每個集體成員在形成集體的一瞬間,就將當時實際情況下所存在的自己——他本身以及他的全部力量,和他享有的財富——獻給了集體。這并非指在轉手之際享有權會改變性質,變成主權者手中的所有權。但是既然城邦的力量明顯地要大于個人的力量,那么雖然公共的享有缺乏更大的合法性——至少對外邦人來說是如此——但事實上卻更加強有力且不可變更。因為就國家對其成員而言,由于國家擁有構成國家中一切權利的基礎的社會契約,它便成為他們全部財富的主人,但就國家對其他國家而言,國家只是基于它從個人那里得到的優先權才成為了財富的主人。
雖然最初占有者的權利要比最強者的權利更實在一些,但是也只有在財產權確立之后,它才得以成為一種真正的權利。每個人都有權獲得自己所必需的一切,然而使他成為某項財富的所有者這一主動行為,已經排除了他對其他一切財富的所有權。他的那份一經確定,就應以此為限,不能再對集體有任何更多的要求。這就是為何原來在自然狀態中那么脆弱的最初占有權,卻會備受一切社會人尊敬的原因了。人們尊重這種權利,更多的倒不是因為自己所有的東西,而是因為別人所有的東西。
通常說來,要認可對于某塊土地最初的占有權,必須具備以下條件:首先,這塊土地還未曾有人居住;其次,人們只能夠占有維持自己生存所必需的面積;第三,人們不能憑一種空洞的儀式占有這塊土地,而要憑借勞動與耕耘,這是在缺乏法理依據之時,所有權能夠被別人所尊重的唯一標準。
實際上,依據需要與勞動將土地授予最初占有者,不就已經將該權利擴展到最大限度了嗎?難道這種權利可以不加限制嗎?難道插足一塊公共的土地,就可以立刻自封為這塊土地的主人嗎?難道有將別人暫時從這塊土地上趕走的力量,就可以永遠剝奪別人回來的權利了嗎?一個人或一個民族如果不是通過不正當的篡奪手段——因為他們奪去了其他人擁有的大自然所賦予大家的共同居住地和生活品——又如何能攫取并剝奪全人類的廣大土地呢?當努涅茲·巴爾波(西班牙航海家)以卡斯提王冕的名義在海邊宣布占領南太平洋和整個南美洲之時,他就能夠剝奪那里全體居民的土地并將全世界的君主排斥在外了嗎?然而就在該立足點上,這種儀式卻一再被人們效仿。而那位天主教的國王(卡斯提王斐迪南)在其暖閣中只消用一個手勢就占有了全世界,只要之后把其他君主已占有的地方劃入自己的帝國版圖就可以了。
我們可以想象,個人相毗鄰的土地是如何變成公共土地的,以及當主權權利從臣民自身擴大到臣民所占有的土地上時,又怎樣變成了既是對實物的又是對人的權利。這就使土地占有者們更容易成為別人的附庸,并將他們的力量轉化成了使他們效忠的保證。好像古代的國君們未曾很好地感覺到這種便宜,他們只被稱為波斯人的王、塞種人的王或馬其頓人的王,似乎他們僅僅自認為是人民的首領而非國土的主人。今天的國王們就要聰明得多,他們自稱為法蘭西王、西班牙王、英格蘭王,等等。這樣一來,他們就既占有土地,又確實領導土地上的居民。
這種轉讓具有的唯一特點就是:當集體接受個人財富之時,它不是在剝奪個人的財富,而僅僅是保證他們自己對財富的合法享有,使據有變成一種真正的權利,使享用變成所有權。這是一種既對公眾有利又對自身有利的割讓行為,享有者便被認為是公共財富的保管者,其權利也受到國家全體成員的尊重,并得到國家的全力保護以防御外邦人。因此可以說,他們獲得了自己所獻出的一切。只要區分了對同一塊地的主權者與所有者具有的不同權利,這個兩難的推論就不難解釋,我們接下來就能看到這一點。
也可能會有這種情形出現:在尚未享有任何土地之前,人們就已經開始相互聯合了,然后再去占據一塊足以滿足全體成員的土地。他們或是共享這塊土地,或是彼此平分或者依據主權者規定的比例進行劃分。不論用什么方式實現占有,每個人對于自己那塊土地所具有的權利,都要永遠從屬于集體對全體成員所具有的權利。沒有這一點,就無法鞏固社會的聯系,而主權的行使也就不具有實際的力量。 現在我就要指出構成全部社會體系的基礎,以便結束本章和本卷:即基本公約并沒摧毀自然的平等,反而用道德與法律的平等來替代自然所造成的人和人之間在生理上的不平等。所以,盡管人和人在力量和才智上存在不平等,但由于約定并且依據權利,他們卻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