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麻煩您開個門，我請假回家。”我禮貌的對門衛的大爺說。

“把請假條拿來。”大爺頭都沒抬一下。

“我們班主任同意了，但是……好像忘了寫假條了，您就讓我出去吧。”

“同學，我這樣開門是對你的不負責任，出了事誰承擔？學校規定沒有班主任簽字的假條不能讓你擅自離校的。”大爺抬起頭，眼睛瞪得似乎要把我裝進來再狠狠合上眼睛壓扁。

我知道跟他再爭取也沒有意義，也無意再去找老師開假條，既是因為不想再回到那個讓我恨不得越滾越遠的教學樓，又是因為找不出合理的請假理由往假條上寫。我不想說自己生病了，因為我感覺的到這個理由以后會經常名正言順的用到，所以我不想在不得不用的情況下多用一次。我也不想說，我心情不好，這在別人看來定是可笑的理由，何況，我更不想讓別人知道，我也是在乎成績的。

雙腳已經替我做出了選擇，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小超市旁邊那個狹窄的空間，就是一薇和楊林對話的那個地方。那里看起來很陰冷，有幾個寬寬的臺階。

這里不會有人來的吧，很僻靜很僻靜，僻靜的一點都不唯美，如果在還沒有讀到東野筆下某個故事的真相時，我定不敢獨自來這里閑坐。

慌亂的離開，我沒有帶著我的書包，也沒有拿出我的外套。我坐在臺階上，又下意識的起來，那個臺階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臀部輪廓的印記，我知道，我弄臟了我身上這件一中的校服，自從穿上它，我未曾為它添過一點彩，自然更無臉為她抹臟，站起身，我拍打了好多下，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發狠……

然后，就地蹲了下來，就蹲在那里，將雙臂環抱在一起，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擁抱，囷囷，至少，你還有你自己呢，親愛的自己。

背后傳來操場上的嬉鬧聲，那是高二年級的學長學姐們在上體育課。

我就在這喧鬧的背后，擁抱著自己，帶著無聲的淚水，一串串滑落，被風干，再滑落。我想到初中的時候人模人樣的自己，我想到一薇，想到如今小小的變化，想到這個我非常不喜歡卻不敢厭惡的自己。真的，我不能厭惡自己，我怕連自己都厭惡了，就不會有人不厭惡我了，自己永遠是我最后一個支持者，即使厭惡也要勉強說愛。

我聽到了腳步聲。

通往我這個方向，然后再上臺階，離我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抬起頭時，我看到了一張錯愕的臉。我知道這樣的自己有多可怕，因頭埋在手臂中而頭發凌亂，滿臉的淚痕，眼睛紅腫。

我隔著還未完全脫離眼眶的咸咸的液體們，看到了一個懷中抱著習題的學姐，她一定是體育課想找個偏僻的地方學習的吧。她看著我，奇怪的打量了半天，扭頭想要離開。

“等等！”我用突然沙啞起來的嗓音叫住了她，她聞聲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你學吧，我走。”她還未開口回應，我便已經繞開她，離開了那里。我怎好意思侵占一個勤奮學習的孩子的領地呢？我無權如此啊。

偌大的操場，滿是自由活動的高二學生們。我不屬于這個集體，我校服上那個代表年級的數字與他們不同，所以我可以毫無羞恥感的悄悄溜入這個集體，因為這群人中，不會有人知道我這次的成績有多差，不會有人知道我因何出現于此。

我選了個勉強還算有點暖意的地方，坐了下來，可是，坐在那里，眼睛就會忍不住的去看，看周圍的一切，看到高二的學長們，會恐懼一年后的自己，看到對面的教學樓，會恐懼每一間教室中上課的情景，看到新萌芽的綠意，會恐懼自己似乎有著一個很蒼白的青春。

我不該坐著，那就躺著吧。

還是躺著好，我可以閉上眼睛，四腳八叉。我可以去想象一個虛擬的不曾擁有或是已經失去的情景。我會想象，在那個叫做初中的地方，我像公主般驕傲的存在著。我會想象，在這個叫做高中的地方，我同樣自信滿滿實力強悍的存在著。我還會想象，在幾年后，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來，我都是一個主宰著自我的我自己，我都是一個征服者，懷揣著無人敢來踐踏的滿滿自信。

我不要人打擾，不會被打擾，盡管有很多很多嬉鬧聲，當你的頭腦沒在這個地方停駐時，再多的聲音傳進耳朵，也會恍如隔世般遙遠。

用這遙遠，將我帶離過去吧，那個離我近到不知如何擺脫的剛剛發生的過去。我想起小小說的，我是一只貓，必須順著毛撫摸的貓。可是我畢竟不是一只貓，如今的貓，只要在順著毛的撫摸下會可恥又可愛地賣萌，就可以幸福的依偎在主人身邊吃喝不愁，我不行，我的主人是我自己，我要依偎著自己，為自己“捕魚拿耗”。

加肥貓，你自己順著毛放縱著自己，是想讓誰來心甘情愿為你送上足以讓你加肥的美食？我們不是同類，如果我不能感染你的話。我是一只野貓，一只需要自己在野外捕食的野貓，我只是在迷茫，我“捕食”的技能，到底該在哪里練就，學校，還成全的了我嗎？

……

當我被凍醒的時候，操場上就只剩下兩只踢球的球隊了，大概已經到了晌午，大家都吃過午飯了吧。因為每次從食堂出來，操場上就是這種狀況。

終于到了我可以天經地義的走出校門的時候了，大門敞開著，不時有回家或是回校的同學進進出出。我離開時，看了那個依然低著頭的大爺，這次看清楚了，他在認真地看著我們的政治必修一。

我沒有要吃飯的打算，只想在外面走走，毫無目標的走走，想在哪里停了，就停下，反正也沒有打算下午回去上課，我有的是時間。

經過一家禮品店，透過玻璃我看到了一只懸掛在天花板上的紫色風鈴，一串串星星“叮叮當當”，刻意尋找的東西時常會踏破鐵鞋無覓處，而等到你已經擁有了或是不再需要擁有的時候，就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劉頭到底有沒有把那串風鈴帶回家，掛在床頭？又有沒有在最大的那顆星星上，掛上我的照片？如果有，她一定可以聽得到我的心聲我的傾吐吧？

呆立了很久，對著那串風鈴，我又將內心雜亂無章的糾結毫無頭緒的回想了一遍，似乎劉頭真的可以聽到，很久，然后決定離開。

經過一家麻辣香鍋店，腳步將我帶了進去，進去后又點了一份爆辣，很久沒受過這罪了，此刻想念這滋味想念到不行，我渴望燃燒，毀滅般的燃燒。

走出這家店時，我將手伸進口袋，掏出了那個用紅榜團成的球，又看了看半個“柏”字的“白”字，將它投擲了出去，很遠很遠，落地時還骨碌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