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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結局
凌晨三點三十一分,他停止了呼吸。
醫生用白被單蓋上他的臉,她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直到有他的推車消失在回廊的盡頭。
窗外月光依然很好,透過窗來,照在她慘白的臉上,終于印出了她臉上深深的淚痕。不是她不哭,只是眼淚早已經流干了。
她依然只是看著,他轉角的地方。小護士在旁邊站著,幾次欲言又止,只得轉過身去收拾凌亂的急救設備。
她終于收回目光,落到自己略微鼓起的小腹上。
他的孩子。
他的生命會延續的,至少她這么認為。
路過醫護臺的時候,護士長遞給她一摞紙,是他的病歷以及住院時所用的藥物清單。她接過來,心又疼了起來,而依舊對護士長笑笑,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這,是他教給她的:對人,要笑,因為別人所給予的一點溫暖,都不是無條件的。
這么多的藥,這么多的針,你以怎樣的勇氣,才能對我笑得那樣安暖。她只是這樣想。
醫院大門,她許久沒有從這里走出去了。
確切的說,是他入院三個月來,她就沒有離開過。
爸爸媽媽已經來了很久,在那里等著。
她撲進媽媽的懷里,沒哭。
媽媽緊緊抱著自己的女兒,爸爸在一旁憐惜的看著。
這時剛好四點鐘,不遠處廣場上的鐘樓,蒼老而悠揚地敲了四下,她聽得真切。
昨晚,他還說,四點的時候只會敲三下。
可是這會,他連一下都聽不見了。
他叫龍月瞑,因骨質增生引起骨骼變形壞死,骨骼腐壞,不治身亡,二十五歲。
她叫楊茹雪,杏葉畫室主筆,二十九歲。
她二十二歲生日,跟朋友在KTV唱歌,喝了很多酒。在到KTV前一小時,她男朋友提出跟她分手。應該是未婚夫。
那個男人是動漫時代畫輯版主編,比她大九歲,成熟穩重的男人。后來她才知道,她連小六都算不上。
她其實很愛那個男人,他欣賞她的才華,并給她提供創作的天地,讓她在畫作上得到滿足。還經常給她感動。
下雨天,中午,在總社大樓的門口,他撐著傘,腋下還夾著一把,褲腿全濕了,跑到她面前,氣喘吁吁地把傘給她,說了幾句簡單的話:我跟客戶談完生意,出來時看見下暴雨,知道你在加班,所以特地買了兩把傘給你送來。
她低頭看,傘柄上還有標簽。
男人轉身走了,那刻,她看著他的背影,覺著是那樣的溫暖,有股想要去依靠的沖動。
晚上,她給男人打電話,約他出來吃飯,說是感謝他。
男人說不用,小事,舉手之勞。可男人還是去了,并且沒有遲到。
南角餐廳,吃得很高興,至少她這么認為。男人吃飯的樣子都是那么誘人。
結果是男人付的帳。
道別后,她回工作室加班。
半夜時分,閃電雷鳴,她害怕,于是打電話給他。
不久他就來了,全身濕漉漉的。
她沖上去就吻他。
男人想推開她,卻沒用力,反倒把她壓在桌上。
仿佛一切都很自然,一切又仿佛突如其來。她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這樣,當然,男人應該清楚。
那時,她二十一歲生日前七天。
這不是她的第一次。
事后男人什么也沒說,只是重重的吻了她,跟她說,他不在乎她的第一次,其實他喜歡她很長時間了。
她想,這樣的男人真的好,這樣就是幸福。
于是。她跟男人處上了,同事們都說郎才女貌,真配。她聽著,心里美著,以為這樣的男人,就值得托付終生。
半年過去后,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愛這個男人,男人也一如既往地給她感動。
她做了個大膽的決定,為他懷一個孩子,然后就結婚。
這時候,雙方的親人都不知道,甚至,她沒有跟她的朋友提過跟他的關系。
戀愛中的女孩很傻,特別又是很文藝的女孩,還是在認定對方可以托付終身后。而事實并非這樣,不是么。
很幸運,她如愿的懷上寶寶了,就跟她當初如愿地當上主筆一樣。當然,這都是男人的功勞。
她告訴男人時,帶著世界上最美麗幸福的笑容。男人淡淡的點頭,然后說,做了吧,現在還不適合。
她就不笑了,悲傷了三天三夜。后來,男人為她熬了一鍋湯,說是讓她補補,她又感動了。
幾天后,孩子就沒有了。
她質問男人,男人很委屈地解釋,是害怕她母性泛濫生下孩子。
所以,她跟男人的甜蜜關系持續了半年,冷戰,吵架,只是誰也沒提過分手。
生日,高興快樂的日子。
男人卻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的美滿的權利。
男人特別冷靜地給她說,分了吧,這樣對誰都不好。
于是,兩人就分了。
她唱歌,唱的是《你不愛我,為什么還說娶我》,翻來覆去的唱。
他在前臺,龍月瞑,這時候他十八,高三。
他一個人在喝酒,快高考,而他知道自己身體撐不下去了,當然,對生命,他有足夠的坦然,只是,面對與坦然是兩回事。
KTV的墻壁隔音效果不是特別好,所以他隱約聽得見她的聲音,而且敏感地知道這是一枚受了傷的女子,而沒過多在意,畢竟這樣的陌生人特別多。
她唱累了,扶著墻來到前臺,找侍應要酒喝,就在他的身邊坐著。
她素顏,頭發因狂熱而凌亂,衣衫卻整潔著。一杯,兩杯,三杯,四杯……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子,卻不知道為什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在他的腦子里蔓延。也許,這對他來講,是個再新鮮不過的女子。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酒香,夾雜著濃濃的煙味。
你知道,城市里的浮華喧囂,總會有人在這里承載著。至于是哪些人,這不重要。
她醉醺醺的,發現了他在看她。要破口大罵時才發現并罵不出來。
他的眼睛很清澈,像一汪雨停后留下的湖水,映出了旁觀者的靈魂。而又像深山霧林里的泉眼,流著千年不絕的淚。
于是,她也呆呆地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對峙著,很正常,也很不正常。
他是在想:絮兒回來了,就這樣在看著自己,在等待自己輕輕地吻上去。而他的意識里又清楚地知道,絮兒早已經不在了。
她是在想;男人在深情地望著她,告訴她提出的分手只是一個玩笑,只是因為在乎她,害怕失去她,所以才用分手來讓她更在乎自己。而她意識里也清楚地知道,男人是不會以這樣的神情這樣的方式出現的。
她與他,很現實地明白自己是在假想,眼里卻不容下正對面的彼此。
距離越來越近,他只是靜靜地,她也只是靜靜地。
他吻上了她的唇,她回應著。
意識與現實,已經沒有關系,她眼里的他,是他也不是他。當然,他眼里的她,是她也不是她。
陌生人,熟悉的靈魂。或者這就是解釋此刻兩人相吻的場景最合適的話說。
她的朋友出來找她,看到這樣的場景,沖過去拉開她,畢竟,她不是這樣水性楊花的女子。僅僅是被愛傷害了幾回,付出了些代價,沉淪幾時。
如夢方醒。兩人僅僅是尷尬地對視一眼,什么也沒說。
她也不跟朋友解釋,朋友也不問。
他繼續獨自喝酒,抽幾支并不愛好的煙。
什么也沒發生。
空氣里還是漫著淡淡的酒香,有濃濃的煙草味。
夜深,他搖晃著離開。在燈光黯然的大道上蹣跚,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
倒下去,沒有聲音。他縮在地上,咬著牙,輕聲地呻吟著。
沒有人路過。
午夜時,她也出來了,酒醒了,頭發不亂了。
遠遠的,她看見他,不認識,但還是跑過去,吃力地扶起他,坐到路邊的花壇,沒問什么,沒說什么。
靠著她,他睡著了。她撫著他的頭發,像在夏夜時姐姐摟著弟弟看星星一樣。春天的夜,南方,不太冷,夜風挑弄燈光,玩著。
她看著那些似有似無的燈紗,想起男人,想起孩子,想起后來,想起生命,想起旁邊的男孩,想起那陌生的熱吻。
就笑了,淡淡地笑了。自言自語,愛情沒有那么重要。
他醒來時,她正安睡著。
她醒來時,陽光已經出來了。起身再見。
他說,留個電話或是QQ吧,偶爾也聯系聯系。
她挑眉笑笑,你就是這樣泡妞的?
他支吾了幾下,說,不是,我只是想認識你。
她看見他臉紅了。
到底還是個未成熟的孩子,她這樣想著。
生日過后第三天,她回去上班了,并給男人道了早安,以一個下屬對上司的語氣。
男人似乎詫異,終究什么也沒說,想說的對不起也咽了回去,只是以一個上司回應下屬的語氣,嗯。
愛情這東西很奇妙,兩個人因為它而甜蜜,也因為它而痛心。分開后最驕傲的見面,不是面紅耳赤地互數傷害,而是很平淡地問好,然后各安己事。
男人到底是閱歷豐富,不驚寵辱。對女孩的的反應置之若惘。一開始他就只是玩玩,打發日子的寂寞。
當然,他嘴里說出的憐愛并非就是假的,至少女孩的愛在時,他是說給她聽的,他的一切行為居事都是順應女孩的。
結局不應該譴責什么,過程已經過去了,這是事實。
龍月瞑。
他回學校繼續備考,依舊笑著,給身邊的人玩笑,在學生大會上演講,在考試后安慰哭泣的人。
沒有人看得出異常。
夜深人靜時,他上Q,去空間寫小字,明媚而憂傷的小字。
楊茹雪。
她依舊上下班,只是雷鳴電閃時,她不再害怕。
時常,她把畫作交由男人審查,然后編輯出版。
日子就平靜得絲毫沒有漣漪,仿佛過去的時間里,誰都沒接觸過誰,誰也不熟悉誰。
午休時,同桌看畫冊,很唯美。
其中有一張是一個蓬發女孩跟一個文靜男孩在吧臺前接吻。
題注:你干凈的靈魂洗去了我以為的骯臟。
另一張是夜色里路邊蜷縮在地上的男孩,就是接吻那個男孩,女孩奔過去。
題注:你是等待救贖的天使嗎?可為何在街角,那是惡魔出沒的地方。
還有一張是男孩靠著女孩,天上有兩顆相望的星星。
題注:你的翅膀折在了人間,不怕,我在這里陪著你,看那遙遠的星星。
他看到了,知道是自己,知道是那晚的事。
下午他就發信息給她了,這是他跟她的第一次聯系,時隔兩個月。
龍月瞑跟楊茹雪。
他問,你是畫畫的?
她說,不要那么俗的兩個字,我是做畫冊的。
他說,這樣,好吧,那我是做文字的。
她說,我們的邂逅真美。
他說,嗯。
她問,你供職哪個地方。
他說,我還是學生,快高考了。
她問,嗯?那你還去喝酒。
他說,心里不好受,就去了。
她說,那你告訴我,那晚為什么會那樣。
他說,這是個秘密。
她就說,好吧,大學想去哪?
他說,北方。
她說,嗯。
一場笙簫的晚宴就悄悄地在日子里響起來,當然,這些都在結局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