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漆黑如墨，窗內一片昏黃。

桌上油燈如豆，陳惠紅正在伏案疾筆，不時帶著幾聲抽噎。薄薄的信紙上不多一會兒使爬滿了字跡。向素容推開房門，陳惠紅連忙抓過手帕，擦了擦早已經發腫的眼睛并不回頭，半天才啞著嗓子道：“你回來了？”

向素容知道她又在給家里寫信，于是把馬燈捻滅了，扁扁的火焰跳躍了幾下，便吐出幾縷青煙熄滅了，屋子凈是柴油燃燒過的氣味。她把馬燈掛好，裝作沒看見似的說：“是呀。好累呢，我去洗澡了啊，你洗了沒啊？”陳惠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故作歡快地說：“我沒有呢，一個人我不敢去。等等我啊。”

這時月亮鉆出厚厚的云層，放出清冽的光輝，山與樹變得分明起來。夜蟲亦仿佛被嚇了一跳似的，緘默起來。兩人拿了面盆、肥皂及衣物，踏著滿地的銀光而去。野花受了露水的滋潤，漸漸放出清新的香氣。

說是洗澡，其實是打了水到公共浴室去簡單洗刷一下。公共浴室以水泥磚砌成，無門無窗，在靠近屋頂的地方以相隔的形式留出“十”字形空格權當透氣，設計極其簡陋，極少人使用，卻被不少雞鴨走進去大小便，因此散發著各種干枯而生硬的臭氣。月光下公共浴室更見黑魆魆的，似張著嘴的怪獸般靜待獵物。

陳惠紅與向素容望著粉白墻上的以油漆寫的黑體大字“浴室”二字，不由得慢了腳步。陳惠紅皺著眉頭說：“好黑哦！又臭，怎么辦呢？”向素容想了一會兒，說：“那不在這兒洗了，明天抽空過來把它洗干凈了再說。”“那今晚怎么啊？出了汗，身上臭著呢！”陳惠紅不滿地嘟噥著。

向素容想了一會，說：“不怕，我有辦法，咱們回去！”于是兩人轉身向宿舍走去。宿舍往東五百米，是農場唯一一條大路，順著大路走上一百米，穿過一片不大的防風林，就是大山谷。大山谷上樹林常青，溪水長流。兩人提著馬燈，走在異鄉的路上，眼力所及是一片又片的水田，映射著沉睡的山巒。明月隨著兩個姑娘的腳步，時而鉆入云中，時而照徹大地。

從山間吹來的風，已經帶著些許的涼意，陳惠紅不禁打了個寒戰，自言自語道：“好像變冷了呢！難道已經是秋天了嗎？”向素容笑道：“怎么會？現在才七月呢！月餅都還沒有吃過，怎么就秋天了呢？”“不然為什么晚上這么涼呢？”“興許這里的氣候跟我們家的有些不同罷！我們家里現在一定熱得要命。我媽一定又會坐在榕樹頭下，講故事講到天亮……”講到這里，向素容想起媽媽那張美麗的面容，不由黯然神傷，一雙秀目中已經飽含了淚水。

一股涓涓溪水在大小錯落的石頭間輕輕流淌著，似濺起萬點銀光。兩個女孩子卷起褲腳試了試水，不由低聲驚呼起來：“好涼!”水剛能沒過膝蓋，水底的鵝卵石清澈可見。兩人四下確認無人，便大膽脫去外衣外褲，連忙躍入水中。大山谷腳下，響起了一陣又一陣歡快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