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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傅家老宅的書房,氣壓低得像要落雨。
蘇未晚坐在單人沙發上,指尖無意識地攥著帆布包的帶子。包是舊的,邊角磨出了毛邊,和這間鋪著進口地毯、擺著紫檀木書柜的屋子格格不入。她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淺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有攥得發白的指節,泄了幾分她沒說出口的緊張。
“蘇小姐。”
站在書桌旁的陳助理輕咳了一聲,聲音溫和卻帶著提醒的意味。蘇未晚回神,抬頭時臉上已掛了層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像株被雨水打濕卻仍挺直腰的白茉莉:“抱歉,陳助理,我聽著。”
陳助理沒再多說,側身讓開了位置。
書桌后,一直沒出聲的男人終于抬了眼。
傅硯燼。
這個名字在魔都上流圈里,是和“傅氏集團”“冷面閻羅”捆在一起的。接手傅氏五年,他以雷霆手段肅清了三個叔伯的勢力,把瀕臨被外戚掏空的集團拽回正軌,手段狠戾得連親二哥傅硯舟都得暫避鋒芒。外界傳他常年穿一身黑,眼神冷得能凍死人,三十歲不到,身邊連個像樣的女伴都沒有,是塊捂不熱的寒冰。
蘇未晚今天見了,才知傳言沒摻假。
他穿了件深灰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節分明,卻沒什么溫度。人靠在椅背里,沒完全坐直,姿態算松弛,可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像張無形的網,壓得人喘不過氣。尤其那雙眼睛,黑沉沉的,掃過來時像淬了冰,落在她身上,沒帶半分情緒,仿佛在看一份待處理的文件,而非一個即將和他簽婚姻協議的女人。
“蘇小姐清楚來意?”他開口,聲音比想象中低些,沒什么起伏,像用冰棱敲在石板上。
蘇未晚點頭,指尖松了松包帶,聲音穩得很:“清楚。傅家需要一位傅太太穩定局面,蘇家……需要我應下這門婚事。”
話說得客氣,內里的齷齪誰都沒挑明。
傅家老爺子上周突發心梗,躺進了ICU,傅硯舟聯合繼母娘家的人在董事會上發難,明著要“替病中的老爺子掌事”,實則盯上了傅硯燼手里的決策權。傅硯燼需要一場聯姻——越快越好,用“已婚”的身份穩住那些觀望的老股東,堵住傅硯舟“傅家無主”的借口。
而蘇家那邊,她那個掛著“大伯”名頭的長輩,早就盯上了她一手創辦的“未晚設計工作室”。前幾天把她叫回蘇家主宅,話里話外都是威脅:要么點頭嫁進傅家,換蘇家不再插手工作室的事,還能把她母親的牌位請進蘇家祠堂;要么,他就動用關系,讓她剛談下來的那個大項目黃掉,再讓她在設計圈徹底混不下去。
她母親是蘇家二爺當年在外的人,沒名沒分,去世時連蘇家的門都沒踏進來過。“把母親牌位請進祠堂”,是她攥了多年的執念。
傅硯燼顯然也清楚這些彎彎繞繞,他沒接話,只抬手從抽屜里抽出兩頁紙,扔在桌面上。紙張滑過木質桌面,發出“沙沙”的輕響,停在蘇未晚面前。
“看看。”他說,言簡意賅。
蘇未晚拿起紙,低頭去看。是份擬好的婚前協議,條款列得直白又刻薄。
——婚姻期限一年。一年后和平離婚,雙方互不干涉后續生活。
——婚姻存續期間,蘇未晚需履行“傅太太”的公開職責,配合傅家的一切公開活動,不得做出有損傅家聲譽的事。
——私下里,雙方分房而居,互不干涉私人生活,包括但不限于社交、工作、情感。
——傅硯燼需保障蘇未晚及其工作室的安全,阻止蘇家主宅對工作室的惡意打壓;離婚后,贈予蘇未晚一套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及一千萬現金,作為“配合演出”的補償。
——附加條款:禁止動真感情。任何一方不得對另一方產生超出契約的情愫,若有違反,過錯方需凈身出戶,且放棄協議中約定的所有補償。
最后一條,字跡比其他條款略重些,像是特意加重了筆力。
蘇未晚逐字看完,指尖在“禁止動真感情”那條上頓了頓。她抬眼,對上傅硯燼的視線,他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眉梢微挑,像是在問“有意見?”
“沒意見。”蘇未晚把協議放回桌上,語氣平靜,“只是有兩點,想和傅先生確認。”
傅硯燼“嗯”了一聲,算是允了。
“第一,”蘇未晚挺直背,目光亮得很,“協議里說‘保障工作室安全’,我需要傅先生明確——不僅是阻止蘇家的打壓,若后續因‘傅太太’這個身份引來的麻煩(比如其他家族的刁難),傅先生是否也會出面解決?”
她上周剛在競標會上贏了林氏集團的一個項目,林氏千金林薇薇本就對她沒好感,若是知道她嫁了傅硯燼,指不定會怎么找她麻煩。她不能讓工作室因為這樁婚事栽跟頭。
傅硯燼看了她兩眼,似乎沒想到她會提這個。他沉默了幾秒,指尖在桌面輕敲了兩下,節奏緩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只要不越界,傅家的人,我護得住。”
“越界”指什么,兩人都懂——不搞出真感情,不干涉他的私事,就不算越界。
“第二,”蘇未晚又說,“關于我母親的牌位。傅先生能否……幫我促成?”這才是她最在意的。
傅硯燼指尖的動作停了。他盯著蘇未晚,眼神深了些,像是在探究什么。半晌,他才開口:“蘇家主宅要的是‘傅家姻親’的名頭,你嫁過來,他們自然會松口。若他們食言,我會讓人處理。”
沒說“一定做到”,卻給了最實在的承諾。
蘇未晚松了口氣,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落了地。她彎了彎眼,這次的笑比剛才真切了些,像落了點陽光:“那就多謝傅先生了。”
傅硯燼沒接話,拿起筆遞過來,筆桿是冷的金屬質感:“簽字。”
蘇未晚接過筆,筆尖落在“乙方”那一欄。她的名字“蘇未晚”三個字,筆畫清雋,帶著點設計感的利落——是她練了多年的筆跡。簽完,她把筆遞回去,看著傅硯燼低頭簽字。
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樣,硬挺,帶著鋒芒,“傅硯燼”三個字收尾時筆鋒銳利,像是能劃破紙。
簽完字,傅硯燼把其中一份協議推給她,收起了另一份。“陳助理。”他揚聲。
陳助理立刻走過來:“傅總。”
“送蘇小姐回去。”傅硯燼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襯衫袖口,沒再看蘇未晚,“婚禮定在三天后,具體流程陳助理會和你對接。這三天你不用去工作室,待在蘇家主宅,別出岔子。”
他語氣里的命令意味很濃,卻也點出了關鍵——蘇家主宅現在最需要“傅家準兒媳”的名頭撐場面,這三天把她供起來都來不及,不會找她麻煩。
蘇未晚拿起那份協議,折好放進帆布包。“謝謝傅先生提醒。”她站起身,沒再多說,轉身跟著陳助理往外走。
走到書房門口時,身后忽然傳來傅硯燼的聲音,比剛才沉了些:“蘇小姐。”
蘇未晚回頭。
傅硯燼站在書桌旁,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她今天穿了件短袖襯衫,右手手腕上那道淺淡的疤痕露在外面——是小時候在舊巷子幫母親搬畫架時,被碎玻璃劃的。
“你的手腕。”他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眼神里沒什么情緒,“疤是怎么回事?”
蘇未晚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攏了攏袖口,遮住了那道疤。她笑了笑,語氣輕描淡寫:“小時候不小心劃的,不礙事。”
傅硯燼沒再追問,只是眼神暗了暗,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蘇未晚沒再多言,跟著陳助理離開了書房。
書房門關上的瞬間,傅硯燼走到窗邊,看著蘇未晚的身影出現在老宅的庭院里。她走得很直,帆布包在肩上輕輕晃,陽光落在她發頂,鍍了層淺金,卻沒驅散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疏離感。
他指尖摩挲著剛才蘇未晚碰過的筆桿,上面似乎還留著點微熱的溫度。
三天前,他讓人查蘇未晚的資料時,看到過一張她母親的舊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站在傅家老宅門口,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棉布裙,手腕上戴著條細銀鏈——鏈尾墜著個小小的硯臺吊墜,和他母親遺物里那條斷了鏈的銀鏈,一模一樣。
而蘇未晚手腕上那道疤的位置,恰好和照片里女人戴銀鏈的位置重合。
陳助理送蘇未晚到老宅門口,替她拉開了車門:“蘇小姐,車會送您回蘇家主宅。婚禮的流程細節,我稍后發您郵箱。”
“麻煩陳助理了。”蘇未晚彎腰上車,坐進后座時,手又摸了摸帆布包里的協議。紙頁邊緣被她攥得有些發皺。
車緩緩駛離傅家老宅,蘇未晚看著窗外倒退的梧桐影,輕輕吁了口氣。
從今天起,她是傅硯燼的契約妻子了。
一年時間,各取所需。
她拿出手機,給閨蜜夏晚發了條消息:“搞定了,三天后婚禮。”
很快,夏晚的消息回了過來,只有兩個字加一個感嘆號:“牛逼!”
蘇未晚看著屏幕,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眼底卻沒什么笑意。她收起手機,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
不管怎么說,母親的牌位能進蘇家祠堂了,工作室也暫時安全了。至于這樁婚姻里的彎彎繞繞,還有傅硯燼最后那個關于傷疤的問題——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只需要記住,這只是一場交易,不能動心,也動不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