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今天剛回燕京……好的……一會兒見。”

林立看著來電顯示，等對方先掛電話，隨手將手機塞進褲兜。

2002年，燕京，國慶長假剛剛結束，又是一個大風天，秋風吹得碧空如洗，整個城市還沉醉在歡慶過后的余韻中。

燕京電影學院西門口，林立抬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發，拖著行李箱往校內走去。

一條紅色橫幅在風中獵獵作響，吸引到林立的注意，抬眼望去，只見上面寫著：【熱烈祝賀我校2001級林立同學斬獲第59屆威尼斯電影節最佳短片獎】

林立先是一怔，繼而輕笑：“咋還每個大門都掛一條……”

不過轉念一想，這確實是母校能干出來的事兒，較真的可愛。

國慶假剛結束，電影學院門口車水馬龍，出游或返鄉歸來的學生，三五成群，結伴而行，往來不乏俊男靚女。

林立身材高大，穿著得體的灰色襯衣，給人一種陽光、慵懶的感覺，他身上隱隱透出些許淡然的氣質，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林立是西京電影制片廠子弟，1983年出生的他從小接受電影藝術熏陶，成長中也見證了西影廠的輝煌。

上一世，他受到時代浪潮和一些朋友影響，大學選擇了計算機專業，畢業后又誤打誤撞在魔都做起了游戲開發。

很遺憾，等到年近不惑，林立也沒做出過一款叫好又叫座的游戲，不過錢卻沒有少賺。

許是上了年紀后，人總想要追求點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離開游戲圈，已財富自由的林立，趁著母親還有些人脈時，拿起了攝影機混跡各種劇組，從初級攝影助理慢慢混到掌鏡攝影師，拍了一部又一部讓中老年人欲罷不能的網絡短劇。

重生之前，林立剛自編了一部短劇，打算自己當導演，自己投資一部分，再找個投資人共享收益。

哪知到了約定好的時間，林立在茶館里守候多時，投資人王總卻遲遲不到，電話也無人接聽。

等林立不準備再等下去的時候，卻收到了王總秘書的來電，告知林立王總昨晚出了車禍，人已經沒了。

本以為終于能夠自己執導一部作品的林立，為王總默哀的同時，也覺得這事有些無語。

到家后，林立有些意興闌珊，拿著劇本隨意翻看幾頁，順手放在床頭柜上，倒頭就睡。

這一睡不要緊，當林立再睜開眼時，入目是略顯陳舊的天花板和有些掉皮的墻面，墻上那幅國畫作品也變成卡卡羅特和人造人18號的海報，身下硬邦邦的棕椰墊更讓林立好不習慣……

時光逆流，林立回到了2000年初，這些年發生的一切，好似一場無比真實的夢境。

據說重生必有掛，林立的思維深處仿佛能鏈接到某個未知的維度，那里隱隱存在一座宮殿，前世各種經典影片、傳世樂曲在這里具象成一本本書籍，分門別類地陳列在宮殿各處，仿佛在恭候它們的主人去翻閱。

重生這年正是林立高二下學期，林立頓時感覺輕松了許多。

萬幸沒有發生重生回高考前夜的人間慘劇。

畢竟直接被拉上刑場槍斃，跟緩刑執行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于是，在奮斗一年后。

懷著對人生第一部影片的執念和光影夢想的追求，林立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燕京電影學院攝影系。

……

“林立，林立！”

一個清亮的女聲忽然從身后傳來，還不等林立轉身，對方已經利落地繞到他斜前方站定。

“是葛…咳！是王珞單同學。”林立略顯驚訝地挑了挑眉，隨即露出禮貌的微笑：“好久不見。”

其實，他和王珞單在之前某次校內活動說過幾句話，并不熟悉。

“恭喜你啊，喜提威尼斯電影節大獎。”王珞單眼睛亮晶晶，對林立拱手道賀。

“哈哈，多謝，可能評審團那天心情不錯吧。”林立輕笑著回應。

“別這么謙虛嘛！”王珞單往前湊了半步：“我們表演系都在傳，說你是十年一遇的天才導演。”

林立不著痕跡地后退了半步：“過獎了，就是個小作品。”

基于后世的記憶，林立對這位同學好感并不多，但此刻他們尚未產生沖突，是以林立保持著表面禮貌，既沒有顯得親近，也沒有流露出明顯的厭惡。

還不等王珞單再次開口，周圍路過的同學似乎聽到了‘林立’這名字，紛紛投來探究的眼神。

林立頓覺如芒在背，順勢撂下一句“抱歉，老師找我有事，改天再聊哈。”

“那…”王珞單話到嘴邊，林立已經快步走開，只留下她站在原地，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學姐，剛才那是拿到銀獅獎的林立學長嗎？”一個容貌清秀的姑娘大膽地向王珞單詢問，眼睛還緊緊跟著正在遠去的林立。

“對，就是那個林立。”王珞單有些無語。

“很有才華啊！”

“聽說才大二。”

“艸，這么帥，不當演員。”

周圍響起嘈雜的議論聲，王珞單卻沒了剛才的精氣神。

……

教學樓，院長辦公室門口，林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干脆地敲響了門，喊道：“張院長！”

辦公室內院長張會軍坐在會客沙發上，剛剛燒好一壺水，正準備往桌上的蓋碗里投茶，聽到門外的呼叫聲，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進來。”

林立聞聲連忙推門，走了進去，見張會軍右手拎著水壺，微微傾斜，熱水從壺嘴傾瀉而下，茶葉隨著水流的沖擊在碗內打著旋。

“張院長，你找我。”林立把行李箱放在身后。

“坐吧。”張會軍示意林立坐下，又拿著茶夾夾住一個茶杯放在林立面前。

“威尼斯電影節都過去近一個月，你小子才回來，你導員給了你多少假？”

哈……

林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笑容，下意識捏了捏大腿。

從威尼斯電影節閉幕之后，導員多次聯系到他，卻被他一直要求延長假期，搞得導員一直心神不寧。

畢竟這年頭崇洋媚外之風仍在，有些人出國后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為此林立也一再保證，事情辦完立即回國。

林立在張會軍對面坐下。“這不是就我一個人脫不開身嘛。好不容易找片商把短片賣了，又把改編權也賣了，之后就緊趕慢趕往回走。”

“喔，那看來還順利吧。”張會軍捏起公道杯，往林立面前的茶杯里添上水。

“是蠻順利了，這次多虧在利多島遇到中影的韓總，他幫了我不少忙。”林立等張會軍給他自己杯中也添好茶，便端起杯子，輕輕品了一口，潤了潤被秋風吹得發干的嘴唇。

“韓三屏啊，你倒是運氣不錯。”

張會軍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他這人喜歡提攜年輕人，今年幫陸釧那部《尋槍》前后打點不少，他還自己還上去客串了一回。”

“哈哈，《尋槍》啊，上映那會兒我們全宿舍都去支持了。”

說到這電影，林立來了精神，他清了清嗓子，嘴里吐出一口流利的蓉城話：“二十個小時？坐汽車都到省城了！坐火車到燕京了！坐飛機都到美國了！美國的事情我不管，槍要是流到了燕京……”

“哈哈哈哈，有點老韓的神韻！你感覺這部電影怎么樣？”張會軍大笑。

林立聞言想了想，試探著說道：“有深度，有水平，姜味十足。”

張會軍聞言笑容收斂，瞟了一眼門口：“謹言慎行，一會兒出這個門，記得把你這張嘴巴縫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