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半，祁霖準時點開直播后臺。

環形補光燈亮起，在她臉上投下均勻的柔光。鏡頭里的女人穿著簡單的白色針織衫，長發松松挽在腦后，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她沒怎么化妝，只涂了點豆沙色口紅，卻憑著那雙清凌凌的眼睛，讓屏幕瞬間滾過一片“霖姐晚上好”的彈幕。

身后的書架堆滿了心理學專著和幾本翻舊了的詩集，鏡頭角落還露著半只啃了一半的蘋果——典型的“祁霖式直播”，隨性得像在朋友家串門。

祁霖在某音直播四年，靠著犀利通透的情感分析，攢下了近百萬粉絲。

粉絲們愛她的原因很簡單——她不像其他情感主播那樣賣慘或煽情，總能用三言兩語戳破感情里的彎彎繞繞，偶爾蹦出的幾句吐槽，又讓她多了層“接地氣”的親切感。

“今天先不連麥，”祁霖調整了一下麥克風，聲音清清淡淡的，“聊聊‘沉沒成本’吧。有姐妹在后臺問，談了五年的戀愛，發現男方劈腿，舍不得分怎么辦？”

她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目光掃過彈幕：“這就跟你點了碗麻辣燙，發現里面有只蒼蠅，你是因為付了錢就硬著頭皮吃下去，還是趕緊扔了換家店？”

彈幕瞬間笑成一片——

【哈哈哈哈霖姐比喻絕了！】

【我選扔了！錢能再賺，命只有一條！】

【前男友就是那碗蒼蠅麻辣燙，已扔，謝謝霖姐！】

祁霖彎了彎眼：“好了，一個小互動，今天直播正式開始，有情感問題的可以申請連麥了，家人們沖吧”

話音剛落，麥克風就響了起來，蹲守的網友第一時間搶占了麥克風。

與此同時，彈幕飛快滾動起來，滿屏都是看熱鬧的八卦網友。

祁霖掃了一眼彈幕，邊咬著蘋果，聲音含糊不清，“你那未婚夫在你孕期聊騷女同事，還說‘只是解悶’，這叫解悶？這叫揣著明白裝糊涂，骨子里就沒把你當回事兒……”

彈幕刷得飛快，滿屏都是——

【霖姐說得對。】

【趕緊分。】

負責場控的閨蜜林曉曉在后臺發來個“爆哭”表情包，附言：

【這男的比昨天那個出軌還嘴硬的更下頭！】

林曉曉是祁霖的閨蜜，是市一院的精神科護士，市一院是當地一所三甲醫院，她平時在祁霖這兒兼職直播場控，以此來填補她枯燥的業余生活，順便滿足下小小的八卦心。

但是以祁霖的經濟實力，當然是沒有工資開給她的，林曉曉也毫不在意，為愛發電，樂在其中，趁著工作摸魚的空擋看祁霖的直播，一心二用做場控。

祁霖掃了眼彈幕，正要繼續說，一條加粗的金色的彈幕突然飄過屏幕，ID是“顧”，頭像一片漆黑，像深不見底的潭水，內容卻像冰錐子似的扎眼：

【我聽見水聲了。】

彈幕有瞬間的停滯，隨即炸開了鍋——。

【？？？什么水聲？】

【？？？這誰啊，帶節奏的吧？】

【是來砸場子的嗎？】

【嚇我一跳，大哥你走錯片場了吧？】

【可能是不小心按到了吧，忽略忽略】

祁霖的目光在那條彈幕上頓住了，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了敲，做直播這四年，她見過太多博眼球的奇葩，有人假裝抑郁癥博同情，有人編豪門恩怨賺流量，

但這條彈幕里的“冷意”，和那些刻意煽情的不一樣。

它不同于那些嘩眾取寵的言論，反而簡潔的像一句壓抑到極致的嘆息。

她沒有一絲的慌亂，指尖在鼠標上懸停片刻，接著從容不迫地對著鏡頭說：“這位朋友，水聲？是家里水管漏了，還是窗外下雨了？”

語氣里略帶著點漫不經心的調侃，試圖緩和氣氛，手指卻悄悄點開了“顧”的主頁——

空白，沒有作品，沒有關注，注冊時間顯示是三年前，像個潛伏在互聯網深海里的幽靈。

下一秒，金色彈幕再次彈出，依舊是冷冰冰的幾個字：

【怒江的水。】

這一次，彈幕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連林曉曉都在后臺發來了

【！！！】

怒江？

那地方在邊境，以水流湍急、峽谷險峻聞名，除了地質勘探隊和當地人，很少有人會特意提起，更別說到過那里了。

彈幕徹底炸開了鍋：

【臥槽！怒江？這哥是去探險了嗎？】

【聽著有點瘆人，不會是有什么故事吧？】

【霖姐快問問他！我好奇心上來了！】

祁霖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注意到，發送這條彈幕時，用戶的IP地址顯示在本市——一個內陸城市，距離怒江幾千公里。

“怒江的水確實有名，”祁霖的聲音穩了些，“我在紀錄片里看過，水流特別急，聲音能傳很遠。”

她刻意把話題往“紀錄片”上引，暗示對方可能只是看了相關內容產生的聯想，既給了臺階，也在試探對方的反應。

三秒后，金色彈幕第三次出現，彈幕的內容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具體畫面細節：

【幾個月前，我看著一個人掉下去了。】

【現在他在水里看著我。】

“咯噔”！

是林曉曉在后臺不小心按到了麥克風發出的聲音，顯然她也被這句話驚到了。

直播間的氛圍瞬間變了。

原本嘻嘻哈哈的彈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

【慎得慌！】

【有點嚇人！】

甚至有粉絲開始刷“報警”。

祁霖金褐色的瞳孔驟然緊縮，心跳漏了一拍。

這句話里的“畫面感”太強了，強到讓她這個見慣了極端情緒的心理咨詢師都感到一絲驚悚的寒意，做直播這幾年，什么奇葩言論沒見過？有人說自己被外星人綁架，有人說自己能和貓對話，但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

她快速判斷著：

惡作劇？

精神狀態異常？

還是……

真的藏著什么秘密？

這個“顧”提到的地點太具體了，而且語氣里的沉重感，不是普通網友能模仿出來的。她注意到這個ID的等級很高，是平臺的年費會員，卻沒有發過任何作品，也沒有關注任何人，像個潛伏在暗處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