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腐霉味，混著某種劣質煙草的殘留氣息，蠻橫地沖入鼻腔。

楊瑾皺緊了眉頭，想翻個身，卻感覺全身的骨頭像是散了架，每一處關節都在發出生澀的、不情愿的呻吟。喉嚨干得發痛，像被砂紙磨過。

他緩緩地，極其困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入眼，是陌生的頂棚。斑駁泛黃的墻皮在角落蜷曲著，像干癟的樹皮。一盞老式的節能燈孤零零地掛在頭頂，燈罩邊緣積了一層薄灰，發出勉強夠照明的冷白色光暈。光線不算亮，卻足以讓他看清這間屋子的狹小與破舊。

“呃……”

一聲低啞模糊的呻吟從自己喉嚨里逸出，嚇了他自己一跳。這聲音……是自己的，卻又陌生得緊，帶著一股長期被生活蹂躪后的疲憊和沙啞。

他想坐起來。

四肢似乎不聽使喚。掙扎著撐起半邊身體時，一陣針扎似的刺痛猛地從后頸襲來，讓他倒抽一口冷氣。他下意識地抬手去摸后頸，入手是粗糙、微微汗濕的皮膚觸感。

等等……頭發？

他的手向上摸去，觸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寸頭，而是有些枯澀、油膩的半長頭發？

記憶的碎片像被投入深水的石子，沉甸甸地、帶著渾濁的氣泡翻涌上來。

車燈刺眼的光束猛地撞來……刺耳的、仿佛要撕裂耳膜的剎車聲……巨大的、冰冷的撞擊感……然后是無盡的黑暗與虛無……

楊瑾猛地僵住了。

地球？車禍？那不是……結束了嗎？

他像一個生銹的木偶，僵硬而遲緩地轉動脖子，打量四周。這絕不是一個病房。更不是任何一個他熟悉的地方。

一張嘎吱作響的老舊木板床，鋪著洗得發白、甚至有些起毛邊的格子床單。床頭是個掉了漆的破舊小柜，上面放著一個搪瓷杯子，邊緣磕碰得露出了黑色的底料。旁邊墻上糊著十幾年前的舊報紙，字跡已模糊不清。角落里堆著幾個半開的蛇皮袋，隱約能看到里面是幾件看不出原色的舊衣服和雜物。一扇斑駁的木門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砸在塑料雨棚上，發出空洞單調的噼啪聲。

這不是夢。

一種冰冷的、混雜著無措和荒誕的情緒，如同深秋的寒氣，從脊椎骨一路爬到后腦。他，楊瑾，地球上一個被生活反復捶打的“三無”中年（無房、無車、無值得炫耀的成就），在某個加班晚歸的雨夜被失控的貨車撞飛之后……并沒有結束。

他來到了這里。一個同樣逼仄、同樣散發著陳腐氣息的空間里。附著在了一個陌生的……但似乎也叫楊瑾？的身體里。

平行世界？重生？借尸還魂？

這些詞語在腦中亂竄，卻沒有一個能帶來絲毫興奮。只有沉甸甸的迷茫，像這屋子里驅散不開的霉味一樣，死死地壓在心口。

他想嘗試回憶“這個楊瑾”的記憶，腦子里卻只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霧。關于“自己”的過去，只剩下零星幾個模糊的、充滿晦暗情緒的印象片段——永遠完不成的業績、領導陰沉的臉、催債的電話、父母離世后冷冰冰的靈堂、最后是……對，一張捏在手心、被汗水浸得發軟的辭職報告。

仿佛這具身體的前任主人，耗盡最后一絲力氣提交了那份辭職信后，便被徹底壓垮，魂飛魄散。

“呵……”楊瑾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干澀的氣音。

擺脫了三無？還是從一個坑掉進另一個更破爛的坑？

窗外雨聲更密了，敲打著單薄的玻璃窗。世界顯得格外安靜，這狹小的空間就像一個漂浮在混沌海上的破舊木箱。他靠著冰冷的床頭板，任由沉重的疲憊和無邊的茫然將自己吞沒。甚至忘記了喉嚨的干渴。

時間，就在這種麻木的靜默中，無聲地流淌，像窗外地上匯集成小水洼的雨水。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小時。大腦混沌如粥。

忽然——

沒有預兆，沒有任何光影效果。

一個絕對清晰、仿佛直接烙印在腦神經最深處的聲音，毫無感情地平鋪直敘：

**【‘悠然人生輔助系統’綁定成功。】

【新手福利：‘脫胎換骨’技能加載完畢。】**

【宿主生命體征穩定，系統初始化完成。】

【宿主：楊瑾】

【當前級別：1級】

【基礎生存金生成速率：2.00元/分鐘】

【當前積分：0】

【積分獲取規則：每消費1元，獲得1點積分。積分用于系統升級。】

【詳細功能查閱請于意識內默念‘系統面板’。】

機械、冰冷、毫無波動的女聲，就像醫院里的自動廣播，精準無誤地響徹在他的顱腔深處，每一個字都敲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楊瑾如遭雷擊，身體猛地坐直了一些，眼神瞬間從迷茫轉為極度的驚愕。

“什……什么玩意兒？”

他下意識地低語，聲音嘶啞得厲害。這聲音是幻聽嗎？車禍的后遺癥？還是這具身體太虛了產生的精神錯亂？

“系統……面板？”

鬼使神差地，也許是那“脫胎換骨”四個字帶著點魔力，楊瑾按捺住劇烈的心跳，試探著在腦子里想了一下這四個字。

嗡——

視野沒有變化。但他清晰地“感覺”到，或者說“看到”了，就像視網膜上疊加了一層無形的投影。

一個極其簡潔、帶著淡藍邊框的半透明界面，直接懸浮在他的意識視野中：

**【宿主：楊瑾】

【系統等級：Lv.1】

【生成速率：2.00 RMB /分鐘】

【當前累積資金：0.00 RMB】(下方有一個不斷跳動的【+0.02】、【+0.02】……的數字）

【當前積分：0】

【升級需求：0 / 100，000點積分】

【宿主技能（被動）：

?

脫胎換骨（新手福利）：身體狀態優化至最佳生理年齡段（約30歲），沉疴盡去，精力顯著提升（已生效）。】

那【+0.02】、【+0.02】的數字，以一種恒定不變的節奏，穩定地向上跳動著。

一分……兩分……三分……

兩塊錢一分鐘？換算一下，一天是……2880塊？一個月……

楊瑾盯著那個【脫胎換骨】的技能描述，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胳膊。之前那種無處不在的沉重酸痛感，好像……真的減輕了很多？一種被塵垢堵塞已久的沉重感正在慢慢消散，一種源于身體深處的、久違的、新生的輕盈感正在萌芽。連帶著呼吸，似乎都順暢了些。

喉嚨依舊干渴難耐。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個簡陋的、不斷跳動著【+0.02】的數字面板上。

“錢……就這么自動來了？”

“每分鐘……兩塊錢？”

“辭職……”

一個極其清晰、簡單到近乎粗暴的念頭，像窗外突然劃過的一道無聲閃電，猛地劈開了他腦中所有的混亂濃霧。

“至少……”楊瑾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混合著霉味和新生希望的空氣進入肺部，他的眼神第一次有了聚焦，望向那扇被雨水打得模糊不清的、代表外部世界的窗戶，喃喃自語，聲音雖低啞，卻帶上了一絲劫后余生的、近乎頑石般的平靜，“餓不死了吧。”

窗外的雨聲依舊，世界似乎沒什么變化。但在這片小小的、散發著霉味的天地里，楊瑾·平行宇宙版本，徹底醒了。不是覺醒于豪情萬丈，而是蘇醒于一個冰冷的、每分鐘固定兩塊錢的現實，以及一個隨之而來的、最簡單樸素的念頭——

活著。

或許，可以活得輕松那么一點點？

他緩緩閉上眼，感受著身體深處那股【脫胎換骨】帶來的、微弱的暖意，聽著那如心跳般規律跳動的【+0.02】、【+0.02】的節奏。

那節奏，不急，不緩。像一場無人催促的細雨，滴落在初醒的心湖上，漾開一圈圈名為“可能”的漣漪。沒有狂喜，沒有激動，只有一種死水般沉滯許久后，第一絲裂縫透進的微光所帶來的，微涼的安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