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傍晚，華燈初上，空氣里還殘留著白日的余溫，混雜著下班高峰的車流尾氣和街邊小攤飄來的食物香氣。暮色漸濃，霓虹閃爍，城市換上另一副喧囂的面孔。

楊瑾和林薇并肩走在一條相對僻靜的老街上。街道兩旁是些有些年頭的居民樓，底商開著各式小店：五金雜貨、裁縫鋪、老式理發店，還有幾家招牌油亮、煙火氣十足的小餐館。空氣里彌漫著炒菜的油煙味、鹵水的咸香，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麻辣鮮香？

“是這兒吧？”林薇停下腳步，指了指一家門臉不大的店。紅底黃字的招牌寫著“老劉家牛油火鍋”，字跡有些褪色。玻璃窗被蒸汽熏得模糊，隱約能看到里面人頭攢動，熱氣騰騰。門口支著幾張簡易折疊桌，坐滿了人，吃得滿頭大汗，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牛油和花椒的辛香。

“嗯，赤赤發的定位是這兒。”楊瑾點頭。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陳赤赤在群里發消息：“@楊瑾@林薇@陳明到了沒？里面小包間！報我名號！”

“看著生意真好。”林薇吸了吸鼻子，“聞著就夠味！”

推開門，一股更加強烈的、混合著牛油、辣椒、花椒、蒜泥、香油和汗味的熱浪撲面而來。人聲鼎沸，鍋勺碰撞，服務員端著紅油翻滾的鍋底穿梭在狹窄的過道里。一個系著圍裙的小伙子迎上來：“幾位？”

“陳赤赤訂的包間。”楊瑾說。

“哦！赤赤哥的朋友！這邊請！”小伙子立刻熱情地帶路，穿過嘈雜的大堂，推開一扇掛著“竹園”牌子的木門。

包間不大，只放了一張圓桌和幾把椅子。墻壁上貼著泛黃的風景畫。但勝在安靜，隔絕了外面的喧囂。陳赤赤和陳明已經在了。

“哎喲！瑾哥！林薇老師！可算來了！”陳赤赤穿著件騷氣的亮橙色T恤，一見他們進來，立刻站起身，夸張地張開雙臂，“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快坐快坐！鍋底都滾了！”

陳明也笑著打招呼：“瑾哥，林薇姐。”

他看起來比上次精神了些，雖然眼底還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笑容輕松了不少。

桌上，一口巨大的牛油紅鍋正“咕嘟咕嘟”地翻滾著，紅亮的油面上漂浮著密密麻麻的花椒、辣椒和香料，熱氣蒸騰，香味霸道地占據著整個房間。旁邊擺滿了各種菜品：毛肚、鴨腸、黃喉、牛肉片、貢菜丸子、鮮鴨血、土豆片、豆芽……還有幾碟油碟（香油、蒜泥、香菜）和一瓶冰鎮酸梅湯。

“怎么樣？夠不夠地道？”陳赤赤得意地指著鍋，“老劉家！開了二十多年！鍋底都是自己炒的！香得掉眉毛！”

“聞著就饞了！”林薇笑著坐下。

“開動開動！別客氣！”陳赤赤率先夾起一片毛肚，在翻滾的紅湯里熟練地“七上八下”，然后放進油碟里一蘸，塞進嘴里，滿足地瞇起眼：“嗯！脆！爽！”

大家紛紛動筷。毛肚的爽脆、鴨腸的彈牙、牛肉的嫩滑、貢菜丸子的鮮甜……在滾燙的紅油里翻滾后，裹上香濃的油碟，入口麻辣鮮香，酣暢淋漓。冰涼的酸梅湯恰到好處地中和了辣意，帶來一絲清爽。

“嘶……夠勁！”陳明被辣得吸了口氣，額角冒汗，卻吃得停不下來，“這辣度……赤赤哥，你行不行啊？”

“小意思！”陳赤赤拍著胸脯，“我可是練過的！想當年在重慶拍戲，連著吃了一個月火鍋！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胃！”

“吹吧你就！”林薇笑著打趣，順手拿起紙巾，很自然地擦了擦楊瑾額角被熱氣熏出的細汗。楊瑾微微側頭，沒說話，只是端起酸梅湯喝了一口。

幾杯啤酒下肚，氣氛更加熱絡。陳赤赤開啟了“單口相聲”模式。

“哎，跟你們說個新鮮的！”他放下筷子，眉飛色舞，“就上周，拍個古裝戲，我演個……風流倜儻的王爺！有一場戲，要吊威亞，從城樓上飛下來，英雄救美！結果你們猜怎么著？”

他故意停頓，賣關子。

“威亞壞了？”陳明很配合地問。

“比那精彩！”陳赤赤一拍桌子，“威亞師傅是個新手！操作不熟練！我這邊正擺著帥氣的姿勢往下落呢，他那邊‘滋溜’一下！給我加速了！好家伙！我直接一個‘臉剎’！差點懟女主懷里！導演都嚇懵了！喊卡都破音了！”

他模仿著導演破音的腔調：“‘卡——！！！’那聲音，跟公雞打鳴似的！”逗得林薇“噗嗤”一聲笑出來，差點嗆到。

“還有呢！”陳赤赤越說越來勁，“那女主，也是個妙人！看我摔過來，她不是躲，是伸手想接我！結果被我撞得一個趔趄，差點一起滾地上！最后我倆抱成一團，滾了一身灰！那場面……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陳明和林薇也笑得直不起腰。楊瑾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赤赤哥，你這拍戲也太歡樂了吧！”陳明擦著笑出的眼淚。

“那是！生活嘛，處處是段子！”陳赤赤端起酒杯，“來！走一個！敬生活！”

放下酒杯，陳赤赤目光轉向陳明：“明哥，最近咋樣？新上司還折騰人不？”

陳明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端起酒杯灌了一口：“別提了！新來的總監，PPT狂魔！一個方案能讓你改十八遍！顏色、字體、排版、動畫……吹毛求疵！昨天半夜十二點，還給我發消息，說第19版有個標點符號用錯了！我……”

他一臉生無可戀：“我感覺我的人生，就是改PPT改PPT改PPT！改到天荒地老！”

“噗！”林薇忍不住笑出聲，“標點符號？這也太……”

“是吧！”陳明一臉委屈，“關鍵他改來改去，最后又用回第一版！你說氣不氣人！”

“這種人啊，就是閑的！”陳赤赤一針見血，“找存在感呢！你就糊弄糊弄得了！別太較真！”

“唉……糊弄也得花時間啊……”陳明嘆氣。

“來！吃塊肉！化悲憤為食欲！”陳赤赤夾了一大塊牛肉放到陳明碗里。

“林薇老師，你們瑜伽館最近有啥新鮮事沒？”陳赤赤又把話題拋給林薇。

“有啊！”林薇眼睛一亮，“昨天有個新來的學員，特別逗！上基礎課，練‘樹式’（單腿站立平衡體式）。結果他站不穩，左搖右晃，手臂還亂揮，那姿勢……”

她模仿了一下，動作夸張：“活脫脫像在打醉拳！關鍵他自己還特別認真，一臉嚴肅！把旁邊的人都憋笑憋出內傷了！”

“哈哈哈！”陳赤赤拍桌大笑，“這哥們兒有天賦啊！下次介紹給我！我劇組缺個武打替身！”

“行啊！學費你出！”林薇笑著白了他一眼。

鍋里的紅油依舊翻滾，熱氣氤氳。桌上的菜下去大半。陳明又添了盤鴨血。林薇夾起一片煮得剛好的土豆片，很自然地放到楊瑾碗里：“這個熟了，軟糯。”

“嗯。”楊瑾應了一聲，夾起來吃了。

陳赤赤看在眼里，促狹地眨眨眼：“哎喲！這恩愛秀的！酸死我了！瑾哥，羨慕啊！”

楊瑾沒理他，淡定地喝了口酸梅湯。林薇臉頰微紅，笑著夾起一個貢菜丸子塞進陳赤赤碗里：“吃你的丸子吧！堵不住嘴！”

“哈哈哈！謝林薇老師賞！”陳赤赤夸張地作揖。

一頓火鍋吃了近兩個小時。桌上杯盤狼藉，歡聲笑語不斷。陳赤赤妙語連珠，陳明吐槽解壓，林薇笑語嫣然，楊瑾安靜聆聽，偶爾淺笑。暖黃的燈光下，食物的香氣、酒精的微醺、朋友的笑語，交織成一片溫暖而喧鬧的煙火人間。

走出火鍋店，夜風帶著涼意吹散了身上的火鍋味。街燈昏黃，行人稀少。

“爽！”陳赤赤伸了個懶腰，“吃飽喝足！下次再聚！”

“下次我請！”陳明拍拍胸脯，臉上帶著酒后的紅暈和滿足。

“行！等著！”陳赤赤揮手，“瑾哥，林薇老師，路上慢點！”

“嗯，你們也慢點。”楊瑾點頭。

林薇挽著楊瑾的胳膊，對兩人笑著揮揮手。

看著陳赤赤和陳明勾肩搭背、搖搖晃晃走遠的背影，林薇輕聲說：“赤赤真能活躍氣氛。”

“嗯。”楊瑾應道。

“陳明好像心情好多了。”

“嗯。”

“這火鍋真好吃。”

“嗯。”

簡單的對話，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林薇緊了緊挽著楊瑾胳膊的手，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楊瑾沒有拒絕，只是放慢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