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瓊林驚鴻
晨光漫過朱雀長街,青石板上漾著層冷冽的光。兩側槐樹的枝葉交纏,篩下碎影斑駁。路中央橫停著輛八寶香車,金絲繡簾被風輕輕掀了角,漏出半幅綴滿東珠的裙擺,晃得人眼生疼。
林珩立在官轎旁,眉峰微蹙,目光落在那輛過分奢華的鑾駕上。身后隨從壓低了聲提醒:“大人,是長樂長公主的儀仗。”
話音還沒散,香車里已飄出個聲音,慵懶里裹著不容置喙的調子:“探花郎,本宮在這兒等你許久了。”
簾幕被輕輕掀開,蕭玠鳳眸掃過林珩繃得發僵的臉,唇角勾出點玩味的笑。她隨手拈起張鎏金請帖擲過去,紙頁在空中掠道淺弧,正落在他腳前。
林珩垂眼瞥了瞥,請帖上的燙金大字刺得他眼仁發緊。他緩緩彎腰拾起,聲音平得像潭靜水,卻透著層疏離:“殿下,臣今日要去翰林院述職,恐不便應約。”
“不便?”蕭玠輕笑一聲,眼尾掠過絲危險的光。她偏頭對身側碧梧遞了個眼色,碧梧立刻揮手,兩個侍女快步上前。林珩還沒回過神,雙臂已被架住。
“殿下!”他掙了下,頭上玉簪“當啷”墜地,烏發松松散在肩頭。蕭玠俯身拾起玉簪,指尖摩挲過簪身一道細痕,語氣帶笑:“這會子,探花郎便算‘因病告假’吧。”
林珩指節攥得發白。他抬眼直視蕭玠,聲音沉卻定:“殿下可知,《大鄴律》里,強奪朝臣該當何罪?”
蕭玠聽了,笑意反倒深了。她把玉簪隨手揣進袖中,轉頭瞧著圍過來看熱鬧的人群,語氣輕佻:“本宮倒要瞧瞧,誰敢拿《大鄴律》來問我?”說罷揮了揮手,侍女便將林珩半架半扶著塞進了香車。
車里滿是龍涎香的濃味。林珩被迫坐在蕭玠對面,目光只釘著窗外掠過的街景。蕭玠斜倚在軟墊上,細細打量他的側臉,忽然開口:“你倒是特別,和旁人不一樣。”
林珩沒應聲,只把袖里的平安符攥得更緊——那是母親柳氏親手縫的,此刻邊角幾乎被捏得變了形。
香車拐進公主府,林珩被引到偏殿。蕭玠斜倚著紫檀屏風,手里轉著那根青玉簪,漫不經心地問:“七品修撰的年俸,怕買不起這簪子吧?”見林珩抿唇不答,她忽然抬手,將簪子扔進了旁邊的香爐。火苗“騰”地竄起,瞬間舔上那抹青。
林珩瞳孔驟然一縮,猛地撲過去,指尖剛觸到爐沿就被燙得縮回,踉蹌著退了兩步。他抬手抹掉額角的汗,眼里燃著怒火:“殿下何苦如此?”
蕭玠站起身,緩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睨著他:“本宮想要的東西,還沒人敢拒過。”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指尖帶著涼意,語氣強勢得不容反駁:“包括你。”
林珩偏頭躲開她的手,垂眼瞧著自己被燙紅的手腕,聲音冷得像冰:“殿下若執意如此,臣唯有一死明志。”
蕭玠愣了愣,隨即笑出聲來,拍了拍手。碧梧立刻捧過道圣旨。蕭玠展開,慢悠悠念:“皇帝特許長樂長公主遴選才俊伴讀,欽此。”
林珩聽完,肩頭輕輕晃了晃。他垂下眼簾,把眼底的絕望掩了個嚴實。他才懂,這場對抗打從一開始,就沒給過他勝算。
夜漸深,林珩躺在偏殿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從袖中摸出平安符,指尖輕輕撫過上面細密的針腳,心里頭堵著股無力感——他怕,母親的病會因這場風波更重。
另一邊,蕭玠立在寢殿窗前,手里捏著那根被燒得焦黑的玉簪。她望著天上的月,眉尖微蹙。林珩眼里的倔強和怒,竟讓她覺得新奇,甚至有些……興奮。這感覺,和從前每回掠奪都不同。
次日天剛亮,林珩想趁亂從角門溜出去,剛到門邊就被鐵甲衛攔住。蕭玠披著件猩紅大氅走過來,冷冷瞧著他:“下次再逃,本宮就把你那寡母接來京城‘養病’。”
林珩猛地抬頭,眼底恨意像淬了冰的刀,直刺過去。她毫不退讓地迎著他的目光,嘴角勾出抹冷笑:“怎么,探花郎這才知道怕?”
回偏殿后,林珩偷偷寫了封密信,藏在《論語》夾層里,托府里個老仆送出——是給同科狀元趙明遠的,求他托三殿下救救母親。可信沒出府就被碧梧截了,蕭玠看著信上的字,怒極反笑。
隔天早朝,皇帝忽然下旨,調林珩去禮部主客司當員外郎,專管番邦進貢的珍禽異獸。退朝時,蕭玠攔著渾身發僵的他,指尖輕輕劃過年俸的補子:“本宮就愛看鶴困樊籠的模樣。”
林珩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知道,這場博弈才剛開頭。而蕭玠,就像頭伏在暗處的猛獸,正等著看他下一步破綻。
深夜,林珩伏在案前寫家書,筆尖在紙上頓了頓。他抬頭望向外頭,月光淌在庭院里,鋪了層清冷的銀白。他低聲喃道:“娘,孩兒定會想辦法脫身。”
另一邊,蕭玠坐在燈下翻林珩的履歷,目光落在江南那張地圖上,嘴角慢慢浮起抹深長的笑。她輕喚碧梧:“派人去江南,把他母親的病情查清楚。”
香爐里的熏香裊裊升起來,霧靄輕輕漫過她的臉。這一刻,她心里既有征服的快意,又隱隱浮起絲說不清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