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手心沁出細密的汗珠。

秋日的陽光透過車窗，在布滿灰塵的儀表盤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越往浣熊市的方向，公路上的車輛肉眼可見地稀疏起來。

他幾乎將油門踩到了底，這輛上了年紀的福特轎車發(fā)出一陣陣不堪重負的呻吟，車身也隨之劇烈地抖動著，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他的視線緊緊地盯著前方空曠的道路，腦海中反復(fù)回蕩著“浣熊市”三個字。

他的女友克萊爾，現(xiàn)在就在那個即將變成人間煉獄的城市。

或者，正在去往那里的路上。

他必須更快一點。

或許，還能在路上追上她。

這個念頭支撐著他，讓他的心臟在焦灼中又生出一絲微弱的希望。

......

密歇根大學(xué)的圖書館，在深夜十一點后，便只剩下零星的燈光與死寂。

林遠揉了揉有些酸澀的太陽穴，指尖的薄荷醇香氣味讓他精神略微一振。

靈魂的轉(zhuǎn)換有些猝不及防，前一刻他還是國內(nèi)小有名氣的中醫(yī)圣手，下一刻便成了這個同樣叫林遠的密歇根大學(xué)醫(yī)學(xué)系新生。

顯示器幽幽的光映在他清秀的臉上，鍵盤的敲擊聲在空曠的區(qū)域顯得格外清晰。

他正在為一份關(guān)于《人體神經(jīng)傳導(dǎo)與中醫(yī)經(jīng)絡(luò)關(guān)聯(lián)性》的報告搜集最后的資料。

桌面上攤開著一本厚重的《人體解剖彩色圖譜》，書頁邊緣因頻繁翻閱而微微卷曲。

他習(xí)慣在重要的骨骼節(jié)點旁，用極細的筆觸畫上一顆小小的五角星，那是他個人記憶的錨點。

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份寧靜。

林遠抬起頭，看見一個穿著紅色夾克的女孩匆匆跑過書架區(qū)，似乎在焦急地尋找著什么。

是克萊爾·雷德菲爾德。

同校不同系的同學(xué)，以其開朗的性格與亮麗的外形聞名。

克萊爾似乎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林遠，但只是略微頷首，便繼續(xù)在書架間穿梭。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另一排高大的書架后。

林遠收回目光，重新專注于眼前的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舞。

又過了大約十分鐘，他完成了報告的最后一部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頸椎，他開始收拾桌面上的書籍。

當他拿起那本《人體解剖彩色圖譜》時，微微一怔。

書的厚度似乎不對，封面材質(zhì)的觸感也有些許差異。

他翻開一看，里面赫然是各種摩托車零部件的精密圖解。

《摩托車維修手冊》。

林遠皺了皺眉，他的圖譜呢？

他迅速掃視四周，空無一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剛才那個匆忙的紅發(fā)女孩。

他有些無奈，但深夜的圖書館管理員早已下班，他也無從尋找。

只能寄希望于對方能早點發(fā)現(xiàn)，并主動歸還了。

第二天，林遠在醫(yī)學(xué)系公共休息室的沙發(fā)上小憩，昨晚的熬夜讓他有些精神不濟。

“嘿，林！”

一個清脆又帶著一絲熟悉的女生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林遠睜開眼，逆光中，克萊爾標志性的紅色夾克顯得格外鮮艷。

她手里拿著一本《人體解剖彩色圖譜》，臉上帶著些許歉意和好奇。

“抱歉，我昨晚太急了，拿錯了你的書。”

克萊爾將書遞過來，笑容明媚，像安娜堡秋日的陽光。

“沒關(guān)系，我猜到是你了?！?

林遠接過書，指尖觸碰到書頁間似乎夾著什么東西。

他翻開一看，是一顆用透明糖紙包好的薄荷糖，旁邊還有一張小小的便簽紙。

紙條上是一行娟秀的英文手寫字跡：

“第206頁的星星畫得比骨骼更迷人。”

林遠有些意外，抬頭看向克萊爾。

克萊爾的臉頰在休息室柔和的燈光下微微泛紅，眼神卻很坦然。

“你的標記很有趣。”

她晃了晃手中的《摩托車維修手冊》。

“你的云朵也很別致。”

林遠注意到，在她那本手冊的某些發(fā)動機或電路圖旁邊，畫著幾朵簡筆畫的云彩。

克萊爾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找到了同類。

“你也喜歡在書上做奇怪的標記？”

林遠笑了笑，從背包里拿出另一本專業(yè)書——《中醫(yī)經(jīng)絡(luò)學(xué)》。

他翻到某一頁，展示給克萊爾看。

在復(fù)雜的人體經(jīng)絡(luò)圖旁，關(guān)鍵的穴位點被他用一個微小的閃電符號標記了出來。

“這是閃電？”

克萊爾湊近了些，鼻尖幾乎要碰到書頁，一股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飄入林遠的鼻息。

“嗯，代表‘炁’的運行，像電流一樣?！?

林遠解釋道，盡管他知道對方未必能理解中醫(yī)的深奧。

克萊爾卻似乎很有興趣，她指著林遠的閃電符號，又指了指自己摩托車手冊上的云朵。

“我的云朵代表有時候摩托車會出些‘多云轉(zhuǎn)陰’的小毛病。”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林遠覺得這個比喻很有趣，不由得莞爾。

“看來我們都是喜歡給生活加點‘小符號’的人?！?

“為了感謝你沒有因為我拿錯書而生氣，也為了慶祝我們都是‘符號愛好者’，我請你喝咖啡怎么樣？”克萊爾的笑容更加燦爛。

“我的榮幸?！绷诌h沒有拒絕的理由。

自那以后，林遠和克萊爾的交集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

他們會一起在圖書館溫書，盡管看的專業(yè)書南轅北轍。

林遠看的是《黃帝內(nèi)經(jīng)》與《傷寒雜病論》的英譯本，試圖在這個世界的醫(yī)學(xué)體系中找到共鳴。

克萊爾則啃著各種機械原理與槍械構(gòu)造圖。

他們會一起去學(xué)校餐廳吃飯，聊各自感興趣的話題。

克萊爾對林遠口中那些神秘的東方醫(yī)術(shù)充滿好奇。

林遠也對克萊爾那些關(guān)于引擎、齒輪的理論聽得津津有味。

偶爾，克萊爾會談起她的哥哥克里斯，一位在她口中無所不能的英雄。

“我哥哥教過我很多東西，格斗，射擊，還有修車。”

克萊爾攪動著杯子里的咖啡，眼神中帶著一絲自豪。

“所以，你的身手應(yīng)該不錯?！绷诌h想到她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行事風(fēng)格。

“當然！”克萊爾揚了揚下巴，帶著幾分小得意。

“林，你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的，會打架嗎？”她忽然話鋒一轉(zhuǎn)，看向林遠，目光帶著一絲探究。

林遠放下手中的餐叉，微微一笑。

“略懂一點強身健體的法門。”

他可不會說自己前世是個形意拳高手。

克萊爾顯然不信他這輕描淡寫的說辭。

“這樣可不行。”她煞有其事地說道。

“以后你有女朋友了，遇到危險，你怎么保護她？”

林遠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頭一動，脫口而出：“那我就找個像你這樣會防身術(shù)的不就好了?！?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克萊爾白皙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有些嗔怒地瞪了林遠一眼，那眼神卻沒什么殺傷力，反而帶著一絲羞赧。

“油嘴滑舌！”她低聲嘟囔了一句，但眼底的笑意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不過，我還是可以教你幾招實用的防身術(shù)。”

克萊爾很快調(diào)整好情緒，重新占據(jù)了主動。

“以防萬一嘛。”

林遠點了點頭，他很期待克萊爾會怎么“教”他。

訓(xùn)練的地點選在了學(xué)校體育館一處偏僻的體操房。

克萊爾換上了一身緊身的運動服，更顯得身姿矯健，活力四射。

“看好了，這是最基礎(chǔ)的掙脫術(shù)?！?

克萊爾抓住林遠的手腕，示范道。

“當對方抓住你手腕時，你要迅速轉(zhuǎn)動手腕，找到對方拇指與四指間的空隙，然后用力……”

她一邊講解，一邊發(fā)力。

林遠感覺到一股巧勁傳來，但對他而言，這點力道如同清風(fēng)拂柳。

他非常“配合”地順著克萊爾的力道，讓自己的手腕“掙脫”出來。

“對，就是這樣！你學(xué)得很快嘛！”

克萊爾有些意外，她剛才似乎用了一點力氣。

接下來，克萊爾又教了幾個簡單的擒拿和關(guān)節(jié)技。

她的動作標準而凌厲，帶著一種軍旅格斗的風(fēng)格，顯然是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

林遠全程扮演著一個努力學(xué)習(xí)的“菜鳥”。

他需要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反應(yīng)，既要顯得有些笨拙，又不能讓克萊爾起疑。

偶爾，克萊爾在講解動作要領(lǐng)時，會不小心用力過猛。

比如一個肩部撞擊的示范，她略帶歉意地看著林遠。

“抱歉，是不是有點疼？”

林遠“齜牙咧嘴”地揉著肩膀，臉上卻帶著笑容。

“還好，能承受。克萊爾教官嚴格一點是好事?！?

他故意把“教官”兩個字咬得很重。

克萊爾被他逗樂了，臉頰又是一紅，嗔怪地拍了他一下。

“別貧嘴！”

那一下輕飄飄的，更像是打情罵俏。

林遠心中暗笑，他很喜歡看克萊爾這種帶著小女生嬌羞又故作強勢的模樣。

這種感覺，很奇妙，也很讓他沉溺。

他能感覺到克萊爾在教導(dǎo)過程中，情緒的細微變化。

從最初的認真教學(xué)，到因為他的“配合”而產(chǎn)生的些許成就感，再到因為他那句玩笑話而泛起的羞意。

這種互動，讓他這個擁有兩世靈魂的人，也品嘗到了久違的青澀與甜蜜。

一下午的“教學(xué)”很快結(jié)束。

克萊爾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幾縷發(fā)絲貼在臉頰上，透出一種別樣的嫵媚。

“今天就到這里吧，你……你進步很快。”

她似乎還在為剛才的“用力”感到一絲不好意思。

林遠遞過一瓶水和毛巾。

“多謝克萊爾教官悉心指導(dǎo)?！?

他的眼神溫和而真誠。

克萊爾接過水，避開了他的目光，低頭喝了一口。

“下次……下次再教你更厲害的?！?

她的聲音有些小，似乎底氣不足。

林遠看著她微紅的耳垂，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天空陰沉得可怕。

林遠剛結(jié)束一門選修課，走出教學(xué)樓，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他撐開雨傘，快步走向停車場。

剛到停車場入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克萊爾穿著雨衣，正焦急地試圖發(fā)動她的那輛寶貝紅色摩托車。

引擎發(fā)出一陣陣無力的嘶鳴，卻始終無法點燃。

雨水順著她的雨衣帽檐流下，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fā)。

“嘿，克萊爾，需要幫忙嗎？”

林遠走到她身邊，將雨傘向她那邊傾斜了一些。

“林？你怎么在這里？”

克萊爾抬頭，看到是他，焦急的臉上露出些許驚訝。

“我的車……它好像又‘多云轉(zhuǎn)陰’了?！?

她苦笑著，拍了拍摩托車。

“我看看。”

林遠將雨傘交給克萊爾拿著，自己蹲下身檢查。

他仔細檢查了火花塞和電路，很快找到了問題所在。

一根連接蓄電池的導(dǎo)線因為老化而接觸不良，加上潮濕的天氣，導(dǎo)致點火系統(tǒng)供電不足。

“導(dǎo)線接觸不良。”

林遠抬頭對克萊爾說道。

“現(xiàn)在雨太大了，臨時修復(fù)一下，等天晴了你最好去換一根新的。”

“你有辦法嗎？”克萊爾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一絲期盼。

林遠看了看四周，雨勢越來越大，雷聲在遠處轟鳴。

他的目光落在路邊一個垃圾桶里一個廢棄的收音機上。

心中一動，有了主意。

他將收音機拆開，用隨身攜帶的多功能軍刀小心地從里面拆下一段導(dǎo)線。

然后，他讓克萊爾握住車把，自己則用那截臨時導(dǎo)線，小心翼翼地連接在蓄電池上。

這個操作有些危險，需要非常精準。

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

“好了，試試看?！?

林遠沉聲說道，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珠，分不清是雨水還是緊張。

克萊爾深吸一口氣，再次按下了啟動按鈕。

“轟——嗡嗡嗡！”

引擎發(fā)出一陣強勁有力的轟鳴，在暴雨中顯得格外振奮人心。

成功了！

克萊爾驚喜地歡呼一聲，雨水也掩蓋不住她此刻的興奮。

她猛地轉(zhuǎn)過身，看著渾身濕透卻一臉平靜的林遠。

雨水順著林遠的發(fā)梢滴落，劃過他堅毅的下頜線。

他的眼神在昏暗天色與雨幕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明亮。

那一刻，克萊爾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沖動。

在引擎的轟鳴聲與嘩嘩的雨聲交織中，她突然湊上前，在林遠的臉頰上印下了一個帶著雨水濕氣的吻。

冰涼的雨水，與溫熱的唇瓣，形成了奇妙的觸感。

林遠身體微微一僵，感受著臉頰上那柔軟而短暫的觸碰。

克萊爾的臉頰紅得像雨后初晴的彩虹，眼神卻亮得驚人。

“林！你的閃電符號救了我的烏云！”

她大聲喊道，聲音中充滿了喜悅與一絲難以察覺的羞澀。

林遠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他看著眼前這個在雨中笑靨如花的女孩，覺得整個世界的陰霾都被她驅(qū)散了。

雨漸漸小了。

克萊爾騎著修好的摩托車，載著林遠，在雨后濕滑的街道上緩緩行駛。

林遠坐在后座，能聞到克萊爾發(fā)間傳來的清香，混雜著雨水的清新。

兩人都沒有說話，享受著這份雨后的寧靜與微妙的氣氛。

到了林遠的宿舍樓下，克萊爾停穩(wěn)車。

“謝謝你，林。不僅修好了我的車，還……”

她沒有說下去，但林遠明白她的意思。

“舉手之勞。”

林遠下了車，幫她扶著車把。

克萊爾看著他，眼神閃爍。

“林，我們……以后可不可以有個專屬的暗號？”

她突然提議道，臉上帶著一絲期待。

“暗號？”

林遠有些好奇。

“嗯，就像……就像我們的符號一樣。”

克萊爾抿了抿唇，似乎在組織語言。

“如果，我是說如果，以后遇到什么緊急情況，或者需要傳遞一些不方便明說的信息……”

她的目光投向遠方，雨后的天空開始放晴，露出一抹淡淡的藍。

“我們可以用‘閃電云朵’作為標記?！?

克萊爾轉(zhuǎn)回頭，眼神堅定地看著林遠。

“如果你畫下閃電，我就在旁邊補上云朵，代表我已經(jīng)收到，并且安全?！?

林遠的心弦被輕輕撥動。

“好，閃電云朵?！彼粗巳R爾認真的表情，重重地點了點頭。

克萊爾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明媚動人。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明天見?！?

林遠目送著克萊爾騎著摩托車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他抬手摸了摸剛才被克萊爾親吻過的臉頰，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溫熱與淡淡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