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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寒刀

鉛灰色的天壓得很低,像是要把這片無垠的雪原壓進凍土深處。北風卷著雪沫子,嗚嗚地刮過冰原,打在臉上像細小的冰碴子在割肉。冷天金赤著上身站在雪地里,汗水順著他緊實的脊背往下淌,剛滲出皮膚就凍成了細珠,隨著他揮刀的動作簌簌往下掉,在腳邊積起一小圈帶著淡紅色的冰晶。

他的身材算不上魁梧,卻透著一股精悍的力量感。肩膀寬闊,線條流暢,不是那種刻意練出來的虬結肌肉,而是像被冰雪打磨過的巖石,每一寸都恰到好處。脊背兩側的肌肉隨著揮刀的動作起伏,像兩條蓄勢待發的雪豹,腰腹間的馬甲線清晰可見,那是常年在極寒中勞作與修煉刻下的印記。手臂上布滿細密的舊傷疤,有被冰棱劃破的,有被野獸抓傷的,此刻都泛著健康的淡紅色,與他近乎冷白的膚色形成鮮明對比。

“出刀要沉,別讓風帶偏了力道。”

身后傳來老者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呼嘯的風聲,清晰地落在冷天金耳里。他應聲調整姿勢,握刀的雙手再往下壓了壓。手里的刀是普通的鐵刀,沒有鞘,刀身纏著幾圈防滑的布條,刀刃上沾著的雪沫正在慢慢融化,留下一道道水痕。

這刀法是老者教他的,沒有名字,沒有招式名目,只有一套重復了無數次的揮砍動作。老者說:“在這地方,花里胡哨的沒用,一刀能劈開冰面,能剁開熊骨,就是好刀。”

冷天金已經記不清自己練了多少年。從他記事起,就在這片雪原上跟著老者生活。他們住的是半地下的冰屋,用凍土塊砌成,再鋪上厚厚的獸皮,冬天能擋住零下四十度的嚴寒。老者從不提自己的來歷,也從不問他的父母,只叫他“天星”,說撿到他那天,天上有顆流星墜落在北邊的冰湖里。

“呼——”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鉆進肺里,像喝了口冰水,凍得喉嚨生疼。但他沒停下,手腕翻轉,鐵刀帶著風聲斜劈下去,雪地上被劃出一道淺溝,雪沫子飛濺起來,落在他的胸膛上,瞬間就化了。

他的動作很慢,每一刀都像是在跟什么東西較勁。不是跟風,不是跟雪,而是跟這片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嚴寒較勁。極北之地的冬天漫長,一年里有七個月都在下雪,最冷的時候,吐口唾沫沒等落地就凍成了冰珠。在這里活下去,靠的不是運氣,是耐力,是把每一個動作都刻進骨子里的本能。

“停。”

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冷天金立刻收刀站定,汗水順著下頜線往下滴,在胸前凍成細小的冰粒。他看著老者從冰屋門口走過來,老者穿著厚重的熊皮襖,手里拄著一根鯨骨拐杖,拐杖的頂端被摩挲得油亮。

“剛才那刀,手腕松了。”老者走到他面前,渾濁的眼睛掃過他的手臂,“力道沒走直線,偏了三寸。真要是劈在熊身上,最多劃道口子,殺不死它,死的就是你。”

冷天金低下頭:“知道了,師父。”他一直叫老者“師父”,雖然老者從沒正經教過他什么大道理,只教他打獵、辨方向、還有這套無名刀法。

老者用拐杖指了指遠處的冰湖:“今天去鑿冰捕魚,晚上吃生魚片。”頓了頓,又補充道,“帶上刀。”

冷天金應了一聲,拿起放在雪地上的麻布衣衫穿上。衣服很簡陋,是用馴鹿皮縫制的,針腳歪歪扭扭,是他自己縫的。他把鐵刀用布條纏在背上,又戴上厚厚的皮手套,拿起冰鎬和漁網,準備出門。

“等等。”老者忽然叫住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遞過來,“這個帶上。”

冷天金接過來,沉甸甸的。打開油布一看,是塊巴掌大的黑色石頭,表面光滑,摸起來竟有點溫熱,在這冰天雪地里顯得格外奇怪。“這是?”

“去年在墜星湖底撿的。”老者的聲音有點含糊,“你總說練刀時心不靜,握著它試試。”

冷天金把黑石揣進懷里,貼著胸口的位置,果然感覺到一股微弱的暖意,像揣了塊小炭團。他抬頭想問問這石頭的來歷,老者卻已經轉身回了冰屋,只留下一個蹣跚的背影。

他不再多問,扛起工具往冰湖走去。雪沒到膝蓋,每走一步都很費力,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在空曠的雪原上格外清晰。遠處的冰湖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凍得結結實實,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

走到湖邊,他放下工具,先跪在雪地上,用耳朵貼在冰面上聽。極北之地的魚冬天會聚集在冰層下相對溫暖的地方,有經驗的獵人能通過冰層下水流的聲音判斷魚群的位置。聽了片刻,他拿起冰鎬,找準位置開始鑿冰。

冰很厚,足有三尺。冰鎬落下,發出沉悶的響聲,冰屑四濺。他揮鎬的動作和練刀時很像,沉穩,有力,每一下都落在同一個點上。汗水很快浸濕了里面的衣衫,但他渾然不覺,眼里只有那塊需要鑿開的冰面。

不知過了多久,冰面終于被鑿開一個洞,一股帶著水草氣息的寒氣冒了出來。他扔下冰鎬,迅速把漁網撒下去,網墜帶著漁網沉入水底。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他開始收網,網繩很沉,顯然是有不少魚。

“好家伙。”他看著網里蹦跳的魚笑了。都是些一尺多長的細鱗魚,肉質細嫩,是這寒冬里難得的美味。他把魚裝進網袋,準備回家,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某種野獸的低吼,又帶著點金屬摩擦的刺耳聲。

他猛地回頭,握緊了背上的刀柄。只見不遠處的雪坡后,露出一個巨大的腦袋,灰黑色的皮毛,獠牙外露,是頭成年的雪熊。雪熊是極北之地最危險的野獸,一掌能拍碎人的頭骨,尋常獵人遇到了都要繞道走。

更讓他心驚的是,雪熊的脖子上竟然套著一個鐵環,鐵環上連著半截生銹的鐵鏈,鐵鏈在雪地上拖行,發出剛才那種刺耳的聲響。

雪熊顯然也發現了他,發出一聲咆哮,猛地向他沖過來。巨大的身軀撞得積雪飛濺,速度快得不像這么龐大的動物。

冷天金的心跳瞬間加速,但他沒有轉身逃跑。他知道,在雪地里,人跑不過雪熊。他迅速解下背上的鐵刀,握緊刀柄,雙腳分開,擺出練刀時的姿勢。懷里的黑石似乎變得更暖了些,一股奇異的平靜感慢慢籠罩了他。

雪熊越來越近,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深吸一口氣,腦海里閃過老者的話:“刀要沉,心要靜,看準了再出手。”

就在雪熊撲過來的瞬間,他動了。不是后退,而是猛地向前一步,身體微微下沉,手中的鐵刀順著雪熊前掌的縫隙,斜向上劈出——正是他練了無數次的那一刀。

刀光閃過,帶著破空的銳響。

雪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龐大的身軀重重摔在雪地上,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鮮血從它的脖頸處涌出,很快就在雪地上積起一灘,冒著熱氣。

冷天金站在原地,握著刀的手微微發顫。這是他第一次獨自殺死一頭成年雪熊。他喘著氣,低頭看向手里的刀,刀刃上沾著溫熱的血,在寒風中很快凝結成了暗紅色的冰。

懷里的黑石依舊溫熱。他摸了摸那塊石頭,忽然覺得,師父讓他帶著這石頭,或許不只是為了讓他心靜。

夕陽西下,把雪原染成一片金紅色。冷天金拖著雪熊和魚,往冰屋的方向走去。他的腳步很穩,背影在雪地里拉得很長,背上的鐵刀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刀鞘上的冰碴子在夕陽下閃著微光。

他不知道,這頭不尋常的雪熊,還有那塊溫熱的黑石,將會徹底改變他的人生。他只知道,今晚可以給師父做一頓豐盛的晚餐,還能剝下雪熊的皮,給冰屋鋪上新的褥子。

至于未來會怎樣,就像這永遠望不到頭的雪原一樣,他沒想過,也不需要想。他只需要握緊手里的刀,走好眼前的每一步。

暮色像融化的墨汁,一點點浸透雪原的邊際。冷天金拖著雪熊龐大的身軀往回走,鐵刀在背上隨著步伐輕晃,刀身凝結的血冰碰撞著布鞘,發出細碎的脆響。他低頭看了眼胸前,油布下的黑石仍在散發著微弱暖意,剛才劈出那刀時涌過手臂的奇異力道,此刻還殘留在筋骨間,像未散盡的余燼。

冰屋的輪廓在風雪中逐漸清晰,老者正站在門口的雪堆上,手里那根鯨骨拐杖斜斜拄著,杖頭的銅箍在殘陽下泛著冷光。往常這個時辰,老者該在屋里打理獸皮或是修補弓箭,今日卻反常地等在外面,視線越過冷天金的肩膀,落在雪熊脖頸的傷口上。

“傷口偏左半寸。”老者開口時,風雪恰好掠過冰屋的縫隙,發出嗚咽般的回響,“若是戰時對陣,這半寸足以讓你送命。”

冷天金解下背上的鐵刀,將刀身在雪地里蹭了蹭,暗紅的冰碴簌簌掉落。“下次會更準。”他說得平淡,掌心卻無意識地摩挲著刀柄——方才握刀時,黑石的暖意順著掌心滲入經脈,竟讓他看清了雪熊前掌撲來的軌跡,那是比往常更敏銳的洞察力,仿佛風雪都慢了半拍。

老者沒再接話,轉身掀開門簾。冰屋里燃著的海豹油燈噼啪作響,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凍土墻上,忽明忽暗。冷天金將雪熊拖到屋側的處理臺,剛抽出剝皮刀,就聽見老者在屋里說:“留著熊膽,今晚用烈酒泡了。”

他動作一頓。極北之地的烈酒是用野果和凍土下的根莖釀的,辛辣如刀,尋常時候只用來驅寒,從不用來泡熊膽。老者的聲音又傳來:“你體內的寒毒積了二十年,該清一清了。”

“寒毒?”冷天金握著剝皮刀的手停在半空。他從小在雪原長大,冬天里手腳生凍瘡是常事,卻從未聽過什么寒毒。

老者從墻角的木箱里取出個黑陶壇子,封口的紅布一揭開,濃烈的酒氣便沖得人眼睛發澀。“你以為那些舊傷到了冬天發癢,是凍的?”他將壇子放在矮桌上,又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里面是些曬干的灰黑色葉片,“這是冰蠶草,去年在斷魂崖底采的,能逼出骨髓里的寒氣。”

冷天金將剝好的熊膽扔在陶碗里,看著老者用鯨骨匕首將葉片切碎,混著熊膽泡進烈酒。酒液瞬間泛起渾濁的綠泡,像有活物在里面翻滾。他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自己發著高燒說胡話,朦朧中感覺老者用滾燙的東西按在他后心,第二天燒就退了,只是后心留下個銅錢大的淡紅印記,天陰時總會發燙。

“師父,”他蹲在處理臺邊,刀鋒剖開雪熊的腹腔,溫熱的內臟冒著白氣,“您以前是不是練過武?”

老者正用布巾擦拭那根鯨骨拐杖,聞言動作微頓,杖頭的銅箍在油燈下閃過一道冷光。“在這鬼地方,能劈得開冰面就算會武了。”他將拐杖靠在桌邊,杖身與地面碰撞時,發出的卻不是骨頭該有的悶響,倒像是中空的金屬。

冷天金沒再追問。他認識老者二十年,這人身上藏著太多說不清的東西:能在暴風雪中辨出百里外的獸群蹤跡,能用三根手指捏碎凍得堅硬的狼骨,甚至去年冬天,一頭餓瘋了的雪狼闖進冰屋,老者只是抬了抬拐杖,那狼就像被無形的墻撞中,嗚咽著滾出門外,再沒敢回來。

深夜的冰屋格外安靜,只有油燈偶爾爆出的燈花聲。冷天金捧著那碗泡了熊膽的烈酒,酒液綠得發暗,湊近時能聞到草木的腥氣。老者坐在對面的熊皮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節奏竟與冷天金練刀時的呼吸頻率重合。

“喝下去,運起那股氣。”老者忽然說。

冷天金仰頭飲盡,烈酒入喉的瞬間,仿佛有團火順著喉嚨滾進肺腑,緊接著是冰蠶草的寒氣從胃里反涌上來,冷熱相激,疼得他額頭青筋暴起。就在這時,胸前的黑石猛地發燙,一股暖流順著血脈直沖頭頂,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循著那股暖意的流向調整氣息——那是他練刀時自然形成的呼吸節奏,此刻卻像被什么東西牽引著,在經脈中畫出奇異的回路。

老者的眼睛亮了。昏黃的燈光下,他渾濁的瞳孔里竟閃過一絲銳芒,緊盯著冷天金手臂上暴起的青筋。那些常年盤踞在皮膚下的舊傷疤痕,此刻正泛著淡淡的紅光,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皮肉里鉆出來。

“沉肩,墜肘。”老者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意守丹田,讓氣走三關。”

冷天金依言調整姿勢,雙肩微微下沉時,忽然感覺到后腰處有個從未觸及的“點”在發燙,與胸前的黑石遙相呼應。暖意順著脊椎節節攀升,所過之處,那些因常年嚴寒留下的酸痛感竟在消退。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練了二十年的揮刀動作,原來暗合著某種運氣法門,每一次揮砍都是在疏通經脈,每一次沉肩都是在積蓄內勁。

不知過了多久,油燈的燈芯爆出一串火星,冷天金猛地睜開眼,吐出一口帶著白氣的濁氣。那口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竟凝成了細小的冰晶,又在瞬間碎裂成霧。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原本因常年握刀布滿厚繭的指節,此刻竟泛著健康的淡紅色,連最頑固的凍瘡疤痕都淺了幾分。

“這是……”他抬頭看向老者,眼里滿是困惑。

老者已重新靠在榻上,手里轉著那根鯨骨拐杖,杖頭的銅箍在燈光下轉出細碎的光圈。“極北之地的寒風,能凍裂巖石,也能淬煉筋骨。”他忽然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你這二十年的揮刀,不是在練刀,是在練‘體’。”

冷天金握住胸前的黑石,指尖傳來的溫度比之前更明顯了些。“那刀法……”

“《玄冰訣》的基礎架子。”老者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當年我在冰原撿到你時,你娘臨終前塞給我半塊玉佩,上面刻著這心法的總綱。只是這心法霸道,需以極寒之地的罡氣為引,尋常人練了會爆體而亡,唯有在這零下四十度的雪原,用二十年寒意為爐,才能將根基打牢。”

這話像塊冰磚砸進冷天金的腦海。他想起自己無數個在雪地里揮刀的清晨,汗水滲出即凍成冰珠,又被體溫融化,順著皮膚滲入筋骨;想起每次狩獵歸來,老者總要他用雪擦身,說能“逼出寒氣”;想起那些被他當作尋常草藥的灰葉,此刻想來,竟都帶著微弱的藥性,與今晚的冰蠶草同屬一類。

“您到底是誰?”冷天金的聲音有些發緊。這個在雪原上教他生存的老者,身上藏著的顯然不止“獵人”這么簡單。

老者沉默了片刻,忽然將鯨骨拐杖往地上一頓。只聽“咔噠”一聲輕響,杖身從中裂開,露出里面藏著的東西——不是骨頭,而是一柄通體烏黑的短刃,刃身刻著繁復的花紋,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內斂的寒光。

“老夫夜滄溟。”老者拿起短刃,指尖撫過刃身的花紋,“三十年前,江湖人稱‘寒刃’。”

冷天金從未聽過這個名號,但他看得出短刃的不凡——尋常鐵器在極北之地早就銹成廢鐵,這短刃卻亮得能照見人影,刃口的鋒利度,怕是比他那把用了五年的鐵刀強上百倍。

夜滄溟將短刃扔過來,冷天金伸手接住,只覺入手冰涼,仿佛握著一塊萬年寒冰,刃身的花紋在觸及他掌心時,竟隱隱泛起微光,與胸前的黑石產生了奇妙的共鳴。“這是‘玄冰刃’,與《玄冰訣》相輔相成。”夜滄溟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悵然,“當年我與人爭奪一件異寶,誤中了‘化功散’,一身內力十去其九,才躲到這極北之地避禍。本想了此殘生,卻撿到了你。”

冷天金摩挲著玄冰刃的花紋,忽然想起那些被老者藏在冰窖最深處的東西——幾卷用獸皮包裹的舊書,封面上的字跡早已模糊,還有個刻著火焰圖騰的銅盒,老者從不讓他碰。“那異寶……”

“‘赤焰珠’。”夜滄溟的眼神沉了下去,“能解天下奇毒,更能增幅內力。當年我為救一位故人,在斷魂崖與‘血影教’教主決戰,雖搶得珠子,卻中了他的‘寒月針’,內力日漸衰退。本想借這極北的玄冰之氣壓制毒性,卻發現這珠子與你的體質相沖,只能將它封在墜星湖底。”

冷天金的心猛地一跳:“墜星湖底的黑石……”

“赤焰珠外層的封石。”夜滄溟點頭,“那珠子的火氣太烈,需以玄鐵之精包裹,再沉入冰湖百年才能中和。去年我見你體質已成,才將封石取出,讓你貼身溫養,待時機成熟,再將珠子取出,融入你的內力。”

窗外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冰屋的縫隙照進來,在地面上投下狹長的光帶。冷天金握著玄冰刃,忽然明白了老者讓他帶刀去冰湖的用意——那不是偶然的狩獵,而是一場考驗,用成年雪熊的兇性激發他體內潛藏的內力,再以熊膽和烈酒為引,正式開啟《玄冰訣》的修煉。

“血影教……還會找來嗎?”他想起那頭戴著鐵鏈的雪熊,鐵環上的銹跡里,似乎沾著暗紅色的粉末,與夜滄溟提到的“寒月針”隱隱呼應。

夜滄溟拿起桌上的黑陶壇子,將剩下的烈酒一飲而盡。“他們找了我三十年,不會善罷甘休。”他將空壇放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那頭雪熊,是他們的‘探路獸’。血影教擅長豢養異獸,給雪熊套上鐵鏈,一是為了控制,二是為了留下蹤跡,引后面的人過來。”

冷天金握緊了玄冰刃,刃身的寒意順著手臂蔓延,卻讓他更加清醒。“那我們怎么辦?”

“練《玄冰訣》的第二層。”夜滄溟站起身,走到墻角的木箱前,取出一卷用油布裹著的獸皮圖,“墜星湖底不止有赤焰珠,還有我當年藏下的一艘破冰船。等你能在水下閉氣一炷香,我們就動身南下。”

他展開獸皮圖,上面用炭筆勾勒著雪原的地形,在墜星湖的位置畫著個奇異的符號,像是艘船,又像是座水下宮殿。“這湖底連通著地下暗河,能直通關外的‘驚濤峽’。出了峽口,就是中原武林的地界。”

冷天金的目光落在圖上那條蜿蜒的暗河上,盡頭處寫著兩個小字:江湖。這兩個字他只在偶爾路過的商隊帶來的舊書上見過,那些書頁里記載著刀光劍影、恩怨情仇,與他熟悉的雪原截然不同。

“您說這心法……能讓人變強?”他想起那些商隊描述的“飛檐走壁”“隔空傷人”,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夜滄溟看著他,渾濁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強到能劈開冰湖,能踏雪無痕。”他用拐杖點了點獸皮圖上的驚濤峽,“但江湖比雪原更兇險,那里的刀藏在笑臉后面,那里的毒裹在蜜糖里。你在這兒能殺死雪熊,到了中原,未必能躲過一杯毒酒。”

冷天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這雙手能拉滿強弓,能劈開凍土,能握緊鐵刀。他想起二十年來老者教他的一切:辨風向可知危險,聽雪聲能識獸蹤,握刀要沉,心要靜。這些在雪原上賴以生存的本能,到了那個叫“江湖”的地方,或許也能用得上。

窗外的月光忽然亮了些,照在玄冰刃的刃身上,映出冷天金年輕卻已顯堅毅的臉龐。他將獸皮圖重新卷好,遞給夜滄溟,聲音平靜卻堅定:“明天開始,我去冰湖里練閉氣。”

夜滄溟接過圖,看著眼前這個在雪原上長大的少年,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個在斷魂崖上浴血奮戰的自己。有些東西,或許真的會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去。他將玄冰刃扔回給冷天金:“這刀以后歸你了。從今晚起,每日寅時在雪地里練刀,子時去冰湖鑿洞練水性,卯時跟著我學認草藥和毒理。”

冷天金接住刀,將它插進靴筒。玄冰刃的寒意透過皮革傳來,像在提醒他,從這一刻起,他的人生不再只是與嚴寒和野獸搏斗。

油燈的光暈漸漸縮小,冰屋里的寒氣重新彌漫開來。冷天金躺在鋪著雪熊皮的榻上,胸前的黑石與靴筒里的玄冰刃遙相呼應,一暖一寒,在他體內形成奇妙的循環。他想起老者說的《玄冰訣》,想起那艘藏在湖底的破冰船,想起中原武林的刀光劍影。

或許真的像老者說的,這片雪原只是他的起點。當冰層下的暗河開始解凍,當玄冰刃真正飲到敵人的血,他會走出這片無垠的白,去看看那個更廣闊也更兇險的世界。

寅時的梆子聲(老者用獸骨敲冰的聲音)準時響起時,冷天金已經站在了雪地里。玄冰刃在他手中翻轉,帶起的風聲比往常更銳,每一刀劈下,都有細微的冰晶在刃口凝結又碎裂。胸前的黑石隨著他的呼吸起伏,將暖意注入經脈,讓他在零下四十度的嚴寒中,依舊能保持最穩健的揮刀節奏。

遠處的墜星湖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冷天金知道,那里藏著他的未來,藏著雪原之外的風雨,藏著一把將伴隨他很久的刀,和一段剛剛開始的路。

他的刀更快了,刀風卷起的雪沫在晨光中飛舞,像無數細小的銀蝶,圍繞著這個即將踏入江湖的少年,跳起一支無聲的送行禮。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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