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的潮水卷著腥氣拍上岸時，冷天金四人正蹲在礁石后打量江面。濁黃的浪濤里翻涌著暗黑色的漩渦，漁民說那是“水鬼洞”的入口，底下沉著艘三百年前的古船，船身裹著千年不散的陰霧，活人下去就沒再上來過。

“月圓之夜潮水會退三尺，那時水鬼洞的入口會露出半個時辰。”唐星啃著干糧，鐵盒子里的銀針被浪沫打濕，泛著冷光，“還有兩個時辰才到子時，咱們得先找艘船?！?

胡雁的彎刀在礁石上磨出火星，新換的黑綢被海風灌得鼓鼓的：“我爹的筆記里畫著沉船的草圖，船底有個鐵艙，寒鐵令的地圖應該就藏在里面。不過……”他指著浪濤里偶爾閃過的磷光，“那些綠光不是水鬼，是‘幽磷鰻’，牙齒比刀還利，?？泄穷^?！?

凌霜的長劍斜插在沙里，劍穗的冰藍色被浪沫染成深色，她望著遠處駛來的烏篷船，眉頭微蹙：“那船的帆是黑色的，船身吃水太深，不像打漁的。”

冷天金沒說話，只是將玄冰刃往礁石上一磕，寒氣順著石縫蔓延，在腳下結出層薄冰，剛好擋住涌上來的潮水。他注意到那烏篷船的船尾畫著個極小的“影”字，與黑風寨影衛腰牌上的刻痕一模一樣——血影教的人果然也來了。

“來了。”冷天金低喝一聲，玄冰刃突然出鞘，刀光貼著水面掠過，寒氣瞬間將涌來的浪頭凍成冰墻。烏篷船上的黑衣人剛要放箭，就被冰墻擋住，箭矢“簌簌”落了一地，箭頭的青黑色在冰上暈開，顯然淬了毒。

“點子在岸上！”船老大嘶吼著拔出彎刀，二十多個黑衣人紛紛躍入水中，踩著浪頭往礁石撲來，黑袍在濁浪里展開，像群捕食的蝙蝠。

胡雁的彎刀紅綢突然暴漲，卷住個黑衣人的腳踝，猛地往礁石上一撞，對方的頭骨“咔嚓”碎裂，紅綢瞬間吸飽了血，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紫。唐星的銀針則專射水中的黑衣人，銀針穿透浪沫的瞬間，總能精準地釘在他們的咽喉，落水時連掙扎都來不及。

凌霜的長劍藍光如電，劍光掠過之處，浪濤里突然炸開冰花——她竟將蝕骨劍的寒氣注入水中，凍住了黑衣人的腳筋。有個黑衣人僥幸躲過劍招，彎刀劈向她的后心，冷天金的玄冰刃突然橫在她身前，刀光與對方的刀刃碰撞，寒氣順著黑衣人握刀的手蔓延，整條胳膊瞬間凍成冰雕。

“小心。”冷天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玄冰刃特有的冷冽。凌霜回頭時，正撞見他轉身迎向另一個黑衣人，刀光在月光里劃出完美的弧線，將對方劈成兩半，血濺在礁石上，還沒落地就凝成了冰珠。她的臉頰突然有些發燙，趕緊轉回頭，長劍再次出鞘，卻不知為何偏了半寸，差點劈空。

唐星將這幕看在眼里，鐵盒子“啪”地合上，指尖的銀針捏得發白。他屈指一彈，銀針本該射向黑衣人的咽喉，卻鬼使神差地偏向冷天金身后，逼退了偷襲的黑衣人——明明是想幫凌霜解圍，動作卻像是在護著冷天金。

“發什么呆！”胡雁的紅綢在他眼前晃了晃，彎刀劈斷個黑衣人的手腕，“再不動手，咱們都得喂幽磷鰻！”

唐星猛地回神，銀針如暴雨般射出，這次卻失了準頭，有枚竟擦著凌霜的鬢角飛過，釘在礁石上，尾端還在顫。凌霜側身避開時，正好看見唐星慌亂地別過臉，耳根紅得像被浪頭燙過，她突然明白過來，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不過半個時辰，黑衣人已盡數倒地。冷天金撿起個黑衣人的腰牌，上面刻著“丁”字，比黑風寨影衛的等級低些，邊緣還沾著船板的木屑——這些人剛上船不久，顯然是臨時調過來的。

“船是咱們的了?！焙阋荒_踹開船老大的尸體，往船艙里探了探，“里面有潛水的家伙，還有這——”他拎出個鐵籠子，里面關著只通體雪白的水獺，爪子上纏著銅環，“是‘分水獸’，能在水里辨路，血影教倒是會找幫手?！?

子時的潮水果然退了三尺，水鬼洞的入口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周圍的礁石上爬滿了幽磷鰻，磷光在黑暗里連成圈，像道死亡結界。冷天金將分水獸放出籠子，小家伙“吱”地叫了聲，縱身躍入水中，雪白的身影在暗浪里一閃，便沒了蹤跡。

“跟著它?！崩涮旖鹇氏却魃蠞撍R，玄冰刃別在背上，寒氣讓他周身的海水都泛起白汽。凌霜緊隨其后，長劍在水中劃出藍線，唐星和胡雁則殿后，鐵盒子和彎刀紅綢都用防水油布裹了三層。

水下的能見度不足三尺，幽綠的磷光在四周游弋，偶爾有幽磷鰻擦著手臂游過，鱗片刮得皮膚生疼。分水獸在前面引路，雪白的尾巴掃過處，磷光紛紛退散，露出條通往沉船的通道，通道兩側的石壁上插滿了人骨，指骨都朝著沉船的方向，像是在指引，又像是在哀求。

“到了?！焙愠读顺独涮旖鸬囊陆?，彎刀指向前方的黑影。那是艘三層樓高的古船，船身覆滿了墨綠色的海藻，桅桿斷成兩截，斜插在泥沙里，帆布早已腐爛，只剩下些殘破的布條在水流里飄蕩，像招魂幡。

船舷上趴著個黑衣人，背對著他們，后心插著柄匕首，刀柄的冰藍色在幽光里格外醒目——是凌霜的劍。冷天金剛要上前查看，就見那黑衣人突然轉過身，臉已經被什么東西啃得只剩半邊，眼眶里的幽磷鰻正探出頭，吐出分叉的舌頭。

“是‘尸變’！”凌霜在水下比了個手勢，長劍藍光暴漲，劍氣在水中炸開，將那半具尸體劈成碎塊。幽磷鰻被血腥味吸引，紛紛從船板的縫隙里涌出來，密密麻麻的，瞬間遮住了半個船身。

冷天金的玄冰刃突然出鞘，刀光在水中劃出冰線，寒氣所過之處，幽磷鰻紛紛僵住，身體迅速結冰，最后變成透明的冰雕，懸浮在水里。他趁機抓住條最大的幽磷鰻，將玄冰刃的寒氣注入它體內，再猛地往船板上一甩，冰雕撞碎的瞬間，寒氣炸開，周圍的磷光都被凍成了冰晶。

“船底的鐵艙！”唐星指著船身的裂縫，鐵盒子里的銀針突然“叮叮”作響，“里面有東西在動！”

四人順著裂縫鉆進船艙，里面漆黑一片，只有凌霜的長劍散發著微光，照亮了滿地的骷髏。骷髏的指骨都指向角落里的鐵艙，艙門上的鎖已經銹爛，上面刻著的冰紋與冷家玉佩如出一轍——這正是冷家當年運送寒鐵令的船。

胡雁的彎刀剛要劈開鐵鎖，鐵艙突然“轟隆”一聲炸開，無數只觸手從里面竄出來，帶著腥氣抽向四人！那是只巨大的烏賊，吸盤上長滿了倒刺，吸著半具黑衣人的尸體，眼窩里的幽光比磷鰻更亮，顯然已經成了精怪。

“是‘墨甲烏賊’！”凌霜的長劍被觸手纏住，藍光在倒刺間掙扎，“它的墨汁有毒，碰到就會潰爛！”

烏賊的觸手突然暴漲，卷著凌霜往嘴里拖去。凌霜的長劍被另一只觸手壓住，根本抽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那滿是利齒的嘴越來越近。就在這時，道冰線突然從斜刺里竄出，玄冰刃的寒氣瞬間凍住纏向她的觸手，冷天金的身影緊隨而至，刀光橫掃，將那只觸手齊根斬斷，冰碴混著墨汁在水中炸開。

“抓緊！”冷天金抓住凌霜的手腕，寒氣順著指尖注入，幫她逼退滲進皮膚的墨毒。凌霜的臉頰在藍光里泛著紅，剛要道謝，就見另一只觸手悄無聲息地從冷天金身后襲來，吸盤已經張開，露出里面的倒刺！

“小心！”唐星的銀針突然破空而至，精準地釘在觸手的吸盤上。烏賊吃痛，觸手猛地抽搐，冷天金趁機玄冰刃一揮，將其凍成冰雕。唐星游過來時，鐵盒子的蓋子沒蓋緊，里面的銀針掉了好幾枚，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盯著凌霜被冷天金握住的手腕，眼神暗了暗。

胡雁的彎刀紅綢此時也沒閑著，紅綢在水中展開，像道血線纏住烏賊的眼睛，他趁機將玄冰刃的寒氣導入紅綢，冰線順著紅綢蔓延，瞬間凍住了烏賊的眼窩。烏賊發出無聲的嘶吼，巨大的身體在船艙里翻滾，船板被撞得“咯吱”作響，隨時可能散架。

“打它的嘴！”冷天金沖著胡雁喊道，玄冰刃突然脫手飛出，刀光如流星般射向烏賊的口腔。胡雁的紅綢同時收緊，將烏賊的嘴強行扯開，凌霜的長劍藍光暴漲，順著刀光的軌跡刺入，劍氣在烏賊體內炸開，墨綠色的墨汁混著碎肉噴涌而出，在水中彌漫開來。

烏賊的身體漸漸僵硬，最后不動了，觸手還保持著抽搐的姿勢，被玄冰刃的寒氣凍成了冰雕。冷天金游過去拔出玄冰刃，刀身的冰紋比之前更亮，像是吸足了烏賊的寒氣，他突然注意到烏賊的嘴里卡著個東西，閃著暗啞的青光。

“是寒鐵！”胡雁伸手去掏，卻被冷天金按住。冷天金用玄冰刃輕輕一挑，那東西從烏賊嘴里滾出來，竟是柄半截的刀，刀身泛著青黑色，上面的冰紋與玄冰刃如出一轍，只是刃口更鋒利，寒氣更烈——正是冷月寶刀，江湖中傳聞是冷家先祖遺留下來的。

“這刀……”凌霜的手指剛碰到刀身，就被寒氣凍得縮回手，“比你的玄冰刃厲害得多，像是……”

“像是活的?！崩涮旖鸾舆^冷月寶刀，兩柄刀剛碰到一起，突然發出“嗡”的輕響，寒氣在水中炸開，周圍的冰雕紛紛碎裂，露出藏在里面的東西——無數塊寒鐵令碎片，在幽光里拼成完整的地圖，上面用古字標注著八個字：“終南秘境，萬劍歸宗?！?

“終南山？”唐星的聲音有些發顫，鐵盒子差點從手里滑落，“那里不是全真教的地盤嗎？怎么會藏著寒鐵令的秘密？”

話音未落，沉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船板紛紛斷裂，顯然是烏賊的掙扎觸動了機關。冷天金將破冰刃別在腰間，抓起凌霜的手腕就往出口游，胡雁和唐星緊隨其后，分水獸在前面引路，雪白的尾巴掃過處，掉落的船板紛紛避開。

鉆出水面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錢塘江的潮水再次上漲，水鬼洞的入口被浪濤吞沒，只留下幾個氣泡在水面破裂。唐星趴在船舷上吐著水，眼角的余光瞥見冷天金正幫凌霜擦掉臉上的水珠，動作自然得像是做過千百遍，他突然握緊鐵盒子，指節發白。

“冷月寶刀認主?！崩涮旖饘杀恫⒃谝黄穑y在晨光里連成一片，“看來我冷家的舊怨，終究要在終南山了結?！?

凌霜的臉頰還有些紅，她捋了捋被水打濕的頭發，劍穗的冰藍色在陽光下格外醒目：“全真教與血影教素有往來，咱們去了怕是……”

“總得去?！崩涮旖鸫驍嗨?，玄冰刃與破冰刃同時出鞘，兩刀的寒氣在船板上凝成冰紋，“寒鐵令的秘密關系江湖安危，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闖。”

胡雁的彎刀在船板上敲了敲，黑綢被風吹得貼在刀身：“我爹的筆記里說，終南山的‘活死人墓’里藏著克制血影功的秘籍，或許咱們能在那找到答案。”

唐星突然站起身，鐵盒子里的銀針“?！钡仨懥寺暎骸拔摇业没靥崎T一趟。我爹肯定想知道血影教的動靜，而且……”他看了眼凌霜，又迅速別過臉，“而且我的銀針快用完了，得回去取些?！?

冷天金看著他緊繃的側臉，突然明白過來。他拍了拍唐星的肩膀，玄冰刃的寒氣讓對方打了個激靈：“我們在終南山腳下的客棧等你，最多七天?！?

唐星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抓起鐵盒子就跳上旁邊的小舢板，船槳劃得飛快，濺起的浪沫打在船尾的“影”字上，將那刻痕泡得發脹，像是在流淚。

凌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輕聲道：“他好像……不太高興?！?

冷天金的目光落在破冰刃上，刀身的冰紋里映出凌霜的影子，他突然握緊刀柄，寒氣在掌心凝成冰珠，又漸漸融化：“有些事，總得面對?！?

胡雁的紅綢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突然指向遠處的官道，塵土里卷著個青衫身影，正朝著江邊跑來，速度快得驚人——是天龍門的道童，手里還拿著封信，信封上的火漆已經裂開，露出里面的信紙一角，寫著“終南有變”四個字。

錢塘江的潮水再次漲起，將烏篷船往上游推去，船頭的“影”字被浪沫沖刷著，漸漸模糊。冷天金握緊兩柄寒刃，寒氣在船板上凝成冰紋，與地圖上的終南秘境遙遙相對，像是在指引，又像是在召喚。

終南山的風雪，怕是要比錢塘江的浪濤，更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