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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終南論道

終南山的晨霧像一匹被揉皺的素紗,輕輕覆在青灰色的巖石上。崖邊的老松生得虬勁,松針上凝著的露珠順著彎曲的枝干滾落,滴在周玄的玄端衣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站在觀星臺的石階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龍紋玉佩,那玉佩是和田暖玉所制,被體溫焐得溫熱,上面用細刀刻著的“玄”字邊緣還帶著新磨的痕跡。

周玄今年二十有一,生得極是俊秀。他的眉毛細長如遠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帶著幾分天然的嫵媚;鼻梁挺直卻不凌厲,鼻尖圓潤似玉;唇瓣是自然的櫻粉色,輕抿時嘴角會陷出兩個淺淺的梨渦。若是換上女子的襦裙,怕是要讓楚國最有名的舞姬都自愧不如。此刻山風拂起他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更顯得面如冠玉,氣質清絕。

“玄微子來了。”

觀星臺上傳來尹喜的聲音,帶著晨露的清潤。周玄抬頭望去,只見尹喜正坐在鋪著蒲草墊的石榻上,手里拿著一卷竹簡細細翻看。這位樓觀派的開創者道號“文始先生”,今日穿了件玄色道袍,領口和袖口繡著淡青色的星圖紋樣,那是他年輕時為周天子掌天文歷法時習得的古紋。他銀白的發絲用一根木簪束在腦后,晨光透過發絲,在竹簡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周玄拾級而上,腳步輕得幾乎聽不到聲音。他的玄端是按照周禮規制縫制的,衣料用的是魯國進貢的細麻布,漿洗得筆挺,下擺掃過石階時,只帶起極輕的“沙沙”聲。走到石榻前,他躬身行禮,動作行云流水:“弟子玄微子,見過文始先生,見過伯陽先生。”

坐在尹喜對面的老子微微頷首。這位道號“伯陽先生”的老者穿了件極樸素的灰色布袍,袖口磨得發亮,卻洗得干干凈凈,連布紋里的縫隙都透著清爽。他手里捻著一枚竹簡,指節因為常年握筆而有些變形,指腹上布滿了厚厚的繭子。聽到周玄的聲音,他放下竹簡,渾濁卻深邃的眼睛看向周玄:“昨夜觀天象,北辰旁有客星異動,想來你這幾日在洛陽又沒安分。”

周玄的臉頰騰地紅了,像被夕陽染透的云霞。他垂著眼簾,聲音細若蚊蚋:“不過是在國子學與孔門弟子辯了幾句‘禮與性’,誰知顏回先生就說弟子離經叛道……”

“是辯了幾句,還是把人家的竹簡都辯得摔在地上了?”尹喜放下手中的竹簡,拿起案上的柏子香,用火種引燃。青煙裊裊升起,帶著淡淡的草木香氣,在晨光中緩緩散開。他轉頭看向周玄,眼神里帶著幾分無奈,“前日孔仲尼派人來樓觀,說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禮為桎梏,性為流水’,氣得他三天沒吃好飯。”

周玄偷偷吐了吐舌頭,趁兩位師長不注意,飛快地做了個鬼臉——他把眉毛往中間擠,嘴角歪向一邊,鼻尖微微皺起,活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童。這表情轉瞬即逝,快得讓人以為是眼花。他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雙手奉上:“弟子近日將‘衡道’之論補了新解,懇請二位先生指點。”

竹簡的邊緣被打磨得光滑圓潤,卷首用朱砂寫著“道玄經·卷一·衡樞篇”,字跡清雋如流水,筆鋒卻藏著幾分剛勁。尹喜接過竹簡,指尖觸到未干的墨跡,微微一頓:“又是連夜寫的?你這孩子,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話雖如此,他翻開竹簡時,眼中卻滿是期許。

老子湊過來看,指著開篇“炁貫天地,衡為道樞”八個字問道:“你這‘衡’字,與先賢所言的‘中’有何不同?”他的聲音蒼老卻有力,每個字都像落在石上的雨滴,清晰而沉穩。

周玄走到石案旁,取過尹喜用來刻簡的小刀,在一塊新削的竹片上劃出兩道平行線。他的手指修長纖細,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握著粗笨的小刀竟有種奇異的和諧。“伯陽先生請看,”他指著竹片解釋道,“‘中’是固定的中點,而‘衡’是流動的平衡。就像這山間的溪水,汛期時水量大,枯水期時水量小,卻始終能順著河道流淌,這便是‘衡’。天地萬物皆如此,過剛則易折,過柔則易屈,唯有衡才能長久。”

尹喜撫著長須,點頭道:“說得好。那你主張‘民性本樸,擾之則詐’,前日卻在衛國朝堂勸衛靈公‘明法度,正賞罰’,這不矛盾嗎?”石案上的三足銅爐里,柏子香燒得正旺,將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巖壁上,忽明忽暗。

周玄放下小刀,從陶壺里倒了三杯山泉水。泉水是清晨從山澗取來的,帶著草木的清香,倒入粗陶杯時,發出“叮咚”的輕響。“文始先生,”他將一杯水遞到尹喜面前,又給老子送上一杯,自己才捧著杯子暖手,“弟子所說的‘擾’,是指繁文縟節、苛捐雜稅這些多余的束縛。就像給千里馬套上沉重的枷鎖,它自然要掙扎;但若只是為它備好鞍韉,它便能馳騁千里。法度如鞍韉,是保民安身的根本,而非束縛天性的枷鎖。”

他喝了口泉水,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百姓本就像田野里的禾苗,只要有陽光雨露,自然能茁壯成長。可如今諸侯爭霸,賦稅繁重,就像有人在禾苗剛發芽時就拼命施肥,結果只會把苗燒死。這便是‘擾之則詐’——百姓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學會欺瞞躲避,久而久之,淳樸的本性就被掩蓋了。”

老子捻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你這比方倒是貼切。那你說的‘理想社會’,‘無治而安’,是要回到上古無君無臣的時代嗎?”他拿起案上的一塊干棗,慢慢放進嘴里,棗肉的甜味在唇齒間彌漫開來。

周玄搖搖頭,走到崖邊指向遠處的村落。晨霧漸散,能看到錯落的茅屋和田間勞作的農人,炊煙像細細的白線,從茅屋頂上裊裊升起。“伯陽先生您看,”他的聲音里帶著少年人的清澈,“那村里的農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誰也沒規定他們何時耕地、何時播種,可莊稼照樣長得好。這便是‘無治而安’——不是真的沒有治理,而是‘有君如無君’。君主若能像天地一樣,只提供陽光雨露,不強行干預,百姓自然能各安其性。”

尹喜接過話頭:“可如今禮崩樂壞,諸侯紛爭,若無強力約束,百姓只會更苦。你說的‘物盡其用而不爭’,在這亂世中如何實現?”他拿起周玄帶來的竹簡,翻到《民生篇》,上面詳細記載著五谷的種植方法,連不同土壤的酸堿度都用草木汁液的顏色做了標注。

周玄轉過身,陽光照在他臉上,讓他的皮膚白得近乎透明。“弟子以為,‘不爭’的前提是‘各安其性’。”他認真地說,“農夫有田種,工匠有活干,商賈有市易,就像山間的鳥獸各有巢穴,自然不會爭搶。可如今有的貴族霸占千畝良田,卻讓農夫無地可耕;有的官吏強取豪奪,讓工匠不敢造物。這樣一來,不爭也得爭了。”他說著,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摸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糕點,遞過去,“這是弟子新做的‘松子糕’,用松子仁、糯米粉和蜂蜜做的,二位先生嘗嘗?”

糕點被切成小小的方塊,用油紙包得整齊。尹喜拿起一塊放進嘴里,松子的清香混著蜂蜜的甜潤在口中化開,他眼睛一亮:“比洛陽城里最大的糕點鋪做得還好吃!你這手藝,怕是要讓不少庖人失業了。”

周玄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昨日做的時候,火候沒掌握好,烤焦了三塊呢。”他說著又做了個鬼臉,這次被老子看得正著。老子搖搖頭,無奈地笑道:“你啊,論道時像個老學究,頑劣起來倒像個十歲頑童。上次給阿嬴寫信,是不是又在信里畫鬼臉了?”

提到阿嬴,周玄的臉上泛起溫柔的紅暈。阿嬴是秦國公主嬴熒,道號“熒玉仙子”,比他小兩歲。兩人幼時在周都相識,那時他是周天子的伴讀公子,她是秦國送來的質子公主,常常一起在太液池邊捉蝌蚪,在御花園里偷摘果子。“阿嬴說秦國的蜜不好吃,”他輕聲道,“弟子就把做松子糕的法子寫下來寄給她,還畫了怎么篩粉的圖樣,她回信說要給我寄秦國的羊肉干呢。”

尹喜輕咳一聲,將話題拉回正道:“說回你的‘道玄經’,你主張‘化物為道,道在器中’,還記載了不少農具、器物的改進之法,這倒是與別家學派不同。”他翻到《器用篇》,上面畫著曲轅犁、水車的圖樣,旁邊用小字標注著尺寸和原理,連木材的選擇都寫得清清楚楚。

周玄走到案前,拿起一支毛筆在竹簡上比劃:“弟子以為,道不只是虛無縹緲的道理,更在衣食住行之中。就像這毛筆,筆桿用竹,筆頭用兔毫,二者相合才能寫字,這便是‘道在器中’。農夫用的犁、工匠用的鋸,里面都藏著道。弟子走遍各國,收集了許多器物的做法,補進《器用篇》里,或許能讓百姓的日子過得輕松些。”

老子指著《醫經篇》問道:“你說‘萬物有性,草木有靈’,還記載了三百多種草藥的性味,甚至說‘草木之精,各有其類’,這‘精’是指什么?”竹簡上畫著草藥的圖樣,葉片的脈絡、根莖的形狀都栩栩如生,旁邊標注著生長習性和藥效,還有如何炮制的方法。

“弟子稱其為‘元質’。”周玄的眼神變得鄭重,“就像燒柴會生出火,煮水會生出汽,萬物都由最基本的‘元質’構成。不同的‘元質’組合,就成了不同的東西。草藥能治病,就是因為它的‘元質’能調和人體的‘元質’。”這是他游歷各國時,通過觀察燒陶、冶金總結出的想法,也是他認為的“化學元素”的雛形。

尹喜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這說法倒是新奇。那你說‘觀變知常,應時順勢’,近日聽聞晉國內亂,趙氏、韓氏、魏氏三家勢大,你覺得這亂世何時才能平息?”石案上的沙漏里,細沙正緩緩落下,無聲地記錄著時間的流逝。

周玄走到沙漏旁,看著細沙落下的軌跡:“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天道循環。就像這沙漏,沙滿則漏,漏盡則翻,亂世到了極致,自然會走向治世。弟子推算過,百年之內,必有新的秩序出現,但這過程會很艱難,百姓要受不少苦。”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少年人的悲憫。

老子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什么都看得太透,活得多累。”他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竹簡,遞給周玄,“這是我早年出關時寫的《道德經》初稿,里面有些想法還不成熟,你拿去看看,或許能補全你的‘衡道’之論。”

周玄雙手接過竹簡,指尖觸到粗糙的竹面,心中一熱。他知道這是老子畢生心血,連忙躬身行禮:“弟子多謝伯陽先生信任!”

尹喜也取過一卷竹簡:“這是樓觀派的《星象要略》,記載了三十年來的星象變化,你不是一直在研究‘觀變知常’嗎?里面的星圖或許對你有用。”他看著周玄,眼中滿是期許,“你出身周公嫡系,父親是周天子的太宰周明,母親是陳國公主媯柔,身負如此家世,卻愿潛心修道,傳承道家薪火,實屬難得。”

周玄的父親周明是周天子的太宰,掌管王室典籍和禮儀;母親媯柔是陳國國君的妹妹,溫柔賢淑,一手好繡活聞名天下。他自幼在周都長大,本該繼承爵位,卻在十五歲那年拜入尹喜門下,成了道家第三代傳人,道號“玄微子”。

“弟子不敢當。”周玄將兩卷竹簡小心地收入行囊,“若不是二位先生教導,弟子怎能領悟‘道在權衡’的道理?”他忽然想起什么,從行囊里拿出一本薄薄的竹簡,“這是弟子記錄的《終南問答》,是近日與弟子們論道的話語,還請二位先生斧正。”

竹簡上記載著他與十四位弟子的對話,那十四位弟子是他親自挑選的,七位女弟子稱為“素貞七女”,七位男弟子稱為“素貞七子”,各有擅長的領域。問答里既有對“炁”的探討,也有對農耕、醫術的見解,甚至還有如何做豆腐、如何織布的討論。

老子翻開竹簡,看到其中一段“問:‘女子為何不能入學?’答:‘性無男女,智無雌雄,女子為何不能入學?’”時,贊許地點點頭:“你這主張男女平等的想法,怕是要讓那些守舊的老儒氣得跳腳。”

周玄笑道:“上次在魯國,孔門弟子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弟子就問他們,若女子無才,大禹的母親、文王的祖母難道都是無德之人?氣得他們當場就拂袖而去。”他說著,拿起一塊松木炭在巖壁上畫了個大大的鬼臉,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畫成了兩個圓圈。

尹喜無奈地搖搖頭:“你啊,每次與人爭辯贏了,或是創出什么新東西,都要畫個鬼臉,真當自己還是小孩子?”話雖如此,他的語氣里卻滿是寵溺。

周玄吐了吐舌頭,連忙用袖子擦掉巖壁上的鬼臉:“弟子只是覺得開心嘛。就像上次創出‘豆腐’,覺得軟乎乎的好玩,就畫了個鬼臉;這次完善了‘衡道’,心里高興,就忍不住……”

“好了好了,”老子打斷他的話,拿起案上的干棗遞給他,“說說你的《道玄經》,除了《衡樞篇》《民生篇》,還有哪些篇章?”

“還有《輿地篇》《醫經篇》《器用篇》《禮法篇》《兵略篇》《算經篇》《樂律篇》《農桑篇》《鬼神篇》《食飲篇》《喪葬篇》,共十二卷。”周玄接過干棗,邊吃邊說,“《輿地篇》里記載了各國的山川地理,是弟子游歷各國時親手繪制的;《醫經篇》里有草藥圖譜和治病良方;《算經篇》里有新創的算術方法,能算田地面積和糧食產量;《鬼神篇》里……弟子補了些創世的神話,說天地初開時,有‘元炁’化生出陰陽二神,陰陽相交生出萬物,可弟子還是不明白,這‘元炁’又是從何而來呢?”

他說著,眉頭微微皺起,像個遇到難

版權:昆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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