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斷云谷的晨霧就像化不開的牛乳，把兩側的山崖裹得嚴嚴實實。周玄披著玄色披風站在西側山崖上，披風的下擺被山風卷得獵獵作響。他手里握著青銅望遠鏡——這是按《道玄經·器用篇》里“聚光成像”原理做的，鏡筒用精銅打造，鏡片是打磨光滑的水晶石，能看清谷口外百丈遠的動靜。

“公子，都準備好了。”晉國副將解張貓著腰走過來，他頭盔上的紅纓沾著露水，壓低聲音道，“弓箭手都藏在石洞里，滾石隊的衡力機也調試好了，就等楚軍進來。”周玄點點頭，透過望遠鏡望去，谷口外的官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幾只早起的山雀在枝頭跳躍，看似平靜的表象下藏著一觸即發的殺機。

山崖下的隱蔽處，嬴熒正和幾個軍醫整理草藥。她今天換了身便于行動的灰色布衣，頭發用布帶束在腦后，少了幾分嬌俏，多了幾分干練。她把止血的三七、消炎的蒲公英分門別類包好，又檢查了包扎用的麻布是否干凈——這些都是按《道玄經·醫經篇》里的“潔凈防污”之法準備的，周玄說戰場傷口最怕感染。

“阿熒姑娘，你這包扎的法子真管用。”一個年輕的軍醫笑著說，“昨天那個被箭射傷的士兵，用了你說的草藥和麻布，今天就不疼了。”嬴熒臉頰微紅，小聲道：“是周玄哥哥教我的，他寫的醫經里都記著呢。”她邊說邊往遠處望，心里暗暗祈禱周玄平安。

辰時剛過，望遠鏡里終于出現了動靜。楚軍的先鋒部隊打著“楚”字大旗，沿著官道慢慢走來。領頭的將領騎著高頭大馬，盔甲在晨光中閃著冷光，隊伍里的士兵扛著戈矛，腳步有些拖沓，顯然沒把這偏僻山谷放在眼里。周玄心里冷笑，舉起右手，做出準備的手勢，山崖上的士兵立刻屏住呼吸，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楚軍的先鋒部隊順利通過了谷口，沒發現任何異常。緊隨其后的是中軍主力，車馬粼粼，糧草輜重一眼望不到頭。周玄數著進入谷中的戰車數量，當看到楚國主將子反的帥旗進入谷中時，他猛地揮下右手：“放！”

一聲令下，西側山崖的弓箭手率先發難。數百支箭矢帶著破空聲射向楚軍，谷中頓時慘叫聲四起。楚軍士兵猝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隊伍瞬間亂作一團。子反在戰車上大喊：“有埋伏！列陣迎敵！”可狹窄的山谷里根本無法列陣，士兵們擠作一團，成了活靶子。

“推滾石！”周玄又一聲令下，東側山崖的衡力機立刻啟動。只見巨大的滾石和擂木順著山坡滾下，撞擊聲、慘叫聲、兵器斷裂聲混雜在一起，整個斷云谷仿佛變成了人間煉獄。衡力機的杠桿在士兵們的操作下靈活轉動，原本需要十幾人才能搬動的巨石，現在只需兩人就能輕松撬動，效率比預想中還要高。

子反見狀不妙，調轉馬頭想往后撤，卻被滾落的巨石擋住了去路。他揮舞著長劍砍倒幾個沖上來的士兵，嘶吼道：“沖出去！沖出去有重賞！”可楚軍早已被嚇破了膽，只顧著四散奔逃，哪里還聽得進命令。

就在這時，谷口方向傳來震天的喊殺聲。周玄安排的騎兵部隊終于趕到，從楚軍后方發起了沖鋒。騎兵們揮舞著馬刀，如入無人之境，很快就截斷了楚軍的退路。前后夾擊之下，楚軍徹底崩潰，士兵們紛紛丟下武器跪地投降。

周玄站在山崖上看著這一切，臉上沒有絲毫喜悅，只有一絲沉重。他對解張說：“傳令下去，投降不殺，善待傷員。”解張有些不解：“公子，這些楚軍殺了我們不少弟兄，為何還要善待他們？”周玄嘆了口氣：“士兵也是百姓，被逼無奈才上戰場，何必趕盡殺絕？”這是他從《道玄經·治道篇》里“和而不同，各安其性”悟出的道理，戰爭的目的是止戰，而非殺戮。

戰斗很快就結束了。周玄走下山崖，看著谷中遍地的尸體和傷員，心里很不是滋味。嬴熒帶著軍醫們跑了過來，看到周玄平安無事，眼淚頓時涌了出來：“你沒事就好！”周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沒事，快看看傷員吧。”

嬴熒點點頭，立刻投入到救治傷員的工作中。她指揮軍醫們給傷員清洗傷口、敷上草藥、包扎麻布，動作熟練而麻利。看到有楚軍傷員沒人管，她還特意讓人把他們抬到臨時救治點，同樣給予治療。周玄看在眼里，心里對她更加敬佩。

郤克走了過來，笑著說：“周公子，我們大勝了！俘虜楚軍主將子反，斬殺楚軍三千余人，繳獲糧草輜重無數！這都是公子的功勞啊！”周玄搖搖頭：“是諸位將軍和士兵們奮勇殺敵的結果，玄不敢居功。”他指著俘虜說：“這些俘虜該如何處置？玄以為可以讓他們回家，或者編入軍中，讓他們從事耕種、筑路等工作，這樣既減少殺戮，又能增加勞力。”

郤克有些猶豫：“放他們回去，豈不是放虎歸山？”周玄解釋道：“楚軍已經大敗，短時間內無力再戰。讓他們回去宣揚我們的仁慈，反而能瓦解楚軍的斗志。至于編入軍中，只要善待他們，給予信任，他們定會感恩圖報。這是‘去智存真，返璞歸常’的道理，人心本善，只是被戰爭逼迫罷了。”

郤克雖然覺得有些冒險，但對周玄的謀略已經十分信服，便點頭道：“好，就按公子說的辦。”他立刻下令釋放愿意回家的俘虜，并給予他們足夠的干糧；對于愿意留下的，則編入輔兵隊伍，從事后勤工作。

中午，聯軍在谷外設宴慶祝勝利。士兵們喝著秦國的烈酒，吃著嬴熒帶來的牛肉干，還有周玄讓人做的“行軍餅”——這是他根據《道玄經·食飲篇》改良的，用面粉、芝麻、鹽巴混合烤制而成，方便攜帶，不易變質。周玄和將領們圍坐在一起，氣氛十分熱烈。

“周公子，你這衡力機真是神了！”解張喝得滿臉通紅，大聲說道，“還有那望遠鏡，隔著幾百丈都能看清敵人的動靜，簡直是神器啊！”周玄笑著說：“這些都是‘道在器中’的道理，只要肯動腦筋，普通的東西也能發揮大作用。”他從袖中取出一塊木炭，在地上畫了衡力機和望遠鏡的簡易圖樣，給將領們講解原理。

嬴熒坐在周玄身邊，給他倒酒夾菜，眼里滿是崇拜。她忽然想起什么，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布包遞給周玄：“這是我給你做的點心，用栗子和蜂蜜做的，你嘗嘗。”周玄打開布包，里面是幾塊栗子糕，金黃誘人，散發著甜香。他拿起一塊放進嘴里，軟糯香甜，比城里糕點鋪做的還好吃：“太好吃了！阿嬴，你的手藝快趕上我了。”他做了個貪吃的鬼臉，嘴巴鼓鼓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宴會上，周玄還即興作了一首詩：“斷云谷中風云變，衡道一出敵膽寒。聯軍同心破強楚，天下安寧百姓歡。”將領們紛紛叫好，都說這首詩寫出了今日的勝利和對和平的期盼。周玄心里暗自得意，又在詩稿旁邊畫了個得意的鬼臉。

下午，周玄正在查看繳獲的楚軍糧草，忽然聽到士兵來報，說端木柔和墨蘭來了。周玄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這兩個女子怎么找到軍營來了？他連忙對嬴熒說：“阿嬴，你幫我擋一下，我先躲起來。”嬴熒笑著說：“你都這么大了，還怕她們？”話雖如此，還是起身出去應付。

周玄躲在帳篷后面，聽到端木柔的聲音：“周玄哥哥呢？我們聽說他打了勝仗，特意來給他慶祝。”墨蘭也說：“我們帶了好酒好菜，還有我父親讓我請教你的墨家機關術問題。”嬴熒笑著說：“周玄哥哥正在和將領們議事，很忙呢，你們先坐會兒，我去叫他。”

趁嬴熒拖延的功夫，周玄連忙換上士兵的衣服，偷偷溜出大營。他一路疾行，往洛邑方向走去，心里暗自慶幸又躲過一劫。走到半路，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兵書和陣法圖還在帳篷里，只好無奈地停下腳步——那些可是他的心血，不能丟。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看到周忠騎著馬趕來，手里還提著一個包袱。“公子，你怎么跑出來了？”周忠笑著說，“夫人讓我給你送些換洗衣物，還有瑤小姐做的干糧。對了，萇弘先生說楚軍大敗的消息已經傳遍諸侯，周天子要親自嘉獎你呢。”

周玄接過包袱，心里松了口氣：“我的兵書和陣法圖呢？”周忠指了指身后的隨從：“都帶來了，夫人怕你弄丟，讓我特意收好。”周玄這才放心，決定先回洛邑復命，等端木柔和墨蘭離開軍營再回去。

夕陽西下，周玄騎著馬往洛邑走去。路上，他看到不少百姓在慶祝勝利，臉上洋溢著喜悅。他想起自己的理想社會——“無治而安，物用自足，愚智不別，各安其性”，覺得離這個目標又近了一步。

他拿起周忠帶來的竹簡，在上面寫下：“戰者，非好戰也，以戰止戰也。勝者，非炫勝也，以勝求安也。”寫完，他對著夕陽做了個鬼臉，臉上露出少年人的純真笑容。夕陽的余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仿佛在預示著他未來的道路，漫長而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