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像有無數根針在顱內攪動。李密猛地從一張硬板床上坐起，入眼是陌生的天花板和刺眼的白熾燈光。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一片空白。致命的虛無感攫住了他。他強忍眩暈，環顧四周：狹小的房間，墻壁斑駁，墻角滋生著暗綠的苔蘚。唯一的光源是頭頂那盞茍延殘喘的白熾燈。窗簾緊閉，透不進一絲天光。房間里空得令人心慌，除了身下的床，就只剩窗邊一張老舊寫字桌。

桌上，一本攤開的硬皮日記本吸引了他的注意。書頁泛黃卷曲，散發著陳腐的氣息。

“家徒四壁……”李密喃喃自語，掙扎著下床，每一步都牽動著脆弱的神經。他挪到桌邊，看向日記翻開的那一頁。

怪談之城生存守則

守則一：本城即為怪談之城，怪談無處不在。

守則二：白天（8:00-20:00）為絕對安全期（休息日），無怪談活動。

守則三：夜晚（20:00-8:00）為怪談活躍期（工作日），極度危險。

守則四：城內存在三個陣營，立場不明。

守則五：竭盡全力活下去。

再往后翻，全是空白頁。李密皺眉摩挲著紙頁——整本日記都透著相同的陳舊感，折痕遍布，絕非只翻看過第一頁。寫日記的人是誰？他/她為什么只寫了這一頁？后面的內容呢？是被撕掉了，還是……用某種看不見的方式記錄了？

“我是守則里的一員嗎？怪談……到底是什么？”疑問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饑餓感適時地攪動腸胃，催促他行動。“實踐出真知。”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緊閉的房門上。屋內沒有任何線索，沒有通訊工具，沒有武器，只有這本詭異的日記。

他握住冰涼的門把手，猶豫了一下。這里是“怪談之城”，夜晚的危險白紙黑字寫著。他小心地將門拉開一條縫隙。

“吱呀——”

聲控燈應聲亮起，昏黃的光線照亮了老舊的居民樓道。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陳年的氣味。他所在的樓層并非底層，上下都有延伸的樓梯。同層的另外兩戶門戶緊閉，門上貼著褪色的福字和對聯，尋常得詭異。

這過分的“正常”反而讓李密心頭一緊。他屏息凝神，側身閃出門，每一步都踩得極輕，像怕驚醒沉睡的猛獸。直到下了三層樓，看到樓道口透進來的天光，他才稍稍放松，加快腳步，幾乎是踉蹌著沖出了單元門。

陽光刺眼，帶來一絲虛假的暖意。李密扶著墻大口喘息，這具身體異常虛弱，僅僅幾層樓梯就讓他筋疲力盡，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他抬頭打量四周，林立的居民樓包圍著他，安靜得過分。

“白天……安全期……”守則二在腦中回響。饑餓感再次洶涌襲來，他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小區門口。

緊鄰小區北門，有一家小店。招牌上四個褪色的紅字：邊門商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掠過心頭，快得抓不住。饑餓驅使著他掀開塑料門簾走了進去。

小店不大，約十平米。左邊是飲料冰柜，右邊是零食貨架。最里面用彩色塑料簾子隔開一個小空間，隱約可見一張床鋪。柜臺后坐著一位銀發微胖、面容和善的老爺爺，正刷著手機。簾子后，一位老奶奶的身影晃動著。

“您好……”李密聲音干澀，“能……能給我點吃的嗎？我可以在您這兒干活抵飯錢，做什么都行！”

老爺爺抬眼打量他，目光在他空蕩蕩的雙手和單薄的衣物上停留片刻，臉上的皺紋舒展開，像個彌勒佛。“小伙子，餓壞了吧？叫我邊爺爺就行。”他朝簾子后喊：“老婆子，煮包面！”

簾子后傳來應聲和燒水的動靜。邊爺爺從貨架上拿了包紅燒牛肉面遞進去，轉頭對李密笑道：“我叫邊門福，老伴叫李翠芳。你呢？打哪兒來啊？”

“李密……我叫李密。”李密編著說辭，“剛……剛丟了工作，身上啥都沒了。”

面很快煮好，熱氣騰騰。李密狼吞虎咽，胃里有了東西，腦子也活絡了些。他試探著開口：“邊爺爺，這里……真的是‘怪談之城’？”

邊爺爺笑容微斂，和李奶奶交換了一個眼神。“是啊，就這地方。”

“那守則……是真的嗎？晚上不能出門？”李密追問。

“守則？”邊爺爺擺擺手，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淡然，“別信那些神神叨叨的。就一條，天黑透了別出門，準沒錯！早上八點前，晚上八點后，老實待著。”

“要是……要是出去了呢？”

“那誰知道？”李奶奶從簾子后探出頭，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反正我們老兩口，沒出去過。”

白天安全……李密心里稍安，卻又隱隱覺得這“安全”之下潛藏著什么。吃完面，他主動開始干活。邊爺爺給他安排工作：整理貨架、擦拭蒙塵的商品、記清價格。并告訴他，每天早上九點有貨車送貨，晚上需要有人值夜班。小店里監控、廁所、床鋪、燒水壺一應俱全。

“今晚是你頭一回值夜，我陪你。”邊爺爺說。

李密求之不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時間在擦拭商品和整理標簽的重復動作中流逝。夕陽西沉，最后一絲天光被黑暗吞沒。小店被昏黃的燈光籠罩，門外是無邊的墨色，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沉甸甸的涼意。

李密的心提了起來。邊爺爺卻顯得很平靜，只是眼神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小伙子，”邊爺爺忽然壓低聲音，語氣變得有些異樣，“你……晚上在店里，沒聽到過什么吧？”

李密搖頭。

邊爺爺苦笑一下，臉上和藹的線條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僵硬，眼袋的陰影拉得很長。“我啊……一個人值夜的時候，老聽見店里有人喊我。明明沒人，監控也拍不到……聲音就在身邊，一出去，啥都沒有。后來……聲音近了，就在柜臺外頭，我沖出去，還是沒人……”他搓了搓手，三角眼看向李密，“真……真沒遇到過？”

李密后背竄起一股涼氣，僵硬地搖頭。

“唉……”邊爺爺重重嘆了口氣，“總之，今晚多留神。”

就在這時——

“邊——老——板——”

一個清晰、飄忽的女聲，毫無征兆地從李密身后的店門方向傳來！冰冷，空洞，仿佛貼著門縫鉆進耳朵。

李密渾身汗毛倒豎！邊爺爺猛地指向監控屏幕，聲音發顫：“看……看那個死角！”

李密撲到屏幕前。監控畫面里，小店內部一覽無遺，唯獨辦公室（里間）門口下方，被門框擋住了一部分。就在那被遮擋的邊緣，赫然出現了一雙女人的腳！那雙腳穿著褪色的布鞋，腳趾朝下，緊緊地貼著墻壁，仿佛整個人……倒懸著吸附在門外的墻上！膝蓋以上的部分，完全隱沒在監控死角的黑暗中。

“她……她在門外！”李密聲音干澀，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他能感覺到，門外那扇貼了單向透視膜（魔術鏡）的玻璃窗后，正有一道冰冷粘稠的視線，死死地釘在他的背上！這感覺……該死的熟悉！仿佛曾經歷過！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瞬間，一段冰冷刺骨的記憶碎片猛地刺入李密的腦海：

窒息！鋼筋般冰冷的手指死死扼住喉嚨！

視角！瀕死時，眼角的余光透過門上的魔術鏡，竟能看到自己后背的景象——一張被濕漉漉黑發完全覆蓋的臉，緊貼在他頸后！

高熱！死亡后的第二天，他像生了一場大病般高燒不退……

名字！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