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劇痛從臀部和后背傳來,伴隨著一種潮濕、陳腐、帶著淡淡鐵銹和霉爛地毯的氣息。李密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他掙扎著撐起身子,劇烈的咳嗽起來,每一次呼吸都吸入那股難以言喻的渾濁空氣。
視覺逐漸清晰。
他被眼前的景象徹底凍結了。
視野所及,是無邊無際的黃色。墻壁是那種陳舊、剝落、仿佛被無數人觸摸過的、令人壓抑的暗黃色壁紙。天花板低矮,覆蓋著同樣材質、同樣顏色的頂棚。腳下是濕漉漉、散發著霉味、絨毛粗硬扎人的深黃色地毯。
燈光來自天花板上嵌入的熒光燈管,它們發出單調、冰冷、持續不斷的嗡鳴聲,光線異常明亮,卻無法驅散角落里的陰影,反而將整個空間照得一片慘白,更添詭異。空氣是凝滯的,溫度恒定在一種令人不適的微涼狀態。
沒有窗戶,沒有門。
只有縱橫交錯、無窮無盡、看起來完全相同的走廊,向四面八方延伸,消失在令人窒息的黃色盡頭。所有的轉角都是標準的90度,但組合在一起卻形成了令人絕望的迷宮。
“這…這是什么地方?”李密的聲音在空曠死寂的走廊里顯得異常微弱,甚至帶上了回音,但那回音很快就被墻壁吸收,仿佛這地方貪婪地吞噬著一切聲響,只留下那永恒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嗡鳴背景音。
恐慌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他猛地站起來,沖向最近的一個轉角。
一模一樣的黃色走廊。
再轉一個彎,還是一樣。
他奔跑起來,腳步聲在濕漉漉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那單調的嗡鳴聲始終如影隨形。他試圖尋找任何不同的標記——一個污漬、一道裂縫、哪怕一塊顏色稍有不同的墻紙。但一切都是如此的統一、如此的重復,仿佛流水線上生產出來的噩夢。
“有人嗎?救命!放我出去!”他聲嘶力竭地呼喊。
回應他的只有沉默,以及那該死的、恒定的嗡鳴。這聲音起初只是背景,現在卻像無數根細針,持續不斷地扎進他的耳膜,鉆進他的大腦,攪動著他的神經。他開始理解,為什么資料里提到“背景嗡鳴”是這里最可怕的折磨之一——它不是噪音,它是寂靜的另一種形態,是精神凌遲的工具。
不知跑了多久,體力迅速耗盡。恐懼和絕望開始蠶食他的理智。他背靠著冰冷的黃墻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浸透了襯衫,粘膩冰冷。
“冷靜…李密,冷靜…”他強迫自己回憶曾經看過的那些零散的、被視為都市怪談的“后室”信息。Level 0,黃墻迷宮,無盡的重復,孤立無援…還有那些…實體。想到“實體”這個詞,他打了個寒顫。
就在這時,一種細微的、幾乎被嗡鳴聲掩蓋的聲音從走廊深處傳來。
咔噠…咔噠…咔噠…
像是某種硬物輕輕敲擊墻壁的聲音,又像是…指甲刮擦?
李密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他屏住呼吸,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條筆直走廊的盡頭,一個轉角處。
咔噠…咔噠…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伴隨著一種…奇怪的、斷斷續續的、仿佛漏風風箱般的喘息聲。
恐懼壓倒了一切。李密猛地從地上彈起,用盡全身力氣向相反的方向狂奔。他不敢回頭,只知道拼命地跑,在無數個相同的黃色轉角處瘋狂轉向,試圖甩掉那聲音。
不知跑了多久,肺部像要炸開,雙腿沉重如灌鉛。那咔噠聲和喘息聲似乎被甩遠了。他躲進一個看似更深的凹角,蜷縮在濕冷的地毯上,劇烈地顫抖。
他需要武器!任何東西!
目光瘋狂掃視四周。除了墻紙就是地毯。他絕望地摳著墻紙邊緣,試圖撕下一塊堅硬的碎片。壁紙比他想象的更脆弱,輕易就被撕開一大片,露出下面…更深的黃色壁紙層?不!李密的動作僵住了。
在撕開的壁紙下,露出的根本不是墻體的結構,而是…某種蠕動著的、半透明的、難以名狀的膠質物。它像活物一樣微微起伏,泛著油膩的光澤,散發出比霉味更濃烈、更令人作嘔的甜腥氣息。
“嘔…”李密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這墻壁…是活的?還是說這整個空間本身就是某種巨大生物的…內部?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不遠處的地毯上,似乎有什么東西。不是黃色的。
他強忍著惡心和恐懼,挪過去。
那是一具尸體。
尸體穿著和他類似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已經高度腐爛,呈現出一種蠟狀的灰綠色。他的表情凝固在極度的驚恐上,嘴巴大張著,眼睛只剩下兩個黑洞。最詭異的是,尸體旁邊散落著幾瓶純凈水和幾袋密封完好的壓縮餅干。
補給?在這種鬼地方?
李密的求生欲暫時壓倒了恐懼和惡心。他顫抖著伸出手,想去拿那些水和食物。指尖觸碰到冰冷的塑料水瓶時,他注意到尸體的一個褲兜鼓鼓囊囊。
鬼使神差地,他摸索進去。
掏出來的,是一把沾滿暗紅污漬的螺絲刀。刀柄粗糙,帶著汗漬和干涸的血跡。
而在螺絲刀下面,還有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條。上面的字跡是用某種暗紅色的液體(李密不愿去想那是什么)倉促寫就,筆畫扭曲,透著一股瘋狂:
>別信墻!它們會學你!
>嗡鳴在笑!
>跑!永遠別停!
>別回頭!別回頭!別回頭!
紙條的最后三個“別回頭”,寫得力透紙背,仿佛用盡了書寫者最后的生命。
一股寒意從李密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是誰寫的紙條?小麗嗎?李密心中不免有些后悔:還是大意了,沒有問清楚房子的具體情況,看來以后不能輕信任何人,行差踏錯,都將是萬丈深淵。紙條上的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進他的大腦。別信墻?它們會學你?嗡鳴在笑?那剛才的咔噠聲…那喘息聲…難道是墻壁在模仿他之前跌倒或奔跑的聲音?在引誘他?或者…是在學習?
他猛地抬頭看向周圍的黃色墻壁,那些單調重復的圖案此刻仿佛都扭曲起來,帶著一種無聲的、充滿惡意的注視感。那恒定的嗡鳴聲,似乎真的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