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蜷縮在通風管道拐角，屏住呼吸數著心跳。三百七十四下時，垃圾處理站的警報聲終于停了。他松開咬得發酸的牙關，讓氧氣重新灌進灼痛的肺部。這是他在天狼星β-7空間站躲藏的第三天，也是他十七年生命中再普通不過的三天。

“溫度調節系統已關閉，預計六小時后重啟。“貼在耳后的微型翻譯器將機械語音轉化為他能理解的信息。程星摸了摸左耳上方那道蜿蜒至脖頸的傷疤——三年前在仙女座γ星系那次失敗的偷渡留下的紀念。傷疤下的皮下芯片儲存著七種星系通用語，是他最值錢的財產。

通風管道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程星立刻繃緊身體。通過生銹的金屬網格，他看見三個穿著銀灰色制服的空間站警衛拖著能量束縛網走過。網里困著個塞拉星人，藍色的觸須無力地垂落著。

“又抓到一個偷渡者。“領頭的警衛啐了一口，“這些低等生物就像太空蟑螂。“

程星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管道壁上的銹跡。五歲那年父母失蹤后，他就成了這樣的“太空蟑螂“，在各個星系的空間站和貨運飛船之間輾轉求生。地球？那只是個模糊的概念，存在于老移民們醉醺醺的回憶里。

確認警衛離開后，程星像只壁虎般在狹窄的管道中爬行。他的目標在D區——廢棄機械堆放處。昨天踩點時，他發現了一批還能用的能源轉換器，在黑市至少能換半個月的食物配給。

管道盡頭的光柵年久失修，程星用多功能匕首輕松撬開。他像一滴水銀般滑落到堆積如山的機械殘骸上，落地時甚至沒驚動那些以絕緣材料為食的太空甲蟲。

月光從穹頂的透明合金外滲進來，給垃圾場覆上一層藍灰色的紗。天狼星β-7是典型的工業空間站，整個D區彌漫著冷卻液和金屬氧化的氣味。程星熟練地避開幾個老舊的警戒機器人，朝記憶中的位置摸去。

就在他彎腰檢查那批轉換器時，身后傳來金屬扭曲的呻吟聲。

程星瞬間拔出匕首轉身。十米外，一堆報廢的工程機甲突然坍塌，露出下面一個正在蠕動的銀色物體。那東西約莫人類大小，表面流動著水銀般的光澤，時不時凸起幾道尖銳的棱角。

“機械共生體...“程星倒吸一口冷氣。這是天啟星系的特產，半生物半機械的智慧生命。在大多數中立星系，它們被視為危險物品。

銀色物質突然停止蠕動，表面浮現出兩個深藍色的光點——像是眼睛。程星感到一陣刺痛，仿佛有冰冷的金屬絲順著視神經爬進大腦。

“救...我...“

翻譯器將電磁波信號轉化為顫抖的女聲。程星這才注意到銀色物質中嵌著個破損的球形核心，上面刻著天啟星系的三角徽記。

“你被通緝了？“程星保持著安全距離。機械共生體通常有主人，而這個明顯是逃出來的。

藍色光點閃爍了幾下：“追捕者...三小時后到達...我被植入...毀滅協議...“

程星瞇起眼睛。他見過被植入毀滅協議的機械體——去年在獵戶座中轉站，一個失控的采礦機器人當著他的面熔化成了一灘鐵水。但眼前這個共生體不一樣，她的聲音里有種人類般的恐懼。

“我能得到什么？“程星直截了當地問。在星際底層摸爬滾打十二年，他早就不做虧本買賣。

銀色物質突然收縮變形，幾秒鐘內凝聚成人類女性的輪廓。隨著表面金屬的精細化，一個留著齊耳短發的少女出現在程星面前。她全身覆蓋著液態金屬，只有臉部保持著近似人類的皮膚質感，右臉頰上爬著電路般的藍色紋路。

“我的數據庫...包含天啟星系...第七代躍遷引擎設計圖...“少女每說幾個詞就會停頓，像是系統運行不穩定，“幫我解除...協議...圖紙給你...“

程星吹了聲口哨。第七代躍遷引擎，足夠買下一座小型空間站。他蹲下身，從靴筒里抽出工程掃描儀：“協議芯片在哪？“

“后頸...三號椎體接口...“

掃描儀亮起紅光，在少女后頸處投影出一個旋轉的DNA鏈模型。程星皺眉：“生物加密？這可不是普通毀滅協議。“

“我是...原型機...“少女的身體突然痙攣，銀色液體沸騰般冒泡，“快...沒時間了...“

程星從腰包里掏出一個金屬盒，里面是他從各個星系收集的破解工具。他選中一枚透明的晶體芯片，小心地插入掃描儀擴展槽。

“會有點疼。“他警告道，然后將掃描儀對準少女后頸。

藍色電弧炸開的瞬間，整個垃圾場的金屬都發出共鳴。程星被沖擊波掀翻在地，后腦勺重重磕在鋼板上。等他視野恢復清晰時，少女正跪在他身邊，液態金屬手指輕觸他流血的頭皮。

“協議解除。“她的聲音變得流暢，藍色紋路從臉頰蔓延到脖頸，“謝謝你，人類。“

程星齜牙咧嘴地坐起來：“圖紙。“

少女——現在應該叫艾拉，她剛剛把名字傳輸到程星的翻譯器里——歪了歪頭：“追捕者已經收到警報，我們還有2小時47分鐘撤離。“

“我們？“程星冷笑，“交易已經——“

艾拉突然按住他的嘴唇。她的手指冰涼而柔軟，帶著金屬特有的導電感。“聽。“

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不是空間站常規巡邏艇的聲音，而是天啟星系執法艦特有的高頻震動。程星的血液瞬間結冰——那種飛船不會為了一個逃逸的機械體出動。

“他們在找你。“艾拉收回手，液態金屬在她掌心凝聚成一個小型投影儀，“從你進入這個星系開始。“

投影顯示出程星在各個監控鏡頭下的影像，每個畫面都標著紅色警告標志。最讓程星心驚的是最后一張照片——他五歲時和父母在地球南極基地的合影，上面打著“最高優先級“的印章。

“這不可能...“程星的聲音嘶啞。他父母只是普通科研人員，在一次例行躍遷實驗后失蹤。官方報告說是導航失誤導致的時空亂流。

艾拉的藍色紋路突然劇烈閃爍：“他們到了。“

空間站的重力系統突然紊亂，程星感到胃部一陣翻騰。透過穹頂，他看見三艘漆黑如刀的飛船突破大氣層，船體上血紅色的三角標志刺痛他的眼睛——天啟星系審判庭，銀河系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執法機構。

“跟我來。“程星抓起背包，拽著艾拉向垃圾場深處跑去。那里有條維修通道，通向他的秘密據點——一艘報廢的采礦船“漫游者號“。

他們剛爬進船體，整個空間站就響起了刺耳的警報。程星撲向主控臺，啟動了他花兩年時間偷偷修復的備用引擎。

“能源不足。“艾拉掃描了儀表盤，“無法突破封鎖。“

程星從脖子上扯下一個吊墜——他父母留下的唯一物品。金屬圓片在他掌心分開，露出里面的藍色晶體。

“用這個。“他將晶體插入能源槽，“我父親說它很特別。“

艾拉剛要觸碰晶體，突然像觸電般縮回手：“這是星核碎片！“她的聲音充滿敬畏，“只有星系核心才會產生的——“

引擎的轟鳴打斷了她。漫游者號劇烈震動，生銹的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程星死死抓住操縱桿，看著投影屏上那三艘審判庭戰艦降落在空間站碼頭。

“他們派了處決者。“艾拉調出監控畫面。六個全身包裹在黑色裝甲中的高大身影正走出船艙，頭盔上紅色的光學鏡掃描著四周。

程星的手心滲出汗水。處決者是天啟星系最致命的戰士，據說每個都能單獨摧毀一艘戰艦。他按下啟動序列最后一個按鈕，祈禱父親沒騙他。

藍色晶體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整艘飛船的電路像被注入了生命，老舊的顯示屏上流動起未知的符文。程星感到一陣眩暈，仿佛有無數星辰在他腦海中旋轉。

“星圖激活了！“艾拉驚呼。

主屏幕上，七個旋轉的星系模型緩緩展開。每個星系都由無數光點構成，彼此間有細絲般的能量連接。程星認出了天狼星系的工業星球，仙女座的藝術之都，還有天啟星系那令人窒息的鋼鐵家園。

在七個星系中央，有個閃爍的紅點。當程星下意識伸手觸碰時，紅點突然擴展成一行坐標：

【綠蔭星系-艾恩大陸-生命之樹】

“未知星域...“艾拉的聲音帶著恐懼與興奮交織的顫抖，“這是秩序聯盟和混沌陣營都在尋找的——“

處決者的能量炮擊中了機庫大門。程星來不及思考，猛推操縱桿。漫游者號發出垂死野獸般的咆哮，撞開應急通道沖入太空。

在他們身后，三艘審判庭戰艦同時升空追擊。程星看著能量指示器上瘋狂跳動的數值，意識到那顆藍色晶體正釋放著遠超飛船設計極限的能量。

“坐穩了！“他按下父親曾經教過他的那個紅色按鈕。

宇宙在眼前扭曲。漫游者號進行了一次沒有躍遷通道的隨機跳躍，這是被所有星系明令禁止的航行方式。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程星看見舷窗外掠過一株橫貫星空的巨樹虛影，它的枝葉間懸掛著無數發光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