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慵懶的陽光透過明凈的窗戶，斜斜地打在階梯教室的后排。講臺上，頭發(fā)花白的老教授正用平緩的語調(diào)解析著復(fù)雜的材料力學(xué)公式，粉筆與黑板摩擦的沙沙聲像催眠曲。空氣里彌漫著書本的油墨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怠。

陳默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轉(zhuǎn)動著一支繪圖鉛筆。他面前的筆記本攤開著，上面是整齊但略顯密集的公式推導(dǎo)和結(jié)構(gòu)草圖，旁邊還放著一塊被拆解了一半的微型電機模型。他的眉頭微蹙，眼神專注地盯著講臺，但思緒顯然有一部分已經(jīng)沉浸在自己的機械世界里，手指在桌面上模擬著某個零件的組裝路徑。他喜歡這種邏輯清晰、結(jié)構(gòu)分明的東西，嘈雜的環(huán)境讓他下意識地往窗邊縮了縮。

坐在他旁邊的是王浩。這位室友此刻正把頭埋在立起來的課本后面，手機屏幕的光幽幽地映亮了他專注又興奮的臉。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點擊，偶爾肩膀還會因為游戲里的激烈對抗而微微聳動。他極力壓抑著聲音，但急促的呼吸和偶爾漏出的、被強行憋回去的“Nice！”還是暴露了他的投入。一個藍(lán)牙耳機松松地掛在一只耳朵上。

“叮鈴鈴——”

下課的鈴聲尖銳地劃破了教室的寧靜，也瞬間點燃了積蓄已久的活力。老教授“今天的課就到這里”的話音未落，座椅挪動聲、書包拉鏈聲、興奮的交談聲便如同潮水般涌起。

“餓死了餓死了！沖食堂！再晚點糖醋排骨就沒了！”李峰的大嗓門立刻在陳默和王浩身后響起。他像頭敏捷的豹子，一手抓起桌上的籃球，另一只手已經(jīng)利落地把書本塞進(jìn)運動挎包。作為校籃球隊的替補中鋒，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和長期鍛煉帶來的健碩體格讓他即使在擁擠的下課人潮中也格外顯眼。他咧著嘴，露出爽朗的笑容，一巴掌拍在王浩的后背上，差點把王浩的手機拍掉。

“哎喲！峰哥，輕點！這把關(guān)鍵團！”王浩手忙腳亂地穩(wěn)住手機，哀嚎一聲，但臉上卻帶著笑，顯然對李峰這種大大咧咧的親近早已習(xí)慣。他飛快地結(jié)束游戲，利索地收拾東西。

陳默也合上筆記本，小心地把拆解的電機零件收進(jìn)一個小盒子，放進(jìn)背包。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聲音平靜：“走吧，去三食堂？聽說今天有紅燒魚。”

“走走走！默哥英明！”李峰一把攬住陳默的肩膀，差點把陳默帶個趔趄。陳默無奈地穩(wěn)住身體，臉上沒什么表情，但也沒推開。

“薇姐呢？”王浩伸長脖子張望。

“這兒。”林薇清亮的聲音傳來。她從前排走來，手里抱著幾本書，步伐輕盈。作為心理學(xué)系的學(xué)霸，她總是習(xí)慣坐在前排。鼻梁上架著一副細(xì)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清澈明亮，正帶著一絲笑意看著他們?nèi)齻€。“老遠(yuǎn)就聽見峰哥在喊餓。”

三食堂永遠(yuǎn)是校園里最熱鬧的地方之一。正值飯點，人頭攢動，飯菜的香氣混合著青春的汗味和喧鬧聲撲面而來。四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張靠角落的四人桌，放下東西，分工明確：李峰和王浩負(fù)責(zé)沖鋒陷陣打飯，陳默和林薇負(fù)責(zé)占座看包。

“兩份排骨！一份魚！多打點飯！浩子，你吃啥？”李峰的聲音在打飯窗口前依舊洪亮。

“跟峰哥一樣！再來份土豆絲！”王浩擠在旁邊，同樣嗓門不小。

陳默安靜地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似乎在查閱什么資料，但微微蹙起的眉顯示他正努力屏蔽周圍的嘈雜。林薇則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周圍：鄰桌情侶的互動，幾個激烈討論課題的學(xué)生，還有窗口后忙碌打飯阿姨麻利的身影。她的嘴角帶著一絲洞察的微笑。

很快，李峰和王浩端著堆成小山的餐盤凱旋。四人圍坐，開始享用午餐。

“下午訓(xùn)練估計又得脫層皮，”李峰一邊狼吞虎咽地啃著排骨，一邊含糊不清地抱怨，“教練說下周友誼賽讓我首發(fā)試試，得加練。”

“牛逼啊峰哥！首發(fā)！”王浩立刻捧場，筷子夾起一大塊魚肉，“到時候哥們兒去給你加油，錄視頻！”

“謝了浩子！”李峰笑著，又夾走王浩盤子里一塊排骨，“這塊歸我了，當(dāng)加油費！”

“哎！我的排骨！”王浩夸張地叫起來，引得旁邊桌的人側(cè)目。

陳默慢條斯理地挑著魚刺，忽然對王浩說：“你昨晚游戲聲太大了，我改圖紙的思路被打斷好幾次。”他的語氣平淡，但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認(rèn)真。

王浩立刻縮了縮脖子，賠笑道：“嘿嘿，默哥我錯了！昨晚那副本開荒，太投入了沒注意。今晚保證戴耳機，開到最小聲！”

“你保證多少次了？”陳默抬眼看他。

“這次真的！我發(fā)誓！再吵到你，我請你吃一周排骨！”王浩拍著胸脯。

李峰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就是，浩子你那破鑼嗓子，打游戲激動起來跟殺豬似的，默哥那精密儀器一樣的腦子，可不得被你震散架了？”

“峰哥你……”王浩作勢要搶李峰的排骨。

林薇笑著打圓場：“好了好了，王浩你晚上注意點音量。陳默你也別太晚，黑眼圈都出來了。”她轉(zhuǎn)向陳默，語氣溫和，“你那機械臂的項目模型怎么樣了？”

提到專業(yè)，陳默的話匣子才稍微打開一點：“傳動結(jié)構(gòu)還有點問題，摩擦力計算總感覺有偏差，下午想去實驗室再測一組數(shù)據(jù)……”兩人就著專業(yè)問題低聲交談起來。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悄悄變了臉。剛才還明媚的陽光被迅速翻涌上來的厚重鉛云吞噬，天色驟然暗沉下來，仿佛提前進(jìn)入了黃昏。一陣帶著土腥味的風(fēng)猛地灌進(jìn)食堂，吹得塑料門簾嘩啦作響，也卷走了幾分喧囂。

“我去，要下暴雨了？”王浩抬頭看向窗外，“剛還大太陽呢，這天氣變臉比翻書還快。”

李峰加快了扒飯的速度：“趕緊吃，吃完沖回宿舍！我可不想淋成落湯雞。”

林薇也望向窗外，微蹙秀眉：“云層積得很快，顏色也不太對，有點……發(fā)暗紅？”她的觀察力總是比旁人更細(xì)致一些。

陳默也停下了交談，看著窗外詭異的暗紅色天幕，鏡片后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這不像普通的雷陣雨云。

就在這時——

“滋啦……啪！”

食堂頂棚的一排日光燈管猛地閃爍了幾下，發(fā)出刺耳的電流噪音，隨即驟然熄滅！整個食堂瞬間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少數(shù)幾個應(yīng)急燈亮起微弱的光芒。

“哇靠！跳閘了？”

“搞什么啊？”

“我的湯灑了！”

短暫的死寂后，是更大的喧嘩和抱怨聲。

李峰反應(yīng)最快，立刻掏出手機打開手電：“別慌別慌！估計是線路問題！”他的聲音帶著安撫的力量。

陳默迅速將餐盤里沒吃完的食物用蓋子蓋好，動作利落。王浩則有點慌：“不是吧，我剛打到一半的排位……手機信號怎么也弱了？”

林薇沒有出聲，她敏銳地感覺到一絲異樣。不僅僅是燈光，周圍的聲音似乎也……扭曲了？遠(yuǎn)處隱約傳來幾聲模糊不清、不像人聲的尖銳嘶鳴？還是風(fēng)聲的錯覺？她下意識地抓緊了背包帶，心臟沒來由地加速跳動了一下。

黑暗籠罩的食堂里，只有應(yīng)急燈和手機屏幕的光線在晃動，映照著學(xué)生們驚疑不定的臉。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不祥的暗紅，濃云低垂得仿佛要壓垮屋頂。風(fēng)更大了，帶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嗚咽聲。

應(yīng)急燈慘白的光線下，四人面面相覷。李峰的手電光束掃過陳默平靜卻凝重的臉，王浩寫滿“臥槽怎么回事”的驚愕表情，最后落在林薇微微發(fā)白、寫滿困惑與一絲……莫名驚悸的臉上。

“這風(fēng)……”林薇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周圍的嘈雜淹沒，但帶著一種讓陳默心頭一緊的緊張感，“聲音……好像不太對？”

就在這時，窗外，一道慘白得刺眼、毫無預(yù)兆的閃電，猛地撕裂了暗紅色的天幕！

緊接著，并非震耳欲聾的雷鳴，而是一種低沉到令人心臟共振、仿佛來自地底極深處的嗡鳴，如同巨大的引擎啟動，又像大地痛苦的呻吟，瞬間壓過了食堂里所有的喧囂，清晰地灌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食堂的燈光，在閃電的映照下，明滅不定。角落里的陳默，下意識地握緊了口袋里的微型電機模型，冰冷的金屬觸感卻無法驅(qū)散心頭驟然升起的那股寒意。那詭異的嗡鳴，仿佛帶著某種穿透靈魂的力量，讓他精密計算世界的齒輪，第一次發(fā)出了失控的卡頓聲。頭頂，那排剛剛熄滅的燈管，在嗡鳴聲中，再次發(fā)出不祥的、細(xì)微的滋滋電流聲，一閃，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