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低沉到撼動五臟六腑的詭異嗡鳴，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食堂短暫的死寂后，瞬間激起了更大的恐慌浪潮。學生們尖叫、推搡，手機屏幕的光在昏暗的食堂里亂晃，映出一張張驚惶失措的臉。混亂中，李峰憑借高大的身材和沉穩的吆喝，硬是護著陳默、林薇和王浩擠出了喧囂混亂的食堂。

剛沖出門口，豆大的雨點便如同冰雹般砸落下來，瞬間連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天空是令人心悸的暗紅色，閃電不時撕裂云層，卻沒有伴隨正常的雷鳴，只有那沉悶的、仿佛來自地殼深處的嗡鳴余音，時斷時續地在天地間回蕩，讓人心頭發毛。

“快跑！”李峰大吼一聲，脫下外套罩在頭上，也顧不得其他，一手拉著離他最近的王浩，一手虛護著林薇和陳默，頂著傾盆大雨就往宿舍樓方向沖。

雨太大了，視線模糊，腳下積水迅速漫延。平時只需幾分鐘的路程變得異常艱難。陳默緊抿著唇，一手護著裝有圖紙和模型的背包，眼鏡片上全是水珠，只能勉強看清前方李峰模糊的背影。林薇的秀發早已濕透貼在臉頰，她一邊跑，一邊忍不住回頭望向食堂方向，那令人不安的嗡鳴和暗紅色的天幕在她心頭蒙上厚厚的陰影。王浩則被李峰拽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嘴里還嚷嚷著：“慢…慢點峰哥！我的鞋！新買的！”

四人狼狽不堪地沖進宿舍樓大門，渾身上下都在滴水，在樓道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宿管阿姨也一臉驚疑不定地站在門口張望，嘴里嘀咕著：“這鬼天氣，邪門了……”

剛回到他們位于四樓的寢室，還沒來得及換下濕透的衣服，走廊里的廣播喇叭突然響了起來，電流聲刺啦作響，一個略帶緊張和不確定的聲音響起：

“通知！緊急通知！因突發極端惡劣天氣，為確保師生安全，經研究決定，今天下午及未來三天所有課程暫停！請全體同學留在宿舍內，非必要不外出！關閉門窗，注意安全！重復一遍，所有課程暫停，留在宿舍，非必要不外出……”

“停課三天？！”王浩瞬間忘了濕透的難受，眼睛一亮，聲音拔高，“還有這種好事？！感謝老天爺！”他興奮地甩著頭發上的水珠，差點甩到旁邊的陳默。

李峰一邊脫掉濕透的T恤，露出健碩的上身，一邊皺眉：“好個屁！下午的訓練肯定也泡湯了！下周就要打友誼賽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被暗紅色籠罩的、模糊不清的雨幕，“這雨真邪性。”

陳默沒說話，第一時間脫下濕外套，小心翼翼地拿出背包里的圖紙和模型盒，用干毛巾仔細擦拭上面的水漬。看到模型零件完好無損，他才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氣。林薇則默默地拿出自己的毛巾遞給王浩：“擦擦吧，別感冒了。”然后她也走到窗邊，和李峰并肩站著，看著外面被雨水沖刷的世界，秀眉微蹙。

這場雨，仿佛沒有盡頭。暗紅色的天幕持續了整整一天，才在入夜后稍稍褪去一點血色，但依舊陰沉得可怕。雨勢時大時小，卻從未真正停歇。

第一天：

宿舍樓成了喧囂的孤島。不能出門，精力旺盛的學生們只能用各種方式發泄。隔壁寢室傳來鬼哭狼嚎的歌聲和打游戲的激烈叫罵。王浩自然是如魚得水，第一時間打開電腦，戴上耳機，沉浸在他的游戲世界里，鍵盤鼠標敲得噼啪響，嘴里不時冒出幾句“上啊！”“奶我！”之類的術語。

李峰則像一頭被困的猛獸，在狹小的寢室里煩躁地踱步，時不時對著墻壁做幾個俯臥撐或者空揮幾拳，發泄著無處安放的精力。“憋死我了！”他抱怨著，看著窗外模糊的雨景，一臉郁悶。

陳默在自己的書桌前坐下，攤開圖紙，拿出那個微型電機模型，試圖繼續他的結構優化。然而，窗外持續不斷的、帶著嗚咽般怪響的風聲，宿舍樓里此起彼伏的噪音，尤其是王浩時不時激動的叫喊，都讓他難以集中精神。他幾次煩躁地推了推眼鏡，深呼吸，強迫自己專注，但效率極低。

林薇相對安靜。她坐在自己的書桌前看書，但書頁很久沒翻動。她的目光更多地落在窗臺上那盆小小的綠蘿上。綠蘿的葉片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油綠，甚至……綠得有些不正常？她注意到，僅僅一天，藤蔓似乎長長了一小截？這生長速度……她搖了搖頭，也許是光線錯覺。

第二天：

雨還在下。天色依舊是那種令人壓抑的灰暗。

王浩的游戲熱情絲毫未減，只是抱怨著網絡延遲似乎變高了。李峰終于找到了發泄途徑——拉著陳默一起做室內健身。陳默雖然體能一般，但在李峰不容置疑的“保護你體能”的理由下，也只能無奈地跟著做一些基礎動作，累得氣喘吁吁，惹得王浩在一旁幸災樂禍地“指導”。

林薇的觀察力依舊敏銳。她去公共盥洗室時，發現窗外樓下花壇里的一些植物長勢驚人。尤其是那些常春藤，一夜之間幾乎爬滿了半面矮墻，葉片肥厚得過分。更讓她心里咯噔一下的是，她在濕漉漉的墻角看到幾只蝸牛，它們爬行過的黏液痕跡在墻壁上留下銀亮的、比往常粗壯得多的線條，而它們啃食墻皮苔蘚的速度似乎也快得離譜。還有幾條蚯蚓，竟然從被雨水浸透的泥土里鉆出來，在水泥地上緩緩蠕動，體型也比她印象中粗壯不少。

第三天：

雨，終于小了一些，變成了連綿的細雨。但天空依舊陰沉，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水汽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腐爛泥土混合著鐵銹的怪味。

寢室里的氛圍也變得有些沉悶。王浩打游戲也有點打膩了，開始抱怨食堂送來的盒飯難吃。李峰靠著門框做拉伸，眼神有些放空，對不能訓練的焦慮似乎轉化成了無聊。陳默終于勉強讓自己沉浸到圖紙和模型中，但總感覺思維不像平時那樣順暢，有種莫名的滯澀感，好像大腦里也下著雨，濕漉漉的阻礙著精密齒輪的轉動。

林薇拿著水杯，再次走到窗邊。她的目光凝固在樓下。僅僅三天，那花壇已經徹底變了樣！茂密的、深綠色的藤蔓植物像瘋了一樣纏繞著灌木和矮墻，幾乎看不到原本的植物。幾株不知名的野花在藤蔓縫隙里綻放，花瓣顏色鮮艷得刺眼，形態也扭曲怪異。她甚至看到一只麻雀落在藤蔓上，幾片細小的、帶著倒刺的藤須似乎……極其緩慢地卷向了麻雀的爪子？麻雀受驚般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你們有沒有覺得……”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和困惑，打破了寢室的沉悶，“這雨下了三天，外面的植物……長得有點太快了？而且看起來……怪怪的？”

“怪？”王浩摘下一邊耳機，扭頭看向窗外，漫不經心地說，“下這么多雨，長得快不是很正常？薇姐你就是想太多。”他又重新戴上耳機。

李峰也瞥了一眼窗外，聳聳肩：“是有點瘋長，不過管它呢，只要別長到屋里來就行。我現在就想這破雨趕緊停！”他用力握了握拳，指關節發出輕微的咔吧聲，手臂上賁起的肌肉線條似乎比平時更清晰了一些。

陳默從圖紙上抬起頭，順著林薇的目光望去。那片被詭異植物侵占的花壇，在昏暗的光線下，確實透著一股不祥的生機勃勃。他推了推眼鏡，沒說話，但那種思維滯澀的感覺似乎更明顯了，心底深處隱隱泛起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的不安。

就在這時——

“滋——啪！”

寢室的燈管也像食堂那天一樣，猛地閃爍了幾下，熄滅了！

“臥槽！又來？！”王浩的驚呼伴隨著電腦屏幕瞬間黑屏。他瘋狂地按著主機電源鍵，毫無反應。手機屏幕也瞬間暗了下去，無論怎么按鍵都毫無反應。

“媽的，停電了？”李峰罵了一句，摸黑去開自己的手機，同樣一片死寂。

黑暗瞬間吞噬了小小的寢室，只有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窗外的雨聲似乎更清晰了，淅淅瀝瀝，仿佛帶著某種黏膩的節奏。一股若有若無的、類似鐵銹混合著腐殖質的腥氣，似乎比剛才更濃郁地飄了進來。

林薇在黑暗中下意識地抓緊了窗臺邊緣，心臟咚咚直跳。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毫無來由的寒意從脊椎升起。窗玻璃上，雨水蜿蜒流下，模糊地映出樓下那片在昏暗中蠕動般瘋長的、深綠色的陰影。

“不只是植物不對勁……”林薇的聲音在黑暗和寂靜中顯得有些飄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的頭…從剛才開始，就有點隱隱作痛…而且，好像聽到一些…很低很低的聲音…像是什么東西在…爬？”她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窗外雨聲的變奏。

黑暗的寢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四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窗外連綿不絕的、令人心煩意亂的雨聲。王浩的手機、電腦徹底成了磚塊。李峰握緊的拳頭在黑暗中繃緊，肌肉的鼓脹感異常清晰。陳默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跳動，那種思維的滯澀感變成了鈍痛。

林薇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那“低低的爬行聲”……是幻覺？還是窗外瘋長植物摩擦墻壁的聲音？亦或是……別的什么東西？

突然，斷電的燈管和所有電子設備，毫無征兆地同時閃爍了一下，發出一聲極其微弱的“嗡”鳴，隨即徹底陷入一片冰冷的、毫無生機的死寂。窗外的雨聲，在這一刻，似乎也短暫地停頓了一瞬。

一股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氣，猛地從緊閉的窗戶縫隙里滲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