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市郊區，正午時分，農村自建房外。

一輛和周遭景色格格不入的福特烈馬駛過泥濘的小路，停在了院子門口。

從車上下來了一家三口，看他們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城市里的小資家庭。

約莫15歲左右的小姑娘不情不愿被母親從車上拽下來，她腳上踩著的AJ剛剛落到地面上又趕忙嫌棄地抬起。

附近糟糕的環境讓她愈發不滿：“哎呀媽，都跟你說了妖魔鬼怪這些東西都是騙人的！”

母親正從后備箱里往外搬著牛奶，聽到女兒的抱怨聲立刻瞪了回去：“孟子涵！你在別人家門口亂說什么！”

不過她是一貫的刀子嘴豆腐心，這會見到女兒的臉上寫滿了不開心，又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過去安撫起來：

“乖，你這連續做噩夢的事都快持續兩周了，要不是去看醫生也沒效果，我也不會帶你來這里啊！你姨媽說這里可管用了，你就老實一會好不好？等會回家給你兩百塊錢去買點吃的。”

孟子涵雖然心中依然不爽，但看在有零花錢賺的份上她還是沒再開口說話，只是撅起的嘴角都快能掛上一瓶醬油。

“你們進去吧，我在外面看著點車。”

父親關上后備箱，揮揮手就打算回到主駕駛上歇著。

母親看看地上的兩箱牛奶，再看看已經頭也不回的上了車的父親，氣鼓鼓地走過去將牛奶提了起來：“走走走，你等會記得要有禮貌！”

走過大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棟用磚塊壘起的房屋和一片不大的院落。

見到有生人闖入，被栓在角落里的小黑狗奶兇奶兇地嗷了兩聲，沖著女孩齜牙咧嘴。

“吵什么，別叫了。”

一個年輕人掀開門簾走了出來，讓小黑狗安分下來后才轉而看向母女倆。

看清楚他的樣貌后，母女倆都嚇了一跳。

因為誰也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如此年輕帥氣，看上去也只有20歲左右的樣子，按理說做這種事情的不是中年起步嗎？

母親沒有多想，連忙提著手里的牛奶走了上去：“張子陵張先生是吧？我是之前在電話里溝通過的......”

張子陵淡然地點點頭：“進來吧。”

‘裝什么。’孟子涵撇撇嘴，轉頭看了眼窩在墻角的小黑狗，即便被主人訓斥以后，它依然不依不饒地沖著她哈氣。

‘就連這里的狗也不可愛！’

跟在母親身后走進屋子，孟子涵故意用相當挑剔的眼光掃視著屋內的環境，這里的裝修非常簡陋，沙發，桌子，再加上一套紅木桌椅，除此之外再無別物。

根本看不出什么煙火氣，就像沒有人在這里居住過一樣。

墻角處的牛奶幾乎要堆到天花板上，看樣子求到他這里來的人還不在少數。

張子陵伸手指了指紅木椅子示意她坐下并將胳膊搭在桌上，轉而看向母親提醒道：“我這里的規矩你也知道，不收你一分錢，但相應的你也要把我這里介紹出去才行。”

母親連忙點頭答應。

孟子涵翻了個白眼，在心中愈發認定這家伙是個江湖騙子。

怪不得屋里那么多牛奶，原來都是靠著這樣的方法把人給坑來的。

張子陵手指并攏按在孟子涵的手腕處，裝模作樣的把著脈。

在母女倆的視線都集中在一處時，他緩緩抬頭，看向面前正坐著的少女。

面目猙獰，尖嘴猴腮的青面小鬼正趴在孟子涵的肩上，雙臂死死箍著她的脖子，一條長長的舌頭幾乎要舔到她的臉頰。

這就是導致她失眠，做噩夢的罪魁禍首。

張子陵當然不會把脈，這只是一種為了讓她們覺得自己有真東西的儀式感。

他松開搭在脈上的手指，語氣平淡地打破了屋內的寂靜：“她在夢里是不是能夠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在做夢，卻只能呆站在原地怎么都動不了？”

“對對對！”

母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連連點頭，聲音都變得急促起來：“張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我這也沒在電話里說這么詳細啊......”

張子陵沒有解釋，而是直接下了定論：“她是被不干凈的東西纏上了，再過段時間就不是做噩夢那么簡單了。”

“媽，你別信他的。”

孟子涵終于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這都是坑人的套路！”

她瞪著張子陵，一副“江湖騙子看你還有什么好說的”的表情。

看得出來，那兩百塊錢已經無法讓她再忍受面前這個年輕的過分的神棍了。

“你這孩子！”母親急得想去捂她的嘴。

張子陵看起來卻毫不在意，只是從一旁的紅木桌抽屜里，拿出了一張黃紙，一個玻璃罐子，一支筆和一碗清水。

他沒有理會還在喋喋不休的孟子涵，只是自顧自地將黃紙鋪在桌上，一邊在嘴中念叨著各路神祇的名諱，一邊在黃紙上寫寫畫畫著什么東西。

忽然，張子陵反手將玻璃罐子倒扣在水碗里，再將黃紙平鋪在上面，仔細地用打火機點燃黃紙的四角。

咕嚕咕嚕......

隨著黃紙燃燒，碗中的水竟然頃刻沸騰起來，咕嚕咕嚕地冒著大泡，甚至將玻璃罐子都微微頂起。

孟子涵臉上的不屑瞬間凝固。

這……這怎么可能？

涼水瞬間燒開？

魔術？

對，肯定是某種手法高明的魔術！

孟子涵絞盡腦汁地尋找著剛剛的破綻。

張子陵拿起玻璃罐子，將紙灰全部彈入那碗清水中，灰黑色的粉末迅速溶解，一碗清水很快變得渾濁起來。

他將碗推到孟子涵面前。

“喝了它。”

“我不喝，這也太臟了！”孟子涵相當抗拒地往后縮了縮。

作為有點小潔癖的女生，她可不想讓這種臟兮兮的污水進入自己的身體。

況且這看起來就像是什么巫蠱之術似的，黑乎乎的誰敢喝下去。

張子陵沒有勸解，只是看著她緩緩開口：“你最近在夢中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對嗎？”

孟子涵渾身一震。

這個事情，她可是誰都沒有說過。

他怎么會……

“你不會以為這是什么好事吧？”

張子陵的視線越過她，徑直地看向身后：“它可是就等著你徹底無法反抗的那一天呢。”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孟子涵從尾椎骨竄起一股寒意。

屋子里的空氣似乎都冷了幾分。

她下意識地回頭，身后依然空空如也，只有一面斑駁的白墻和幾箱牛奶。

可那種仿佛被什么東西盯著的感覺，卻愈發強烈。

“喝了吧，送它一程。”張子陵再次將碗往前推了推。

孟子涵猶豫了。

從學校里學到的常識告訴她世上是沒有鬼怪的，可身體傳來的寒意和對方精準說出的夢境，又讓她內心的防線開始動搖。

最終，在母親催促的眼神下，她一咬牙一閉眼，端起碗屏住呼吸喝了個干凈。

這要是放在武俠小說里，旁白多少都要來上一句‘好一個豪爽的妹子！’。

符水入口，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怪味，反而有些甘甜，像是山泉水一樣。

她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從腹部散開，迅速爬向肩膀，近日一直僵硬無比的肩膀一下子變得輕松起來。

院子里角落里一直沖她齜牙咧嘴的小黑狗也在此時停止了吠叫，夾起尾巴嗚咽了兩聲便趴在了角落里。

“好了。”張子陵將空碗收了回來。

孟子涵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真的感覺輕松了不少。

母親雖然看不懂發生了什么，但既然女兒說有用，那一路從市區開過來就是值得的。

她對著張子陵連連道謝，拉著孟子涵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等到屋外的引擎聲逐漸遠去，張子陵側臉看向那個始終都倒扣在桌子上的玻璃罐子。

在孟子涵母女倆的眼中，那不過就是個普通的空罐子，但在他的眼里，罐子里卻是困著一只樣貌奇丑無比的小鬼。

正是剛剛一直趴在孟子涵頭上的那只。

“聊勝于無吧。”

張子陵緩緩拉開了衣衫，將那只罐子按向自己的左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