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陵用餐巾擦拭嘴角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重新審視著面前這位始終掛著完美微笑的管家。

旅人。

一個簡單的詞，卻讓整個事件的性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你的意思是，剛才那些東西，是和我一樣的旅人？”

“是的，先生。”管家坦然回應，像是在陳述一個再也普通不過的事實。

“那他們現在是死了嗎？”

“先生，顏料只是回歸了它本該在的地方，又怎么能用死亡來形容呢？”管家俯下身，收走了張子陵面前的餐盤。

張子陵不再追問，或者說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信息了。

這個副本的危險，不僅僅來源于別墅本身，更來源于那些被同化、被扭曲的，曾經的“同類”。

“先生，需要我為您帶路回房間嗎？”管家將餐具放回餐車，退到一旁。

“麻煩你了。”

兩人再次一前一后地走在空曠的走廊上。

壁爐里的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墻壁上搖曳，扭曲。

經過旋轉樓梯時，張子陵的腳步又一次放緩。

那些掛在墻上的鏡子里，不再是模糊的血肉，而是仿佛化作了一個個幕布，正無聲地放映著他從沒見過的畫面。

女孩驚恐地尖叫，她的身體被一只從鏡中伸出的慘白的手臂緩緩拖入。

男人瘋狂地用拳頭捶打著鏡面，鏡子里的另一個他卻在冷笑，直到拳頭變得血肉模糊，鏡子卻依然完好無損。

每一面鏡子，都像是一個小小的監牢，囚禁著一個絕望的靈魂。

張子陵收回了視線。

他現在可以確定，自己房間里那面穿衣鏡中的鬼怪，不過是這棟別墅里無數鏡鬼中的一個。

而只是打碎一面鏡子，顯然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先生，祝您有個好夢。”

回到二樓的房間門口，管家停下腳步，微微鞠躬：“對了，請允許我再提醒您一句，晚上十點過后請不要打開房門，那樣做不符合禮儀。”

說罷，他也不管張子陵有什么反應，就這樣彎著腰退走了。

張子陵也沒搭理他，記下這個信息后便推開了門。

此時的房間里已經被打掃得干干凈凈，那面破碎的穿衣鏡消失不見，就連地上的玻璃碎片都找不到一絲一毫。

仿佛不久前的那場戰斗，從未發生過。

他反手鎖上門，沒有立刻休息，而是徑直走向了衛生間。

衛生間的面積不大，洗手臺上方的墻壁上，嵌著一面小小的方形鏡子。

他之前檢查房間時，并沒有太過在意這面不起眼的鏡子。

張子陵站在鏡前。

鏡子里的他，面容清晰，神情平靜。

他沒有做任何試探性的動作，只是安靜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就在他準備移開視線的時候，鏡子里的景象，突然發生了變化。

鏡中的背景不再是衛生間，而是一間和他現在所處房間布局一模一樣的臥室。

一個女孩正蜷縮在臥室的角落里，雙手抱著膝蓋，身體瑟瑟發抖。

她穿著一身登山服，臉上滿是淚痕和驚恐，嘴唇不住地翕動，似乎在祈禱著什么。

張子陵的眉頭皺了起來。

鏡子里的女孩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猛地抬起頭，那雙被恐懼占據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鏡子外的張子陵。

她的嘴巴張得老大，想要尖叫，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下一秒，鏡中的景象再次變幻。

女孩的身后，一個模糊的黑影緩緩浮現，黑影伸出細長的手臂，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

女孩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鏡子里的畫面到此為止，重新恢復了衛生間原本的景象。

張子陵站在原地，正思考著為什么鏡子要給他看到這幅景象。

剛才鏡子里呈現的，是實時發生的畫面，還是過去的回放？

一股強烈的饑餓感，毫無征兆地從胸口的空洞中傳來。

他愣住了。

自從在稻香村吞噬掉嫂子一家之后，他體內的惡靈已經很久沒有傳遞出如此強烈的欲望。

這種感覺，甚至比以往任何時刻還要來的強烈。

是什么東西勾起了它的食欲嗎？

張子陵轉頭看向那面鏡子，會和它剛剛顯現的畫面有關嗎？

是那個女孩？

還是那個纏在她身上的黑影？

叩！叩！叩！

突兀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索。

張子陵猛地抬頭，看向房門的方向。

誰？

會是管家嗎？

張子陵走出衛生間，看了眼房間里的時鐘。

晚上八點半，距離管家所說的十點還有段距離。

“救命……求求你，開開門……”

門外傳來一個女孩的哭喊聲，聲音細微，帶著濃濃的鼻音和無法掩飾的恐懼。

他沒有貿然出聲，而是放輕腳步，走到門邊將眼睛湊到了貓眼上。

門外的走廊光線昏暗，只有遠處壁燈散發著微弱的光。

那個穿著登山服的女孩正背靠著他的房門，癱坐在地上，雙手抱著膝蓋，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劇烈地顫抖。

胸口的饑餓感愈發強烈，甚至讓他產生了一陣輕微的眩暈。

張子陵能感覺到，有什么品質極佳的好東西就在門外。

他有些煩躁地瞪了一下左胸。

你不是剛吃了只二階鬼怪嗎？

能別眼饞肚子飽嗎？

門外的女孩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抬起頭，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正好與貓眼后的張子陵對上。

“求求你讓我進去，外面……外面有鬼！”

她的聲音帶著哀求，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艱難。

張子陵沒有理會她的哀求，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女孩身后的影子上。

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形狀異常詭異。

那根本不像是一個人能擁有的影子。

它扭曲著，蠕動著，仿佛有無數條細長的觸手在其中蔓延，其中一部分甚至已經攀上了女孩的后背。

女孩對此毫無察覺，她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拍打著冰冷的房門。

“求你了……我不想死……”

張子陵隔著一扇木門，淡然地通過貓眼觀察著門外的一切。

在沒有確認那只藏在影子中的鬼怪到底是什么東西之前，他絕不會開門。

他可沒有忘記，這里是通關率為0的S級副本。

任何一個看似尋常的選擇，都可能通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張子陵轉身回到了房間中央，拉了一把椅子放在門口，就這么坐在那里，靜靜地聽著門外傳來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