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張子陵是被一陣均勻的鼾聲吵醒的。

康元趴在他的書桌上睡得正香，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在他辛辛苦苦抄寫了一晚上的員工手冊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整個人像是被吸干了精氣。

張子陵面無表情地繞開他，走進洗漱間。

冰冷的水撲在臉上，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鏡子里，自己的臉色算不上好，眼底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

今天就要體檢了，看起來是躲不過去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出宿舍時，康元還在睡，嘴里偶爾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夢囈。

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像是還沒睡醒。

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空氣里混雜著早餐攤的油煙味和汽車尾氣。

張子陵隨意找了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餐廳走了進去。

店里人不多，角落里有幾個上班族在低聲交談。

他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隨便點了份早餐。

食物端上來的時候，一個身影在他桌邊停下。

“請問，這里有人嗎？”

聲音溫和，帶著一種禮貌的距離感。

張子陵抬起頭，看到一個穿著淺灰色休閑西裝的年輕人，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氣質干凈得像是從雜志里走出來的模特。

張子陵將自己的東西往一邊挪了挪，這才點點頭。

年輕人道了聲謝，在他對面坐下，將一本厚厚的硬殼書放在桌角。

他沒有立刻點單，只是安靜地坐著，目光落在窗外，仿佛在欣賞街景。

一時間，只有餐具碰撞的輕微聲響。

張子陵吃得不快，腦子里還在盤算著體檢的事。

“看你臉色不太好，是昨晚沒休息好嗎？”對面的年輕人忽然開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他聽清。

張子陵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向對方。

年輕人對他笑了笑，那笑容很和煦，讓人挑不出錯處：“抱歉，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看你精神很緊繃，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事。”

“工作上的事而已。”張子陵淡淡地回了一句，低下頭繼續對付盤子里的煎蛋。

“是嗎。”

年輕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現在的工作壓力確實都很大，尤其是那些需要經常熬夜，精神又高度集中的崗位，對身體的損耗尤其嚴重。作為打工人，要懂得自我調節才行。”

他說話的語氣，像個經驗豐富的心理醫生，又像個話癆的領導。

張子陵沒接話。

年輕人也不在意，他招手叫來服務員，點了自己的餐食后便拿起桌上的書，安靜地翻閱起來。

那本書的封面是純黑色的，沒有任何文字和圖案。

張子陵的余光瞥了一眼，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想起了萬象書庫里那些詭異的書籍。

“你也對這個感興趣？”

年輕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將書的封面朝向他，嘴角帶著一絲笑意：“這是最近網絡上很火的無字天書，據說每個人都能在里面看到不一樣的東西。”

“我只是覺得，這樣的封面比較少見。”他面不改色地說道。

“的確。”

年輕人合上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過據設計師所說，越簡單的封面，才越能體驗其復雜的內核。”

很快，年輕人點的餛飩被送上餐桌，白色的霧氣裊裊升起，模糊了對方的臉。

他用勺子舀起一口湯，輕輕吹了吹，一口喝下后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早上來上一碗熱乎乎的餛飩，真是太舒服了。”

在年輕人還在感慨世界的美好之時，張子陵卻放下筷子，起身準備離開。

“這么快？”年輕人抬起頭，眼神里流露出一絲訝異：“你的飯都還沒吃完呢。”

“今天胃口不好。”

“那真是太可惜了。”

年輕人沒有挽留，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希望你今天的工作能順利一些。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蘇聞。”

“張子陵。”

他禮貌地報出自己的姓名。

回到公司后，他便乘坐電梯到達了目的地。

體檢中心在地下三層，整條走廊都泛著一種冰冷的金屬光澤，亮得晃眼。

墻壁和地板渾然一體，找不到一絲縫隙，頭頂的燈光是柔和的白色。

等待區里已經坐了不少人，大多是和張子陵他們同一批進來的新人。

張子陵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還在思考能不能拿還魂香蒙混過關。

剛一抬頭，就看見康元從另一邊的電梯里沖了出來。

他臉色煞白，跑得氣喘吁吁，看見張子陵后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連滾帶爬地湊了過來。

“兄弟，我可算找到你了！”

康元一屁股坐在他旁邊，壓著嗓子，聲音都在抖：“你聽說了沒？公司的體檢，根本不是檢查身體，是檢查你腦子里的東西！”

張子陵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不知道對方又是從哪聽來的謠言，以為是在拍本子嗎？

“我聽老人說，咱們要被推進一個大鐵罐子里，然后用好幾根比我胳膊還粗的針扎進后腦勺，讀取你的記憶！要是被發現有什么不該有的想法，當場就給你格式化了！”

康元說得繪聲繪色，好像自己親眼見過一樣。

說完，他還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偷偷打量著張子陵的臉色：“兄弟，你……你沒什么事瞞著公司吧？”

張子陵沉默片刻，從嘴里吐出兩個字：“禁漫？”

“嗶咔。”康元的表情瞬間恢復平靜。

“你是nc嗎？”

“番號嗎？沒有搜到。”

正說著，張子陵口袋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條來自公司內部系統的短信，發送方是【衛生部】。

【張子陵先生，恭喜您順利通過員工健康體檢，相關數據已更新至您的個人檔案，祝您工作愉快。】

張子陵拿著手機的動作僵住了。

他反復看了兩遍，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體檢結果……已經出來了？

可他甚至還沒被叫到號。

張子陵再三查看，甚至打開了公司里的app查驗，終于確定這條短信是真實有效的。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要知道這可是公司總部要求的體檢，竟然有人能在這上面動手腳？

他的腦袋里在這一刻冒出了很多名字。

趙玟？不對，她沒有這樣做的理由。

火哥和張崇又不可能有這么高的權限。

莫非是......王春生？

“下一位，康元，請到三號檢測室。”

冰冷的電子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