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大陸，南離國。

秋雨綿綿，將青石路面洗得發亮。陸昭緊了緊肩上打補丁的書箱，踩著泥水走向城門。十八歲的少年身形單薄如竹，洗得發白的青衫下擺沾滿泥點。

“讓開！不長眼的東西！“

馬蹄聲伴著厲喝從身后傳來，陸昭慌忙閃避，還是被飛馳而過的馬車濺了滿身泥水。車簾掀起一角，露出張敷著厚粉的婦人臉：“晦氣！“

陸昭默默抹去臉上泥點。車轅上“周“字燈籠搖晃遠去——是本縣豪紳家的馬車。他彎腰撿起散落的書冊時，發現路邊草叢閃著微光。

一面青銅古鏡半埋泥土中，鏡面竟纖塵不染。陸昭指尖剛觸及鏡緣，突然渾身劇顫。鏡中浮現出七顆星辰，組成勺狀排列，而他的瞳孔里也倒映出同樣光點。

“北斗注死...“蒼老聲音直接在腦海響起，陸昭眼前一黑。

再醒來時已是深夜。古鏡靜靜躺在懷中，月光照在鏡面上竟凝成肉眼可見的銀白光點，順著指尖流入體內。陸昭驚覺整日趕路的疲憊一掃而空，耳聰目明到能聽見十丈外秋蟲振翅。

“仙緣！“他想起茶館說書人講的故事，心跳如鼓。正要細看古鏡，遠處突然傳來破空之聲。

三道流光劃破夜空，落在城外亂葬崗。陸昭鬼使神差地摸過去，躲在歪脖老槐后窺見終生難忘的景象——

黑袍人揮舞白骨幡，地面爬出密密麻麻的腐尸；白衣修士劍光如虹，所過之處僵尸盡碎。最后一名藍袍人掐訣引雷，電光中將黑袍人劈成焦炭。

“道友且慢！“白衣修士突然轉頭，“那邊的小友，看夠了嗎？“

陸昭雙腿灌鉛般沉重，懷中古鏡突然發熱。藍袍人輕咦一聲，瞬移到他面前：“玄陰靈體？“

白衣修士掏出血色羅盤：“骨齡十八未修煉，靈光自生...是上品靈體！“他熱切地抓住陸昭手腕，“小友可愿入我玄天宗？“

陸昭不知，當他點頭時，三人眼中閃過的復雜光芒。更不知懷中古鏡背面的饕餮紋路，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

玄天宗山門如利劍直插云霄，七十二峰隱在云海中。陸昭攥緊新領的玉牌，上面“外門丁戌“四字微微發燙。

“每月三塊靈石，月初發放。“執事弟子面無表情地指著云霧繚繞的山路，“你的住處是丁字號戌房，每日辰時需到傳功坪...“

“陸師弟！“清脆女聲打斷講解。鵝黃衣裙的少女笑出兩個酒窩：“我是接引弟子柳如煙，帶你熟悉環境。“

走過白玉橋時，柳如煙突然壓低聲音：“師弟怎么得罪趙執事了？竟被分到兇宅。“

“兇宅？“

“戌房前任主人走火入魔，爆體而亡。“柳如煙眼中閃過懼意，“墻上現在還留著...“她突然噤聲，對面走來個鷹鉤鼻青年。

“柳師妹對新弟子真熱情啊。“青年陰冷目光掃過陸昭腰牌，“寒門子弟？“他故意撞了下陸昭肩膀，玉牌啪嗒落地。

陸昭彎腰去撿，懷中古鏡突然滑出半截。青年瞳孔驟縮，隨即掩飾般大笑離去。柳如煙臉色發白：“是內門趙師兄...你小心些。“

戌房比想象中整潔，只是西墻確有片可疑的暗紅。陸昭剛放下行李，古鏡突然自行飛出懸在榻上，月光透過窗欞被牽引成光繭將他包裹。

《玄天筑基訣》的文字在腦海自動修正，原本晦澀的運氣路線變得清晰可循。陸昭依指引運轉周天，驚覺效率是玉簡記載的三倍有余。

三個月后，當同期弟子還在感應靈氣時，陸昭已悄然突破練氣三層。這夜他正修煉，古鏡突然劇烈震動，鏡面浮現血色文字：

「子時三刻，速離！」

幾乎同時，院墻傳來窸窣聲。陸昭抓起古鏡翻窗而出，身后木門被黑色霧氣腐蝕出巨洞。月光下，三個蒙面人手持泛綠短刃逼近。

“趙師兄派你們來的？“陸昭背貼墻壁，暗中將靈力注入懷中古鏡。為首者冷笑：“怪只怪你身懷異...“

話音戛然而止。古鏡爆發出刺目青光，三人如遭雷擊般僵直。陸昭趁機躍上屋頂，卻見遠處執事堂方向亮起火光。

次日清晨，執事堂宣布三名外門弟子練功入魔互毆致死。趙執事親自來慰問時，目光在陸昭枕邊的古鏡停留許久：“陸師弟福緣深厚啊。“

臘月初八，外門大比如期舉行。

陸昭站在擂臺上，對面是練氣五層的王莽。壯漢獰笑著拍擊胸膛：“小子，現在認輸還能留條胳膊！“

“請賜教。“陸昭拱手瞬間，古鏡在袖中微震。王莽拳風襲來時，他眼中突然浮現北斗虛影，對手動作頓時慢了十倍。

“砰！“

看似輕飄飄的一掌印在王莽胸口，壯漢如破布袋般飛出擂臺。觀戰席上，白須長老猛地站起：“玄陰勁？不對...“

連續七場，陸昭皆一招制敵。最后對陣趙鷹時，對方突然祭出張紫色符箓：“小雜種，嘗嘗蝕骨...啊！“

古鏡自行飛出，將符火盡數吸收。反噬的靈力讓趙鷹七竅流血，陸昭趁機劍指直點其丹田。裁判長老卻突然出現在兩人之間，袖袍輕拂震退陸昭。

“比試結束！“長老深深看了眼懸浮的古鏡，“陸昭獲勝。“

領獎時，傳功長老遞來玉簡的手突然扣住他脈門：“你近日是否夜半燥熱，午時發冷？“見陸昭點頭，老者嘆息：“玄陰靈體需陰陽調和，你已失衡在即。“

是夜，陸昭在古鏡指引下摸進藏經閣禁地。指尖觸到某塊磚石時，整面墻突然翻轉。密室里，半卷焦黃竹簡懸浮在玉臺上，封面五個古篆讓古鏡劇烈震顫：

《太虛陰陽訣》

剛抓住竹簡，整座藏經閣突然震動。陸昭懷中古鏡自動展開光幕，帶著他穿透墻壁。身后傳來趙執事的怒吼：“小賊休走！“

逃回住處時，竹簡已化作流光沒入眉心。陸昭內視發現丹田處多了輪太極圖，古鏡懸浮其中緩緩旋轉。鏡背饕餮紋睜開第三只眼，蒼老聲音再次響起：

“小子，你還有三年陽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