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爭站在南平市汽車站的出口，望著灰蒙蒙的天空。三月的風裹挾著細密的雨絲，打在他的臉上，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腥味。

他低頭看了看手機，距離婚禮開始還有兩個小時。這場婚禮來得突然，新娘張柏燕是他的忠實讀者，從第一本書就開始關注他。收到請柬時，他本想婉拒，但看到婚禮地點選在一座廢棄電池廠改建的酒店，作家的好奇心驅使他接受了邀請。

“師傅，去永興電池廠?！蹦獱庛@進一輛出租車。

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聽到目的地后明顯愣了一下，“那個地方啊……”他欲言又止，從后視鏡里打量著莫爭，“您是外地人吧？”

“對，來參加婚禮?！?

“婚禮？”司機的表情更加古怪，“那個地方……”他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車子駛出市區，道路兩旁的建筑逐漸稀少。莫爭注意到，沿途的樹木都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綠色，樹葉上覆蓋著厚厚的灰塵?？諝庵袕浡还扇粲腥魺o的酸味，像是腐爛的金屬。

“這里以前是工業區？”莫爭問道。

“嗯，十年前還挺熱鬧的?！彼緳C握緊方向盤，“后來……出了些事，廠子都搬走了?！?

莫爭還想追問，司機卻突然踩下剎車。前方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建筑群，銹跡斑斑的鐵門上掛著“永興電池廠”的招牌。門前的空地上停著幾輛婚車，紅色的綢帶在風中飄蕩，與周圍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到了?！彼緳C支支吾吾地說，“您……小心點。”

莫爭付了車費，推開車門的瞬間，一股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他皺了皺眉，走向廠區大門。門口的保安是個佝僂著背的老人，眼睛渾濁，臉上布滿了褐色的斑點。

“請出示請柬?！崩先说穆曇羯硢　?

莫爭遞上請柬，老人仔細檢查后，指了指里面，“順著這條路走，看到紅色氣球就到了?！?

廠區內部比外面更加陰森。高大的廠房像沉默的巨人，破碎的玻璃窗像無數只空洞的眼睛。地面上隨處可見黑色的污漬，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像是腐爛的肉混合著化學藥劑。

莫爭加快腳步，終于看到了婚禮現場。一座三層樓高的廠房被改造成了宴會廳，外墻刷成了白色，但依然掩蓋不住歲月的痕跡。門口擺著新人的婚紗照，新娘張柏燕穿著潔白的婚紗，笑容甜美。但不知為什么，莫爭總覺得照片里的笑容有些僵硬。

走進宴會廳，莫爭愣住了。大廳里擺著十幾張圓桌，卻只坐了不到三十個人。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有的在不停地咳嗽，有的臉上長著奇怪的疹子?？諝庵酗h蕩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臭味，像是腐爛的魚。

“莫老師！”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莫爭轉身，看到新娘張柏燕正向他走來。她穿著婚紗，妝容精致，但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卻異常紅艷。

“沒想到您真的來了?！睆埌匮嘈χf，“我太高興了。”

莫爭注意到，她的笑容就像個紙人一樣，更奇怪的是，她的眼睛似乎不會眨動，直勾勾地盯著他。

“恭喜你。”莫爭真誠地說，“新郎呢？”

“他在后面準備?！睆埌匮嗾f，“您先坐，婚禮馬上開始?！?

莫爭找了個位置坐下。這時，他注意到桌上擺著的菜品有些不對勁。魚是生的，泛著銀灰色的光；肉是半生不熟的，散發著腥臭的氣味；就連蔬菜都呈現出不自然的黃綠色。

“這菜……”莫爭剛要開口，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他回頭，看到一個中年男人正捂著嘴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色的液體。

“別在意?！睆埌匮嗖恢螘r出現在他身后，“他身體不太好。”

莫爭感覺后背發涼。他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間?！?

洗手間在走廊盡頭。莫爭快步走過去，卻發現走廊兩側的墻壁上布滿了黑色的霉斑，有些地方還在滲出水珠?？諝庵袕浡还蓾庵氐蔫F銹味。

推開洗手間的門，莫爭愣住了。洗手池里積滿了黑色的液體，鏡子上布滿了裂紋。最可怕的是，他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臉上似乎也滲透出一種漆黑的黏稠液體。

這場酒宴他是好不容易忍著惡心結束的，除了涼菜，他基本沒吃幾口，全靠椰汁填了一點肚子。

回到城市后，莫爭開始頻繁做噩夢。夢里總是出現那座廢棄的電池廠，張柏燕穿著沾滿污漬的婚紗，站在廠區門口向他招手。每次驚醒，他都能聞到那股若有若無的酸味，就像那天在電池廠聞到的一樣。

過了幾天，他手上的褐色斑點越來越多，莫爭去了幾家醫院，醫生都說這是普通的皮膚問題，開了一些藥膏。但莫爭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他開始調查永興電池廠的背景。通過網絡和圖書館，他找到了十年前的新聞報道。2005年，永興電池廠因為非法處理有毒廢料，導致周邊數百人中毒。廠區地下埋藏著大量含鉛、汞等重金屬的廢料，這些有毒物質滲入地下水，污染了整個區域。

報道中提到，當時有十幾名工人和附近居民因重金屬中毒死亡，其中包括一個叫姓張的女孩，即將結婚的女孩。她當時只有22歲，是電池廠的文員。但是報道里打了馬賽克，看不清她的臉。

莫爭翻到報道的最后一頁，讓他在意的是記者當初拍的事發場景——正是那座被改造成酒店的廠房。

“叮咚——”門鈴聲打斷了莫爭的思緒。他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莫先生嗎？我是《南平時報》的記者，張明?！蹦腥诉f上名片，“聽說您最近去過永興電池廠？”

莫爭警惕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我在調查一起污染案件?！秉S建強壓低聲音，“能進去說嗎？”

莫爭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黃建強進了屋。黃建強坐下后，從包里拿出一疊資料。

“這是過去五年里，全國發生的類似事件?！秉S建強說，“都是發生在曾經發生過重大污染事故的地方，而且都出現了‘死者復活’的現象?！?

莫爭翻看資料，發現每起事件都有共同點：廢棄的工廠、詭異的婚禮、中毒的跡象……

“我們懷疑，這些地方可能存在某種……超自然現象?！秉S建強說，“那些死者，他們似乎被污染改變了?！?

莫爭感覺后背發涼，“你是說，他們變成了……怪物？”

“不完全是?！秉S建強搖頭，“他們似乎還保留著生前的記憶和意識，但身體已經……”他指了指莫爭手上的斑點，“就像你這樣?！?

莫爭猛地站起來，“你什么意思？”

“莫先生，你已經感染了?！秉S建強說，“那些斑點，是重金屬中毒的跡象。但更可怕的是，這種中毒似乎會改變人的……本質?！?

莫爭感覺一陣眩暈。他想起了那天在電池廠的經歷，想起了張柏燕詭異的笑容，想起了那些賓客臉上的斑點……

“我們得回去?！秉S建強說，“只有找到源頭，才能阻止這一切。”

第二天，莫爭和黃建強再次來到永興電池廠。這次他們做了充分準備，帶著防護服和檢測設備。

廠區比上次更加破敗，鐵門上的銹跡更深了?？諝庵袕浡鴿庵氐乃嵛?，讓人呼吸困難。

“戴上這個。”黃建強遞給莫爭一個防毒面具，“這里的空氣有毒?！?

他們穿上防護服，走進廠區。莫爭注意到，地面上出現了更多黑色的污漬，有些地方還在冒著氣泡。

“這些是滲出的有毒廢料。”黃建強用儀器檢測了一下，“鉛、汞、鎘……濃度高得嚇人?！?

他們來到那座被改造成酒店的廠房。門依然緊閉，但莫爭注意到，門縫里滲出了黑色的液體。

“小心。”黃建強說，“這里可能有……”

話沒說完，門突然打開了。一個佝僂的身影站在門口，正是那天檢查請柬的保安。但他的樣子更加可怕了——臉上的斑點已經蔓延到全身，眼睛完全變成了綠色。

“你們又來了……”保安的聲音沙啞，“她在等你們……”

莫爭感覺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他看到保安的身體在變形，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快跑！”黃建強拉著莫爭轉身就跑。身后傳來保安詭異的笑聲，還有密集的腳步聲。

他們跑出廠區，但莫爭感覺身體越來越沉重。防護服下的皮膚開始發癢，那些褐色的斑點在擴散……

回到城市后，莫爭的情況越來越糟。他開始出現幻覺，經?？吹綇埌匮嗾驹诖巴庀蛩惺?。手上的斑點已經蔓延到全身，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黃建強帶來了一個可怕的消息：他們在電池廠采集的樣本顯示，那里的污染已經發生了某種變異。重金屬與某種未知物質結合，產生了一種能夠改變人體細胞的物質。

“那些‘死者’，他們其實沒有真正死去?！秉S建強說，“污染改變了他們的細胞結構，讓他們變成了……某種介于生死之間的存在?！?

莫爭想起了那天在婚禮上看到的賓客。他們的樣子，他們的行為……原來都是污染的結果。

“更可怕的是，這種改變似乎具有傳染性。”黃建強看著莫爭，“你已經被感染了。”

莫爭感覺一陣絕望。他想起了那個佝僂的保安，想起了張柏燕詭異的笑容……難道他也會變成那樣？

“還有一個消息?！秉S建強說，“我們發現，這種污染似乎有意識。它在尋找新的宿主，通過‘婚禮’這種方式……”

莫爭突然明白了。那些詭異的婚禮，那些消失的賓客……都是污染在尋找新的受害者。而他，已經成為了目標。

與此同時，全國各地又發生了多起類似的“婚禮”事件。地點都是曾經發生過重大污染事故的地方，受害者都是突然消失，只留下詭異的請柬和未完成的遺書。

而永興電池廠，依然矗立在那里。每到夜晚，廠區里就會傳出詭異的笑聲和腳步聲。有人說，那是死者在尋找新的同伴。也有人說，那是污染在召喚新的宿主……

那座廢棄的電池廠，已經成為了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謎團。而那些參加“婚禮”的人，也永遠消失在了那片充滿酸味的黑暗中……

“叮咚——”

門鈴聲響起。莫爭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陌生的女人，穿著白色的連衣裙，臉色蒼白得嚇人。

“莫先生嗎？”女人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我是張柏燕的朋友?！?

莫爭感覺一陣眩暈。女人的樣子讓他想起了張柏燕，想起了那天在電池廠的經歷……

“進來吧。”莫爭說。他知道自己不應該讓陌生人進屋，但某種奇怪的力量驅使他這么做。

女人走進屋，莫爭注意到她的動作有些僵硬，就像……那天在婚禮上看到的賓客。

“張柏燕讓我來找你?！迸苏f，“她說你已經開始轉變了?！?

莫爭感覺心跳加速，“轉變？什么意思？”

女人沒有回答，而是走到窗前。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莫爭驚恐地發現，她的皮膚下也有黑色的紋路在流動。

“你感覺到了，對嗎？”女人轉過身，“那種……呼喚?！?

莫爭確實感覺到了。最近幾天，他總能聽到一個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從自己體內發出。那個聲音在呼喚他，讓他回到電池廠……

“我們都是被選中的人?！迸苏f，“污染改變了我們，讓我們成為了……新的存在?！?

莫爭感覺一陣惡心。他想起了黃建強的話，想起了那些資料……難道他真的會變成那種怪物？

“不……”莫爭后退一步，“我不想變成那樣……”

女人笑了，“已經太晚了，莫先生。轉變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

她走向莫爭，伸出手。莫爭驚恐地發現，她的手指開始變形，指甲變得又長又黑……

“別怕，”女人說，“很快你就會明白，這不是詛咒，而是……進化。”

莫爭轉身就跑，但女人的速度更快。她抓住莫爭的手腕，莫爭感覺一陣劇痛，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皮膚開始變黑，那些褐色的斑點迅速擴散……

“歡迎加入我們，”女人在莫爭耳邊輕聲說，“永恒的婚禮在等著你……”

第二天早上，莫爭在沙發上醒來。女人已經不見了，但他感覺身體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皮膚下的黑色紋路更加明顯，眼睛對光線變得異常敏感。

更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能聽到那些“死者”的聲音。就像某種心靈感應，他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能聽到他們的低語……

“來吧……加入我們……”

莫爭捂住耳朵，但聲音依然在腦海中回響。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逃脫了。

他打開電腦，開始記錄自己的變化。這是他作為作家的本能，即使在這種時候，他依然想要記錄下一切。

“轉變的過程比想象中更快。皮膚下的黑色物質似乎在重組我的細胞，改變我的身體結構。我能感覺到力量在增強，但同時，人性在逐漸消失……”

“那些聲音越來越清晰。我聽到了張柏燕的聲音，她在呼喚我。還有其他人，他們都在等待……”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保持清醒多久。但在我完全轉變之前，我必須記錄下這一切。這是警告，也是……告別?！?

莫爭停下打字的手，感覺一陣劇痛襲來。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指開始變形，指甲變得又長又黑……

三天后，黃建強來到莫爭的公寓拜訪。門沒鎖，他推門進去，發現屋里一片狼藉。

“莫爭？”黃建強喊道。

沒有回應。黃建強走進客廳，看到莫爭的電腦還開著。屏幕上顯示著一份文檔：

“我已經無法控制轉變了。那些聲音越來越強烈，張柏燕在等我，其他‘死者’也在等我……”

“我知道自己即將失去人性，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在這之前，我決定回到電池廠。也許在那里，我能找到答案……”

“如果有人在看到這份文檔，請記?。何廴静粌H僅是物理上的，它會改變人的本質。那些‘死者’，他們已經不是人類了……”

“永別了，這個世界。我要去參加那場永恒的婚禮了……”

黃建強感覺一陣寒意。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同事的電話：“我們需要增援，永興電池廠……”

當警方趕到永興電池廠時，發現廠區里空無一人。但在那座被改造成酒店的廠房里，他們發現了一些可怕的痕跡。

墻上布滿了黑色的污漬，地面上有奇怪的腳印?？諝庵袕浡鴿庵氐乃嵛?，讓人呼吸困難。

在廠房的地下室，他們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坑洞。坑洞里堆滿了黑色的物質，像是某種未知的生物組織。更可怕的是，那些物質似乎在蠕動，發出微弱的光芒……

警方封鎖了現場，但沒有人敢靠近那個坑洞。專家們也無法解釋那是什么，只能猜測那是污染與某種未知物質結合的產物。

而莫爭，再也沒有出現過。有人說他變成了那種怪物，有人說他加入了那場永恒的婚禮……當然，作為我們的主人公，莫爭最后還是得到了一個神秘組織給他的精心治療，讓他從鬼門關又起死回生，但是其他的人，就沒有那么好運了……

那個廢棄的電池廠，最后也被拆除了。但是每到夜晚，廠區附近還是會傳出詭異的笑聲和腳步聲。有人說，那是死者在尋找新的同伴。也有人說，那是污染在召喚新的宿主……

而那個坑洞雖然被填埋了，但是它的內部依然在蠕動，發出微弱的光芒。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孕育著什么可怕的東西，隨時可能再重見天日，禍害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