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工業區總漂浮著金屬碎屑，吳大志的校服后背洇出深色汗漬時，那輛噴著“鑫旺機械廠“字樣的通勤面包車正碾過校門口的減速帶。后視鏡里父親泛著油光的臉晃了晃：“自己辦轉學手續，老子趕著交淬火件。“

教務處的吊扇在頭頂咯吱旋轉，大志用指甲刮著錄取通知書上凝固的泡面湯。李主任的眼鏡片反著冷光：“吳同學是吧？上學期三門主課不及格還能轉學，你爸給校長送了幾箱機油？“

走廊盡頭的二年三班飄來餿抹布味，大志的球鞋黏在剛打過蠟的地面上發出吮吸聲。推門瞬間三十七道目光像聚光燈掃來，最后定格在他領口發黃的汗漬上。倒數第二排的空桌腿缺了角，坐下時鐵皮抽屜震落半袋沒封口的辣條。

“那是王胖子的專座。“斜劉海男生踹了踹他椅子，“不過那家伙輟學去汽修廠了——你體積比他標準。“后排爆發的笑聲被上課鈴切斷，大志摸到桌洞深處干涸的口香糖，突然理解父親堅持買深色校服的遠見。

新班主任的粉筆頭精準擊中他太陽穴：“轉學生自我介紹。“站起來時校褲摩擦出靜電，大志聽見后排女生小聲說“像只站立的抹香鯨“。“我叫...吳...“汗珠順著三重下巴滴在課本扉頁，暈開了鋼筆寫的“蘇晴“二字。

教室后門就在這時被推開。穿淺藍色制服的女生逆光站著，發尾翹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像日劇里走錯片場的女主角。“報告老師，教務處剛做完新生體檢。“她的聲音像小賣部冰柜最上層那排蜜桃烏龍茶，大志的瞳孔本能地收縮——這具三百斤軀體里沉睡的雄性激素突然集體暴動。

蘇晴走向座位時帶起微弱氣流，大志聞到某種柑橘混消毒水的氣息。她的座位在第三排臨窗，陽光給馬尾辮鍍上金邊，后頸碎發下若隱若現的醫用膠布讓他想起早餐時戳破的溏心蛋。

“現在翻開《機械制圖》第14頁。“班主任敲著黑板，大志的圓珠筆卻在桌面上滾動。他俯身去撿時，視野突然被三百斤體重壓縮成一條狹縫：蘇晴的小腿肚在白色短襪上勒出淺痕，帆布鞋底沾著排水溝旁的青苔。這個角度能看見她課桌下掛著的晴天娃娃，塑料眼睛正對著他油亮的鼻尖。

下課鈴響時大志的校褲卡進了椅子裂縫。蘇晴經過他座位去交作業本，制服裙擺掃過他堆在椅背的外套——那件浸滿汗液和炸雞味的衣服突然獲得神啟般顫動起來。前排男生突然轉身：“死胖子把你口水擦擦。“

食堂的油煙味浸透走廊，大志在人群末尾看見蘇晴的淺色發卡。她餐盤里的西藍花整齊得像化學模型，而他的紅燒肉正在不銹鋼餐格邊緣危險地搖晃。當食堂阿姨鬼使神差多給他舀了半勺油脂時，大志突然確信這是某種神諭——就像王胖子課桌上刻的那行“中專沒有愛情“，第三個字被人用改錐狠狠刮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