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動委員用紅色粉筆把“吳大志“和“蘇晴“框在一起時，教室后墻的衛生輪值表正往下掉著墻皮。粉筆灰落在大志的辣條包裝袋上，像給這對荒謬組合蓋了枚認證章。

“新轉來的跟衛生委員一組。“勞動委員的指甲縫里還嵌著上周大掃除的蠟漬，“蘇晴你帶他去熟悉工具間——記得領加長款拖把。“

蘇晴的睫毛在晨會記錄本上投下陰影，醫用膠布在她虎口處翹起一個小角。大志聽見自己肺泡里泛起咕嚕聲，像生銹的排風扇在攪動陳年油垢。工具間鐵門被推開的瞬間，霉味混著84消毒液涌出來，最里層的灰藍色水桶上赫然印著“王胖子專用“。

“你拿這個。“蘇晴遞來的拖把桿明顯被鋸短重新接駁過，接口處纏著電工膠布。大志伸手時碰倒了一摞銹蝕的簸箕，驚起藏在深處的蟑螂。蘇晴突然蹲下，制服裙擺掃過積水的瓷磚地——她正用記錄本小心蓋住一只仰面朝天的甲蟲。

排水溝在實訓樓背陰面，九月的陽光在這里分解成渾濁的色塊。大志的校服卡在鐵柵欄縫隙里，蘇晴挽起的袖口露出小臂上淡青色血管。當她把纏著頭發團的鐵鉤探進溝底時，大志突然發現她的指甲剪得過分整齊，邊緣像被砂紙打磨過的塑料模型。

“上周的暴雨把檢查組的評分表沖進去了。“蘇晴的聲音混在溝渠流水聲里，“教務科說找不回來就扣班級操行分。“她的發卡在彎腰時突然墜落，銀色弧光劃過柵欄間隙，像顆被吞沒的流星。

大志的呼吸停滯了。三百斤軀體第一次感受到地心引力的惡意，膝蓋壓著潮濕的苔蘚發出噗嗤聲。當他終于扯開卡住的校服撲向柵欄時，蘇晴的驚呼和遠處實訓車間的機床聲重疊在一起——他的右臂整個探進了排水溝，肘關節在鐵管口刮出血痕。

混著油污的臟水沒過小臂時，大志想起父親修理廠地溝里漂浮的橡膠碎屑。指尖觸到金屬冰涼瞬間，實訓樓突然響起下課鈴，驚飛了檐下的鴿子。他捏著發卡縮回手臂，袖管滴落的污水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蘇晴的瞳孔在陰影處微微擴大。

“你...“她的醫用膠布不知何時蹭開了，露出下面結痂的針眼。大志突然意識到這個距離能聞到她頭發上殘留的醫院消毒水味，比他想象中更刺鼻。發卡被放在兩人之間的水泥臺上，鍍層已經刮花，像條擱淺的銀色小魚。

勞動委員帶著檢查組出現時，大志正用校服下擺擦拭發卡。“喲，死胖子還挺會...“調侃戛然而止——蘇晴突然抓起污水桶潑向排水溝，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檢查組的皮鞋。“抱歉，剛發現溝里有老鼠。“她的聲音像冰鎮過的金屬，“需要重新打掃嗎？“

黃昏的器材室里，大志擰著濕透的校服。窗外飄來烹飪班練習用的糖醋汁氣味，工具架陰影里蘇晴正在補醫用膠布。沉默像粘稠的油脂填滿每個縫隙，直到她突然開口：“為什么轉學？“

“原學校食堂...“大志的胃袋條件反射地收縮，“...打飯阿姨總給我雙份。“蘇晴的膠布剪刀停在半空，他看見窗玻璃上映出兩人扭曲的倒影：一個像泡發的饅頭，一個像被折彎的鋼尺。

當最后一道夕陽穿過鐵柵欄，工具間的門把手上掛著那枚發卡，旁邊是用機油寫就的“謝謝“，筆畫笨拙得像第一次學焊接的焊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