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升起來了。它抖開一身金光閃閃的彩衣，蕩起了陣陣清風，趕走了黑夜，驅散了沉寂。

棲息在枝頭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展開了羽翼，向著藍天高高地飛去。城市醒來了，街道醒來了，各種各樣的車輛又開始向前滾滾疾馳。

重案支隊辦公室。

常虹的聲音吵醒了辦公室其他熬夜加班的刑警，大家都睜著惺忪的眼睛看向常虹這邊，馬龍打著哈欠，徐勇站起來抻了抻腰背，全都不明所以。

包德榮一臉無辜：“領導，你醒啦，我幫你趕蚊子。”

包德榮抬起書本，封面上粘著一只死蚊子，鮮紅的血印在白色的書皮上格外顯眼。

然而，常虹眼里看到的卻是白封皮上印著的紅字：《刑警警務條例規范》。他還沒有完全從夢魘中清醒，呼吸沉重，心跳加速。

常虹定了定神，嚴肅地看向包德榮：“《刑警警務條例規范》是讓你學習的，不是讓你隨隨便便拍蚊子的。”

包德榮連忙彈掉封面上的蚊子，并擦干凈，有點委屈和不服氣：“起床氣吧你？”

常虹情緒緩過來，看了眼他頭頂那撮黃毛：“走，跟我來，手冊帶上。”

包德榮不敢怠慢，連忙跟上：“去哪兒？能先吃個早飯嗎？”

刑偵總隊，內部理發店。

常虹帶包德榮走進了理發店。

包德榮手里提著一袋小籠包，嘴里塞得滿滿當當，邊吃邊走，褲兜里還卷著一本《刑警警務條例規范》。

理發店也剛開門，郭師傅穿上藍色的工作服，正在掃地。

包德榮掃視了一眼環境，停止咀嚼，不安地看向常虹，郭師傅放下掃把，熱情的過來打招呼。

郭師傅：“常支，早上好啊！今天你可是我頭一個客人啊！”

“郭師傅，早。”常虹指了指包德榮頭頂的一小撮黃毛說，“不是我，新來的同事，麻煩你給他按我的樣子修一修。”

“領導，你這發型太土了，不符合我的氣質。”包德榮連忙咽下了最后一個包子，往后退了一步，指著頭頂的黃毛，連忙解釋，“再說了我這是必要的偽裝，工作需要。”

常虹牽起包德榮的手，把他拽到椅子前，雙手扶肩把他按住：“你又不做臥底，偽裝什么，刑警就要有刑警的樣子，就得按警務條例的規定來，刑偵總隊不是花花公子俱樂部。”

包德榮還想爭辯，邊說邊試著站起來：“你不懂，我這發型，可是在市中心最貴的理發店花2000多打造的。我這一撮頭發專門染黃，可是用了最貴的進口染發劑，就是為了刑偵工作，就是為了逢兇化吉！”

常虹覺得包德榮在吹牛，他不由分說用力按住包德榮的肩膀：“哪兒來的歪門邪道！”

“我這是玄學，有典故的。”包德榮掙扎著想起來，又被按下去，“我以前認識一個濱海區的刑警老林，他有一次出任務抓毒販，毒販負隅頑抗朝他開槍，一顆子彈‘嗖’得一聲貼著他的頭皮飛過，相當驚險！從那以后，老林就把頭頂這撮頭發染黃了，寓意逢兇化吉！”

常虹忍不住笑了，輕輕搖頭：“別人的玄學靈驗，不代表用在你頭上也靈驗。”

包德榮看著常虹，滿眼地哀怨和無奈：“刑警工作本來就兇險，這是我的護身符啊，領導，通融一下嘛。”

說話間，郭師傅給包德榮圍上了黑色的圍兜：“領導也是為你好，別擔心，很快就好。”

常虹：“就是，趕緊的，理完了跟我去查案。”

包德榮聽到查案，騎虎難下，但還是糾結，委屈著跟郭師傅求饒：“別、別、別，師傅你等等，你讓我想想怎么修，我這發型有講究的……”

趁包德榮和郭師傅理論，常虹已經手握一把理發剪，捏在手里“咔嚓咔嚓”地嚇唬包德榮。

包德榮連忙伸手蓋住頂上的一撮小黃毛，從前面鏡子里看著常虹，神色緊張。

包德榮：“常支，咱們商量一下，不剪行不行？如果發型剪壞了，氣質就全變了，我以后還怎么深入群眾，開展走訪調查工作？”

常虹：“哼！找理由是你最厲害。”

包德榮看著鏡中的自己花高價打造的完美發型，放下雙手，嘆了口氣：“算了，師傅幫忙染成黑色，其他的千萬別動。”

包德榮說完，眼神看向常虹詢問是否可行，常虹對著鏡子點頭道：“兩個鬢角的頭發也太長，也抄上去吧。”

“好嘞，放心。”郭師傅熟練的給包德榮干洗頭發，接著在小碗中調好了黑色染料，挑起包德榮頭頂的黃發，將黑色染料敷了上去。

“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包德榮看著鏡中自己的頭發逐漸被挑起染黑，原本時髦的發型已經蕩然無存，忍不住唉聲嘆氣，“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士可殺不可辱也。”

常虹坐到了他旁邊的空位，伸手拍了拍包德榮：“少廢話，《刑警警務條例》呢？拿出來。”

包德榮從黑色圍兜下掏出《刑警警務條例規范》手冊，遞給了常虹，常虹接過手冊，翻開到第一頁，朗聲道：“正好利用理發的時間，我來給你講講，刑警警務條例規范。”

包德榮轉過頭，瞪大眼睛：“不會吧，你也太會見縫插針了。”

郭師傅連忙撥正了包德榮的頭，繼續挑染。

常虹：“第一章，一般規定，制定目的和依據。為進一步完善公安機關執行制度，規范執法行為，依照現行有關法律、行政法規、司法解釋、部門規章和其他規范性文件規定，制定本細則。”

包德榮忍不住插話：“常支，你給我念這些有意義嗎？你不會是唐僧轉世吧？我怎么覺得你是在給我念‘緊箍咒’呢？”

常虹停下，瞪了一眼包德榮，看到他頹廢搞笑的表情，忍不住幸災樂禍地一笑，但隨即故作嚴肅：“認真聽講，別說話！你個潑猴！基本要求，公安機關人民警察應當理性、平和、文明、規范執法，做到秉公執法，辦事公道模范，遵守社會公德；禮貌待人，文明執勤；尊重人民群眾的風俗習慣。”

常虹停頓了一下，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高嗓音：“下面重點來了，你聽好了，人民警察必須按照規定著裝，佩帶人民警察標志或者持有人民警察證件，保持警容嚴整，舉止端莊。也就是說，以后你的發型必須跟我一樣。”

包德榮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無奈地長出了一口氣，默默閉上了眼睛……

南城區。

時值正午，烈日炎炎，維納斯公館門口空空蕩蕩。

常虹的大切諾基停在維納斯公館不遠處的路邊，常虹和包德榮在車內等候，兩人都已經換下了警服襯衫。

常虹穿一件白色短袖襯衫，下身西裝長褲和布洛克皮鞋，一身商務打扮，緊緊盯著維納斯公館大門。

包德榮換上了他的花襯衫，白色西裝短褲和潮牌皮鞋，在副駕位置上看完了《刑警警務條例規范》手冊，隨即合上書，翻開鏡子，一臉委屈地看著自己土了吧唧的發型。

包德榮：“常支，我手冊都看完了，你等的人呢？”

常虹眼神目不轉睛看著外面，調侃道：“再看一遍，回頭你默寫下來。”

“我的字你也看得上，不會裱起來，掛家里吧？”包德榮話鋒一轉說，“常支，不是我倚老賣老，你現在盯梢純屬社會經驗不足。這是會所，是天黑以后聲色犬馬縱情享樂的地方，這大中午的沒人會來。”

常虹冷冷地反問：“如果有人總是以業務繁忙為由，一再拖延警方詢問，那就只能守株待兔了。”

包德榮恍然大悟，連連點頭：“你是說維納斯公館的女老板？我搞獄偵的時候，聽說確實是有些來頭，在社會上人脈關系深厚，但還沒見過她本尊。”

常虹默不作聲，忽然挺直了后背：“來了。”

包德榮也挺起身子，向常虹一側的車窗外望去。

維納斯公館門口，兩隊穿著黑色西服的男禮賓，從維納斯公館里小跑出來，在門口整齊地站成兩排，身姿挺拔，隊列有序。

一輛黑色勞斯萊斯幻影緩緩駛向維納斯公館門廊，兩隊男禮賓同時轉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

勞斯萊斯停穩，兩位禮賓快速向前，拉開后排車門，率先走下來兩名標準模特身材的年輕男子，他們大約二十歲出頭，身高一米八以上，手腿纖長，肩寬腰細，畫著淡妝，帶著耳釘，皮膚白嫩，五官俊美。

兩名年輕男子等在同一側，稍稍鞠躬，做了個請人的手勢，起身時還捋了一下飄逸的頭發。

大約一分鐘后，千呼萬喚始出來，勞斯萊斯車上走下來一名氣場十足的中年女士。

她戴著墨鏡，身著Prada連衣裙，戴著黑色皮質手套，雙腿蒙著黑色薄紗絲襪，腳蹬大紅色高跟鞋，一身帝王綠的翡翠首飾顯得更加珠光寶氣。

女子一下車，就自然而然地挽起兩名“男模”，徐徐向會所內走去。

兩隊男禮賓跟著女子走過的節奏，逐一向她鞠躬，呈現出波浪狀。

常虹和包德榮都目不轉睛看著這個中年女子，包德榮嘖嘖稱奇：“這女人，也太有牌面了吧！”

常虹看著女子的背影，冷哼了一聲：“管她多大排場，如果牽扯到案件，一定把她抓起來。”

常虹說著開門下車，包德榮迅速跟上。

常虹和包德榮走進維納斯公館的大堂，左右張望。

公館的大堂里裝修奢華，意大利進口的大理石拼出了完美的幾何圖案，捷克的巨型水晶吊燈從金色的屋頂下垂落，中央的小噴泉里立著一尊雪白的大理石美神維納斯的雕塑。

現在，大堂里還十分冷清，只有兩三個濃妝艷抹的禮賓小姐進進出出，一些社會閑散人員零零散散的散落在角落的沙發上。

這些閑散人員里，一個滿臉兇相的瘦皮猴和一個美女動手動腳，說說笑笑。

忽然，留著一頭大破浪的長發小姐迎面走來，看到包德榮就欣喜地瞪大了眼睛：“哎？這不是榮少嗎？我的天，太久沒見你了，你可想死我了！”

大波浪說著就擺出媚態，往包德榮懷里鉆。

常虹眼神犀利，緊緊盯著包德榮。

包德榮連忙推開了花枝招展的大波浪，神情嚴肅，伸手請對方保持距離：“我不認識你，別自來熟！”

大波浪臉色一沉，翻起白眼，帶著怨氣：“榮少，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菜菜子啊，兩年前您在我們這里開生日Party，我可是全心全意陪了你一晚上呢……榮少那天發了好多錢，可就是坐懷不亂，我還以為你是風流君子，沒想到，你也是個薄情郎……”

菜菜子一邊說，一邊撒嬌般輕輕一拳打在包德榮胸口，包德榮嚇得又往后退了一步。

包德榮：“別胡說八道，我沒來過，也不認識你，什么亂七八糟，菜油菜子的。”

菜菜子看著包德榮，不禁啞笑，神情和語氣也越發曖昧輕佻：“我還記得你頭上留了一撮小黃毛，又性感又可愛……現在這個發型怎么這么土？”

常虹和包德榮隔開一個身位的距離，也不幫忙解圍，冷眼觀察著包德榮。

同樣冷眼觀看的，還有遠處的那個瘦皮猴。

“頭頂染一撮黃毛的人多了，你認錯人了。”包德榮瞪著菜菜子，捋了一下自己的發型，“我這個可是今天最流行的，你不懂。”

菜菜子繼續不管不顧地撒嬌：“哼！你個沒良心的，今天帶了帥哥就裝正經？”

包德榮對她翻了個白眼，沒有繼續理睬，菜菜子看著他輕蔑地冷笑，上前擠進常虹和包德榮中間，伸手一邊挽著一個，嬉皮笑臉的說：“東海掙錢東海花，哥哥今天不回家，都是男人，裝什么，今天我保證給兩位安排得開開心心，滿意而歸。”

常虹一把抽出手臂，退后一步，同時向菜菜子亮出了警官證，義正詞嚴：“警方查案，找你們老板。”

包德榮：“菜籽油，趕緊帶路吧。”

菜菜子被嚇得一愣，往后退了一步，隨即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板起臉來：“沒有老板，只有老板娘。再說了，我們老板娘平時也很忙，有事找我吧，我是這兒的經理，我叫菜菜子。”

常虹呵斥道：“你別跟我胡扯，我們看見她剛走進來！”

菜菜子斜著眼看著常虹，眼珠亂轉，大聲喊道：“警察，了不起啊，我沒看見。”

大堂里的保安聽到動靜，迅速向菜菜子聚攏，在她跟前形成了一道人墻，面目不善。

包德榮立刻上前，和常虹肩并肩的站著。

常虹掃了眼圍上來的保安，鎮定自若：“干嘛？你們人多勢眾，要襲警，要妨礙公務？”

包德榮指著這些保安的鼻子：“信不信，一會兒都給你們拷起來帶走。”

一眾保安，面面相覷，不敢多言。

菜菜子推開兩個保安，態度平和了一些：“警察同志，話不能亂說，帽子也別亂扣，我們這里是正規營業場所，剛剛通過了治安大檢查，你們有事問我就可以。”

常虹冷哼了一聲：“羅紅艷，是你們這兒的員工吧？”

菜菜子聽到羅紅艷的名字，不禁失神，驚慌起來，低頭沉默了。

角落里，瘦皮猴看到這一幕，神色慌張，撇下姑娘，悄悄從側面繞著離開了大堂。

包德榮走到菜菜子跟前，語重心長：“菜籽油，你有義務配合警方詢問調查，趕緊通報你們老板娘，我們正常詢問，問完就走，否則耽誤了你們生意，可別怪我。”

“我叫菜菜子，不是菜籽油。”菜菜子看著包德容，想了想，“那我問一聲。”

菜菜子隨即轉身走到一旁，拿出手機，詢問匯報，期間不時點頭，輕輕鞠躬，似乎被責罵了。

片刻后，菜菜子嘟囔著嘴走了回來：“對不起，剛才是我不懂事，我們老板娘春姐，讓我跟你們道歉！她剛好現在有空，請兩位去她辦公室聊。”

說著，菜菜子一揮手，讓保安都散去，向常虹和包德榮輕輕鞠躬，做了個引導手勢，帶著兩人朝里走去。

包德榮湊近常虹耳邊，輕聲耳語解釋：“那個菜籽油，記錯了，那真的不是我。”

常虹冷笑：“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