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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1評論第1章 榮國府
大順都城,汴京。
西城,榮國府。
時已是深秋,夕陽西斜,前院客房的門敞開著,一位身著黑色士子長袍的青年男子,帶著幾分醉意,懶散地側臥在軟榻上,一手支撐著腦袋,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把玩著腰間那一對紅玉葫蘆掛件。
“多事之秋啊!”男子望著門外斑駁倒影,若有所思地發出一聲感嘆。
他叫秦墨,字恒晨,剛滿二十歲,祖籍西寧府青海縣人。他是今年年初殿試上,皇上欽點的乙酉科狀元,現任戶部六品主事。
秦墨的母親出身榮國府,乃是已故榮國公賈代善之女,雖是庶出并非正室史老太君所生,但這層關系一直維系得不錯。這次榮國府上的大爺賈赦過壽,秦墨做外甥的自然不好缺席。
晌午在酒桌上,自詡未嘗一敗的賈珍和賈璉兩位表哥,被秦墨輕松放倒在地。不服氣的賈珍剛剛打發兒子賈蓉過來,想請秦墨去東院寧國府易地再戰,但被秦墨以不勝酒力為由婉拒了。
寧國府他可不敢再去,自打賈敬敬大爺搬去城外玄真觀,賈珍沒了管束后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府上弄得烏煙瘴氣,也把寧國府在外頭的名聲弄得是愈加不堪。
話說秦墨記得在原著中,賈珍的兒媳,也就是賈蓉的媳婦,姓秦名叫秦可卿才對,怎么變成了胡氏?也不知道是哪出了岔子。冥冥之中,秦墨感覺這事或許還沒完。
不是秦墨故弄玄虛,他的直覺一直都很準。
秦墨原本并不屬于這個世界,至于他是如何穿越重生到這《紅樓夢》書中世界里來的,他自己也解釋不清楚。
大概是得益于穿越重生的緣故,自打秦墨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他便發現自己擁有異常強大的精神力。
要問有多強大,這么說吧,十步之內,他可以隔空折斷手腕粗的水火棍;百步之內,若他不計較精力消耗,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的感知。
就比如此時此刻,舅舅賈赦那邊正在大罵賈璉,秦墨聽得一清二楚。
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也沒個花樣。先是疑惑賈璉的智商,接著懷疑賈璉的血統,最后再升華一下質疑起賈璉的品種……
賈赦之所以亂發脾氣,大概是覺得操辦壽宴的賈璉和王熙鳳夫婦沒有盡心,賓客來得少,質量還不好。表面是在罵兒子賈璉,其實暗指管家的兒媳王熙鳳吃里扒外,身為長房兒媳,卻什么事都聽二房那頭的。
二房賈政的媳婦王夫人是王熙鳳的親姑姑,姑侄二人掌管著榮國府庫房鑰匙。再加上老太太平時總偏心二房,這讓賈赦十分不滿,這次算是借個由頭好好發泄了一通。
要秦墨說,幸好榮國府不是賈赦當家,否則他根本不敢認這門親戚。
“不過從今日來的賓客就能看得出來,賈家是真的沒落了。”秦墨揉了揉略有些刺痛的太陽穴,用僅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道。
曾幾何時,秦墨也和很多人想法類似,認為原著中的賈家應及時轉變立場,站隊皇上那一邊。然而,當他本人親自置身于這風口浪尖之上,他方才醒悟,如今的賈家哪里還有選擇站隊的資格?
賈家雖貴為“四王八公”之列,但由于長久以來缺乏能主事的爺們,早已被勛貴集團給邊緣化。賈家第三代,賈敬沉迷于求仙問道,賈赦沉湎酒色,唯有賈政在朝中為官,卻又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等俗務。
再看賈家第四代,以東院寧國府的賈珍和西院榮國府的賈璉為代表,他們最多勉強支應一下,卻也因才疏學淺,文不成武不就,難以扛起家族大旗。愿意與他們結交的多為酒肉朋友,與真正的勛貴子弟相比,賈珍和賈璉不過是徒有虛名,依仗著祖上蒙蔭,維持著表面光鮮罷了。
眼下賈家不僅在勛貴集團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即便在“賈史王薛”這所謂金陵四大家族的小圈子里,也是頹勢盡顯,反而是王家逐漸崛起,大有取代賈家成為四家核心之勢。
所以賈家現在不管投靠哪一方,其實都不過是當炮灰的命,而且越折騰死得越快。歸根結底,打鐵還要自身硬。
胡思亂想中的秦墨被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吵醒,時間不大,林黛玉背著手邁著企鵝步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紫鵑和雪雁兩個“鵪鶉”,不是,兩個貼身丫鬟。
黛玉徑直走到桌子旁,撩起裙擺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紫鵑和雪雁兩人一個假模假樣地給黛玉捶肩,一個手忙腳亂地沏茶倒水,一時間叮叮當當聲打破了房間內的寂靜。
黛玉可能是剛走得急了些,這會兒臉上紅撲撲的,雙手搭在膝上,坐得端端正正,兩只腳夠不著地就那么半懸著。瘦瘦的,小小的,精致,優雅,仿佛一副精美畫卷。落日的余暉透過窗子灑在黛玉身上,看上去又多了幾分不真實感。
“誰惹我們家受氣包了?”秦墨每次見到黛玉,對方好像都是這樣一副不開心、心事重重的樣子。
書中說,“似蹙非蹙罥煙眉,似泣非泣含露目。”
其實經過這幾年的精心調養,黛玉的身上已看不到之前那種病弱之色,反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更添了幾分江南水鄉女子的神韻。
秦墨的打趣換來黛玉一聲冷哼,紫鵑和雪雁兩人則是頷首低眉,擺出一副“別問我,我什么都不敢說”的架勢。
“得,看來罪魁禍首就是我了。”秦墨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往常來到榮國府,總會先去后院見上黛玉一面,這次卻破例在拜見過外祖母后沒去后院找黛玉。主要是他有些不大好意思,黛玉這個妹妹變成了他的未婚妻,身份上的突然轉變,讓他一時轉變不過來。
年前隨著他的孝期已滿,舅舅賈政便開始操心起他的婚事來。老話說,“娘親舅大”,除了外祖母這邊,秦墨在京城已沒有近親長輩。族中幾位叔伯久居西寧府,往來不便。
舅舅賈政愿意幫忙,秦墨自然欣然接受,這不,在賈政的操持下,他與黛玉定親的流程已快走完,只不過知道的人不多。瞧黛玉現在的樣子,應該還蒙在鼓里,否則肯定不會就這么找上門來。
“咳咳!我這陣子有點忙,的確來榮國府的次數少了一些。等來年春暖花開后,你們沒事兒可以去我那小住幾日。我那院子夠大,可惜還沒來得及布置,正好你也能幫我參謀參謀……”秦墨故作鎮定地說道。
他的話不全是托詞,最近這段時間用“焦頭爛額”來形容他都不為過。他是擅長算學一道不假,可也沒辦法憑空算出錢糧來,堵上那巨大的虧空。因此秦墨不得不慎之又慎,唯恐留下疏漏授人把柄。
黛玉見秦墨臉色難掩疲倦之色,本想關心幾句,可話到嘴邊她又沒忍住使小性子,“是妹妹的不是,打擾哥哥休息了,我坐會兒就走。”
黛玉說著,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天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這次找過來,本是想興師問罪的,可真到了跟前,她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事情的起因是,她的貼身丫鬟雪雁聽到傳言,舅舅賈政前段時間正在為秦墨張羅定親的事。這讓黛玉突然想起來,早前珠大嫂子李紈曾拿她和史湘云幾個姊妹開玩笑,打趣她們中間指不定誰會成為“狀元夫人”。
恰好近一陣子,她偶然間聽到府里下人們在私底下議論,說什么“失恃之女不可娶”,“體弱多病不宜做大婦”等等閑話。
“年幼喪母”,“體弱多病”,這些話怎么聽都像在說她的。
秦墨要定親,定親的對象很可能是她們姊妹中的某一個,偏偏這個時候榮國府傳出對她不利的閑話……幾件事聯系到一起,黛玉覺得無比委屈,她又沒有說要去爭什么,況且她只是寄居在榮國府上的外人,父親遠在揚州,身后也沒有人為她謀劃,怎么去爭?
這種事她又無法說與外人聽,兩個丫鬟少不更事,也不知道該怎么幫她。她一想到以后秦墨為了避嫌可能要開始躲著她,就覺得透不過氣來。
見黛玉眼淚說來就來,秦墨心累地沖著紫鵑和雪雁使了個眼色,“你們幫我去廚房問問,看還有沒有吃的。”
他不是真的餓了,只是想支開紫鵑和雪雁,當著外人的面,他不大放的開。
紫鵑和雪雁互相對視一眼,接著輕輕點頭應了聲“是”,然后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秦墨搖晃著身子走到桌旁子坐下,想組織一下語言,一時間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緊鎖眉頭,過了好一陣都不知道怎么開口安慰。
他能理解黛玉寄人籬下那種不安,榮國府里又不都是善男信女,下人們那副豪奴做派,秦墨也是見識過的。可他能做的差不多都已經做了,而且有老太太在,有舅舅賈政在,府上還不至于虧待了黛玉。秦墨畢竟是晚輩,又是外人,過多插手榮國府上的事只會適得其反,除非他現在就把黛玉接走。
見秦墨皺眉遲遲不開口,黛玉愈發覺得委屈,“哥哥若嫌我煩了,我走就是……”黛玉站起來作勢就要往外走。
秦墨趕緊抬手拉住黛玉胳膊,“凈說氣話,哪里就煩你了?當初要不是老太太和舅舅不同意,我都想把你接我那去住了。
那個時候我也是考慮到榮國府上有幾位和你同齡的姊妹,你能有個玩伴,到了我那,整天守著個空蕩蕩的院子,太過無趣了。”
“哥哥當初還不如將我接了去,也省得……”黛玉口不擇言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秦墨打斷。
“這些話可不能傳到外頭去。”秦墨邊說邊解下腰間配飾,略有些不舍地系到黛玉的腰帶上,“再等等,過幾年就接你走。好好珍惜這段當姑娘的日子吧,最多三五年,嫁了人,就該有當家主母的樣子。不是讓你學兩位舅母,咱也不學鳳姐,咳咳……”
秦墨突然尷尬的發現,榮國府上就沒個合適的“榜樣”。
黛玉顧不上掉眼淚,心有些慌,還有些手足無措。
她知道秦墨平日里有多喜歡那一對紅玉葫蘆,素來聰慧的她轉瞬便猜到秦墨的用意,尤其在注意到秦墨那眼神飄忽、強裝鎮定的樣子后,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