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來了，太醫來了。”小廝邊跑邊嚷嚷。

人群立即騰出一條路，秦墨沒興趣繼續看熱鬧，趁亂走出人群，朝著自己住的客房走去。

一直以來秦墨對賈寶玉的印象都屬于不好不壞那種，理由很簡單，賈家爺們身上的優缺點，賈寶玉一個不落的全都繼承了下來，他等于是賈赦，賈政，賈珍，賈璉的集合體。優點和缺點互相影響，互相制衡，所以賈寶玉注定了當不了好人，也不太可能為惡。

“秦大哥。”薛蟠快走幾步追了上來。

“是文龍啊，有事？”秦墨對薛蟠談不上什么惡感，這與薛蟠是不是好人沒關系。薛蟠從未對他不敬過，他也不是嫉惡如仇的俠客，指不定在江湖俠客眼中，他這個朝廷鷹犬更該死也說不定。但兩人想成為朋友很難，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沒事，聽我母親說，您定親了，恭喜。”薛蟠在秦墨身邊不知不覺就矮下去半頭，根本不敢與秦墨對視。

從金陵來到汴京后，薛蟠只怕兩個人，一個是舅舅王子騰，另一個就是秦墨。在舅舅面前，他覺得小命已經不屬于自己；而在秦墨面前，他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秘密可言。

“謝了。要不要把那一口檣木棺材送我當賀禮？”見到薛蟠，秦墨可以肯定，賈環之前應該沒有說謊，薛蟠也的確干得出來那種抽象的事。一個敢說，一個敢信，兩人差點聯手把賈政送走。

“我那是逗賈環玩的，哪敢給您添晦氣。”薛蟠連連搖頭。

“也不算晦氣，寓意官運亨通、財源廣進嘛！檣木挺難得的，把一個大的拆了，打造成醒木那么大的，再刻上字，年底正好用來送人。”秦墨算是受到了薛蟠啟發，所以也不介意分享創意。反正他做的主要是琉璃生意，木料這一塊市場，他顧不過來。

“這樣也行？”薛蟠撓了撓腦袋，他以前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試試唄！曾經有位大賢說過，做生意的最高境界不是賣產品，而是賣情懷。”秦墨心里道了一聲“罪過”，希望那位大賢不會介意。

“什么是情懷？”薛蟠就吃了沒有文化的虧。

“情懷就是含有某種感情的心境。”見薛蟠還是不懂，秦墨舉例道：“賣情懷，就比如，有沒有哪種東西，讓你見到了就想起某個人；或者某種食物，吃一口就會想到某件事……”秦墨每舉一個例子薛蟠就搖一次頭。

秦墨哭笑不得，難怪這家伙叫呆霸王，的確有點呆。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年紀小，平時又粗枝大葉的。秦墨不一樣，他的心理年齡都超過了四十歲。有故鄉，有故人，有故事，他已經屬于三有中年，自然不缺情懷。

“行吧，你就簡單理解成，人為的為某種商品，賦予原本不屬于它的價值……”秦墨還在想用什么舉例子便于理解。

薛蟠卻一拍腦袋，“我懂了，就比如望月樓里的姑娘，在媽媽口中每個都是頭牌……”

“啊？啊。”秦墨沒去過，這話讓他咋接？

“哈哈哈！這下我想到下次怎么笑話寶玉了，比詩詞歌賦我不如他，比頭牌，他養一個都要偷偷摸摸的……”薛蟠笑得無比暢快。

秦墨滿腦袋問號，薛蟠話里的信息量有點大啊！傳出去真沒關系嗎？

薛蟠卻像突然開了竅一樣，新世界的大門已打開，他看到了門內世界。

“‘紅色代表喜慶’，‘金色代表貴重’，所以，采茶女能夠賦予茶葉不可言說的內涵，這就是情懷啊！”薛蟠激動得手舞足蹈。

秦墨都不知道薛蟠是怎么把它們聯系到一起的。

“秦大哥，大恩不言謝，等這陣子過去的，我定擺上一桌。”薛蟠用力拍著胸膛。

這陣子他也發愁將來要做什么，外人只當他喜歡現在這樣的日子。他也承認，自己好吃懶做，不學無術，貪圖享樂，可如果有得選，誰又喜歡混吃等死呢？話本里的男人，像他這種基本都是反派，都不會有好下場。

他也想進步啊！

可他文不成武不就，能怎辦？

果然還點高人指點。

他讀的書少，可看過戲曲，戲文里的狀元公，那可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猶如神仙一般的人物，恰好他身邊就有這么一個。他以前沒覺得有多神奇，今天這不就見識到了？

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一直到與秦墨分開后回到梨香院，薛蟠心頭那股熱乎勁還沒過去。

他也不管母親和妹妹聽不聽懂，“你們說，狀元會不懂詩詞歌賦嗎？但他知道我不懂，所以他不會和我聊那些。反而愿意與我聊一些我懂的，順便還指點我一二。

要不人家怎么是文曲星呢？

你們再看寶玉，學問不大，卻總喜歡賣弄，知道我不懂，還總故意讓我難堪。要聊學問，有能耐去國子監使啊！去望月樓和姑娘們聊什么學問……”

“住口，你要氣死我啊？”原本還能忍得住的薛姨媽，再也聽不下去，這都什么玩意，這些話是寶釵能聽的？而且傳出去豈不敗壞了寶玉的名聲？

薛寶釵眼觀鼻，鼻觀心，心觀自在，裝作什么都沒聽到。她知道哥哥看不起寶玉，但拿寶玉去和秦墨比，是不是太欺負人了？老太太也真是偏心，就那一個好的，還先緊著給了外孫女。

再說另一邊的秦墨，打發了薛蟠，他才發現還有一人需要處置，那便是晴雯。

上次見面應該是寶玉挨揍那天，那時的晴雯，精神波動還是活力充沛，如今卻和一潭死水差不多。

秦墨對于晴雯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那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評價了。

見到秦墨走進來，晴雯屈膝施了個禮，然后一言不發，垂著頭像在等候吩咐。

“想不通？”秦墨不太喜歡勸人，尤其還是勸人接受命運的安排。可若不勸，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對方去死啊！

晴雯并沒有言語，走到今天這地步，她也知道是自己的問題，但她沒打算改，也改不了。她做不到像襲人和秋紋那樣在王夫人面前賣乖，也不會像麝月和碧痕等人那樣，隨隨便便就遂了寶玉的心意輕易得手。

人被她得罪了個遍，以至于臨了臨了，沒有一個人為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