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像融化的鉛灰籠罩著敘利亞邊境的廢棄煉油廠。林默蜷縮在生銹的輸油管道夾角處，戰術手套的纖維正在滲出汗水。他第三次檢查平板電腦上的衛星地圖，那些昨晚在軍事論壇被熱烈討論的狙擊點坐標，此刻在真實的戰場上顯得如此蒼白。

“張承？我準備去B觀察點了。“他的聲音卡在喉頭，耳麥里只有電流的雜音。煉油廠特有的硫磺味混著血腥氣鉆進鼻腔，讓他想起大學軍訓時第一次實彈射擊的硝煙。

指尖劃過屏幕，3D建模的B點標記懸浮在距離327米的位置。這個數字讓他的胃部抽搐——昨晚用谷歌地球測算時明明是280米±5%的誤差范圍。林默下意識咬開能量膠包裝，甜膩的橙子味在口腔炸開的瞬間，十點鐘方向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

“咔嗒——“

那是AK系列步槍保險栓特有的聲響。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身體先于大腦做出反應，整個人向右側翻滾。這個動作他在射擊俱樂部的CQB訓練中重復過上百次，但此刻防彈衣的重量讓動作慢了0.3秒。

第一發子彈擦著耳廓飛過，灼熱的氣流掀飛了他的棒球帽。第二發子彈撕裂戰術背包側袋，備用彈匣叮叮當當滾落在鐵板上。

“操！“

后背撞上鋼制儲油罐的瞬間，林默看清了敵人——三個武裝分子呈戰術隊形推進，領頭的正用槍管撥開垂落的電纜。他們的移動路線，赫然是自己昨晚在平板上標注的“最優滲透路徑“。

AK-74U的槍托抵上肩窩時，林默發現自己的手指在顫抖。論壇里那些侃侃而談的射擊教程，沒說過真實戰場的后坐力會震得人牙齒發酸。他深吸一口氣，硫磺味的空氣灼燒著肺部，準星里的目標在不斷晃動。這不是游戲里那個永遠穩定的虛擬準星，真實的槍械像是有生命的野獸，隨著他的每一次心跳輕輕顫動。

第一發子彈出膛的瞬間，林默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槍托狠狠撞在肩窩，震得他半邊身子發麻。彈頭呼嘯著飛向目標，卻在距離武裝分子頭頂兩米處的管道上炸開一團火花。跳彈在鋼鐵叢林間瘋狂反彈，最后不知消失在哪個角落。林默的耳膜嗡嗡作響，嘴里泛起血腥味——不知什么時候，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見鬼！“他下意識地咒罵出聲，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別急著開第二槍。“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來，“先看看你的彈著點。“

林默猛地抬頭，看見水塔邊緣探出的狙擊槍管。陽光在瞄準鏡上折射出一道冷光，刺得他瞇起眼睛。

“子彈打在45度斜面上，“那個聲音繼續道，“跳彈角度應該是...算了，菜鳥，記住這個：“

“砰！“

突如其來的槍響讓林默渾身一顫。他眼睜睜看著第二發子彈從水塔射出，精準命中他剛才射擊的管道位置。但這一次，彈頭以完美的角度反彈，直接擊穿了最近那個武裝分子的膝蓋。

“這才叫射擊。“狙擊手的聲音里帶著嘲諷，“你那叫放鞭炮。“

林默的耳根發燙。他低頭檢查自己的AK，發現照門已經因為后坐力微微偏移。當第三個武裝分子從掩體后探頭時，林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一次，他注意到槍管因為連續射擊已經開始發燙，熱氣扭曲了前方的景象。

“橫風，濕度，槍管升溫...“他喃喃自語，突然明白了那些論壇帖子缺失的關鍵。第二發子彈出膛時，林默終于看到了彈道。7.62mm彈頭旋轉著穿過晨霧，在武裝分子右肩爆開一團血花。那人踉蹌著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同伴。

“進步了。“水塔上的狙擊手懶洋洋地評價，“至少知道要瞄準了。“

林默沒有回應。他盯著那個受傷的敵人，看著鮮血從指縫間涌出，在臟污的迷彩服上暈開。胃部突然翻涌，林默彎腰干嘔，卻只吐出一些酸水。

“吐完了就繼續。“狙擊手的聲音冷酷得不近人情，“戰場上可沒人給你遞紙巾。“

林默用袖子擦了擦嘴，發現袖口沾上了某種暗紅色的痕跡。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虎口因為握槍太緊而被劃破了。鮮血混著槍油，在掌心形成粘稠的污漬。

當第四個敵人出現在瞄準視野里時，林默發現自己的手不再顫抖了。第三發子彈貫穿了那名武裝分子的咽喉。鮮血噴濺在生銹的管道上，像一幅詭異的抽象畫。林默靜靜地看著那人倒下，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在電腦前高談闊論的軍事博主了。

“彈著點分布...“沙啞的嗓音再次傳來，“像得了帕金森的老太太繡花。“

狙擊手不知何時已經滑下鋼架，靴底碾碎了幾枚空彈殼。他一把扯過林默的衣領：“測風偏看草葉？菜鳥，戰場上的草都他媽死光了！看這個——“

他松開手，林默的衣擺立刻被橫風吹得獵獵作響。“每秒六米，東南風。“狙擊手舔了舔開裂的嘴唇，突然拔出馬卡洛夫手槍頂住林默的太陽穴。“呼吸。“他又突然移開槍口，“你憋氣的樣子像條擱淺的魚。“

狙擊手扯下頭巾，露出布滿燙傷疤痕的光頭。他抓起林默的手按在自己脖頸處，皮膚下有個明顯的硬塊在跳動。“感受這個節奏。60bpm，沙漠蝰蛇的心跳頻率。“林默的指尖傳來詭異的震動，那根本不是人類應有的脈搏。

“三年前摩蘇爾，達伊什的狙擊手打穿了我的頸動脈。“狙擊手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鑲金的犬齒，“現在這里面裝著瑞士鐘表匠做的液壓泵。“

他從戰術背心里掏出一個銹跡斑斑的懷表，表面玻璃裂成了蛛網狀。懷表彈開，內部是個微型的人體標本——一顆布滿血絲的眼球懸浮在防腐液中，瞳孔處刻著“CN58-09“的編號。

“用死人的眼睛看世界。“狙擊手輕輕搖晃懷表，眼球在液體中緩緩轉動，最后詭異地“盯“住了林默。

當腳步聲遠去時，林默才發現自己掌心被指甲掐出了四個月牙形的血痕。水塔上飄下一張血漬斑斑的紙，上面用俄文潦草地寫著：“歡迎來到地獄，觀光客。“

林默癱坐在彈痕累累的鋼制儲罐旁，汗水浸透的作戰服緊貼在背上。他盯著掌心那枚尚有余溫的彈殼，7.62×54mmR的標識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彈殼底部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十字標記，像是某種野蠻的簽名——也是他作為狙擊手獲得的第一枚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