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何故發抖？”

賈穆聞言抬頭看向自家弟弟，沒有進行回答而是將目光移至帳外。

帳外正在開辦慶功宴，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歡呼之聲不絕于耳。

情況很好，可賈穆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現在是初平三年五月初。

上個月，王允誅殺董卓，只是面對如何處理董卓殘部的這個問題，滿朝上上下下始終無法達成一致。

穿越過來的賈穆看了看情況，明白自己也屬于董卓殘部后，帶著自己弟弟一溜煙就是跑。

王允雖然瞻前顧后搖擺不定，但這不代表其他人也跟他一樣——呂布使李肅奉詔前往陜縣討伐牛輔！

此舉算是將“王子師欲盡殺涼州之人”的謠言給徹底坐實。

賈穆先跑到陜縣將消息告知牛輔，然后抵達澠池說服董越發兵，最終使董卓殘部的兩大中郎將合兵一處，擊潰了李肅。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只要一直向西反攻長安就完事。

但賈穆感覺有些奇怪，這跟他的記憶對不上——李傕、郭汜這兩人還帶著數萬軍隊在潁川。

他父親賈詡就是勸說這兩個發起的文和亂武。

“兄長、兄長，我好像聽見喊殺聲了！”

“嗯？”

賈穆霎時從思考中掙脫，只見營外不知道一個什么東西重重地摔在他所處的營帳上，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素色的營布。

外面喊聲震天，方才的歡呼之聲轉瞬間就變成了如今的棍棒打斗之聲。

“難道是敵襲？”

沒有多做猶豫，賈穆提起佩劍往外走。

然而還沒等他出營，就有五個人持刀直沖進來，同時為首一人指著他高聲道：“就是他！為董越將軍報仇！”

賈穆：？

他有些錯愕，什么叫做為董越將軍報仇？

董越不是正在陜縣內和牛輔商談事宜嗎？

還沒有想明白，賈穆便看見那幾人提刀朝他沖來。

深吸口氣，賈穆拔出佩劍，事已至此先殺再說！

只是以短兵對長兵，實在是難受。

“幾位，董中郎將不是在陜縣好好的嗎？這是發生什么了？”

接了幾招，賈穆后退幾步拉開距離試圖問些東西，就算要死也好死個明白。

“哼！若非是你！董將軍怎會被牛中郎將殺害！”

其中一人氣憤一吼，再次向著賈穆沖去，“納命來！”

只見一支箭矢從賈穆身后射出，直挺挺命中那人肩旁，不過即便如此那人速度分毫未減。

在長刀將劈之際，賈穆側身躲開一劍取了這人性命，并拿著長刀招架了其余四人。

再次退后數步，忽地又一支箭矢射出卻是被其中一人打落，但緊隨著拋出的飛劍深深貫穿他的半邊咽喉。

“先殺了后邊放箭的小——”

賈穆趁著一人說話的機會將手中剛拿到的長刀擲出，狠狠地砸在了這人的臉上，同時繼續后退抄起一張桌案向剩下的兩人扔去。

桌案被刀劈開，只是一支箭矢從分成兩半的桌案之間穿梭而過，箭頭透過一人的胳膊，讓其手中的長刀掉落在地。

“兄長，接劍！”

再退就無處可退了，除非劃開營布，可那樣也不一定能夠跑掉。

接過自家弟弟的佩劍，賈穆奮力挑開剩下這一人的長刀并一劍刺穿咽喉。

活下來了！

松懈之時，那名被射中胳膊的人用另一只手撿起長刀再度向賈穆砍來。

眼見即將命中之時，一桿短槍從帳外飛入帳內徑直貫穿了這人身軀，這讓賈穆躲過一劫看向了營口。

一名身材魁梧的壯漢步入營帳，“賈先生！不好了！不好了！”

話還沒說完，這名壯漢又提起腰間的短刀，在那名被長刀砸中的人轉身之前刺穿了他的后背。

這壯漢賈穆記得，是牛輔的心腹，名叫胡赤兒。

先前他前往澠池求援，牛輔就是派胡赤兒和他一同前往。

暫時安全了。

賈穆看向身后，他距離營布就只有五六步的距離，而他的弟弟賈璣方才就持弓龜縮在角落悄悄陰人。

還好配合的好，對面五人一開始沒看見賈璣，不然情況如何還不好說。

“璣弟，拿好。”

將佩劍還給賈璣，賈穆撿起自己的佩劍，隨即向胡赤兒詢問道：“赤兒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牛將軍真的殺害了董將軍？”

“相師！是那相師！”

胡赤兒開始忙不迭地說道：“相師給董將軍占卜，得到了睽卦，說什么‘火勝過金，是外部謀奪內部的卦象’，董將軍當場被殺害。”

“胡言亂語！我看分明是因董將軍沒給他塞錢而心懷叵測！”

賈穆慍怒道，之前他見牛輔的時候給了這塞了相師不少錢，結果這相師不僅說他是決而能和的上上夬卦，還吹噓他弟弟是日中則斜的上上豐卦。

董越要想奪權，只需安坐澠池向朝廷上表忠心，再將李傕郭汜這數萬軍隊給截斷在外，便已是征伐牛輔的首功，戰后封賞自是不菲。

甚至可假意以援軍為名而進攻牛輔軍后背，那樣的話今天人頭落地的是誰還不一定呢！

“牛將軍讓我叫先生去府內議事，沒成想軍營這邊已經爆發了內亂。”胡赤兒解釋了自己的來意，他身上也有不少的血漬足以見是一路殺過來的。

“你的意思是董將軍剛死，軍營這邊董將軍的部將就知曉了這件事情？”

“董將軍的士兵是怎么知道董將軍死的？”

賈穆和賈璣幾乎同步問道，盡管問話不同，但都指向了同一個問題。

問過話后，賈璣還在看著胡赤兒，而賈穆已是走到帳口。

胡赤兒就是一個身形魁梧的壯漢，要是這么一個西北大漢能夠想明白的話，牛輔就不會讓這人來找賈穆商議事情了。

外邊殺聲震天，火光下是清一色地全是董軍軍服。

還好！

還好！

現在只是內亂，并沒有其他軍隊從插手，再說了李肅白天剛被打跑，沒道理晚上又來發動夜襲。

而且也不是傳說的營嘯。

賈穆認為，內亂要比夜襲可怕，營嘯要比內亂可怕。

夜襲可以依靠哨兵、拒馬、鹿角等等一道道防線扛過去，但內亂和營嘯不行，它們兩個發生在內部。

今晚之事定是有人暗中使壞......

不對！

賈穆背后滲出了一層冷汗。

既然有人使壞，那么肯定是要追求效果最大化啊！

他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現在有誰能夠分清誰是牛輔部下誰是董越部下嗎？

這什么不是營嘯啊！

這TMD已經包括了營嘯！

通常來講，營嘯是指士兵噩夢中的一聲驚呼引起的連鎖反應。

因為經過長期廝殺，軍中每個人的精神都高度緊張，很多人瀕臨崩潰的狀態。

這驚呼在現有的通訊情況下，所傳遞的消息就是敵軍夜襲或者我軍被圍什么的，進而導致本就瀕臨崩潰的士兵發狂，對著本營的人就是一頓亂砍，造成更大的混亂。

不僅是這些精神瀕臨崩潰的士兵會成為定時炸彈，那些士兵平日之間積累的矛盾也會同一時間爆發出來，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鎮靜！

一定要鎮靜！

賈穆咬破舌尖，壓下心中的驚駭。

眼下的這個情況，很明顯沒有人能夠分清自己眼前的人是不是敵對的，但對于某些人來說更容易分辨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仇人。

內亂的同時還接著營嘯，牛輔這一邊幾乎是很難打贏，必須想一個辦法才行！

走出營帳，賈穆撿起一桿長槍，“兩位中郎將安好，不想造反的，馬上回營安坐！”

盡管已經知曉董越已死，但賈穆思考再三才決定這番說辭。

董越身死的消息傳回來太快，很明顯是有心之人刻意為之，那么必然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董越身死。

他們既然打著為董越報仇的旗號，那么只要讓他們認為董越沒死，便可以解決今夜亂象。

賈穆不知道這樣有沒有用，問題是什么都不做的話，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拍翻幾個茫然無措的士卒，賈穆再一次高喊道：“兩位中郎將安好，不想造反的，馬上回營安坐！”

一人之聲，在這數萬人的營地顯得格外微弱。

幸好賈璣和胡赤兒兩人也跟了出來。

“兄長，一人之力有限，不若讓沿途的士卒跟著一起喊？”說著，賈璣揮劍斬斷空中襲來的幾支零落箭矢。

“好！你指揮！”

說著賈穆繼續向前揚聲高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走，牛輔和董越兩人都在陜縣內，這陜縣外的營地兩支軍隊湊不出一個中樞指揮。

很多人雖然在舞刀弄槍，可眼神之中分明透露驚恐。

牛輔和董越這兩名主將沒有任何的命令，只是士卒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內亂，生死可能只在一線之間，才會變得如此不知所措。

姑且朝著最亂的地方走吧！

賈穆這么想著，一槍將一名發狂向他沖過來的人拍翻在地。

還不待他發聲，就聽得身旁一聲大吼：“兩位中郎將安好！不想造反的！馬上回營安坐！”

聲音如同洪鐘，直擊眾人耳膜。

賈穆都感覺自己有些站不穩，揉了揉耳朵揚聲繼續向前走去。

“是赤兒哥！”

“赤兒哥！牛將軍有命令嗎？”

毫無疑問，胡赤兒這一吼相當有效果。

一來他聲音大。

二來他是牛輔的心腹，牛輔麾下的士卒基本都認得他。

這就讓許多聽到吼聲的人主動依附過來，遠要比讓士卒們自覺跟過來要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