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哪里？”

高揚的雙眼慢慢地適應了黑暗，漆黑的天花板像是無盡的深淵，安靜得如同死水。

在一番掙扎后，試圖控制自己身體的高揚微微引動自己手指。

在完全獲得身體的控制權之后，陌生而潮濕的腥臭味一股腦地塞進了他的鼻孔，反胃的感覺油然而生。

而深入骨髓的虛弱讓他差點連起身這個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艱難支起身子，一個軟乎乎的東西觸碰到了他的指尖。

一只手臂。

順著手臂往上看，高揚看到了一張青綠色的臉。

死人？怎么回事？高揚連滾帶爬地試圖離開這一具尸體，但是一轉頭，自己的腦袋就撞到了一個黃銅色的鐵架。

鐵架上的東西，則更令人震驚。

一個個雙手張開的赤裸人形掛在黃銅鐵架上，頭部低垂著，胸口畫著一個奇怪的圖案。

陌生的環境令高揚感到不安，在這個宛如邪教儀式的會場，他的眼睛不知道應該放在哪里。

冷靜，冷靜！

高揚用自己剛恢復了一點力量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現在不能崩潰，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行！

越是危急的場景，就越要保持冷靜才對。

爬到尸體的身邊，他確認了地上的這具人形，已經是廣義上的尸體了。

高揚便開始檢查起尸體上留下的線索。

即便尸體的面部因為時間的關系已經變成了青綠色，但是他也能看出尸體和掛架上的人形非常相似。

相似到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克隆人？

沒敢多想，高揚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別的地方。

從地上尸體青綠色的面相與他手中的酒杯殘留的腥臭液體來看，這種東西可能是某種毒藥，而尸體死于服毒。

除了尸體手上的酒杯，地上還有一個留有少許深綠色液體的容器。

看著容器中的液體，高揚口中突然反芻出一種難以置信的甜，再轉為一種令人反胃的苦。

這味道讓他止不住捂著肚子嘔吐，但是現在他除了膽汁什么也吐不出來。

看起來他在之前應該喝過什么東西。

強忍著不適，高揚試圖通過回憶來確認剛剛發生了什么。

不湊巧的是，他的腦海里僅有穿越之前的記憶，而且自己穿越前的記憶也是支離破碎的。

但是高揚很肯定一點，這里并不是屬于他的世界，在他的世界，絕對不會有什么邪教會弄出這種排場。

用克隆人祭祀？這多少有點后現代了。

目前情況不是很明朗，高揚揉了揉腦袋，只能想辦法先離開這里再說。

經過一通摸索，潮濕墻面上水珠的一絲反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勉強站起身來，高揚踉蹌地走到反光前面，摸到了一個像是門把手的凸起。

拉開門把手，外面的場景布設差點讓高揚又吐出來。

天花板上亮著黃光的肉球像是呼吸一般有規律的起伏，而連接著肉球的血管像是接受著供血一般緩慢地跳動著。

盡管整個房間的風格偏向中世紀，但是這些“家具”讓人覺得，自己可能在什么怪物的胃里。

長著血肉的黃銅絲帶著輕微的起伏連接在燈泡的底部，也許是這個燈泡的電線。

像這樣的東西在這個潮濕的房間里到處都是。

房間很潮，潮濕的像回南天的南方，高揚身上沒一會就感覺濕噠噠的了，不過別的東西更吸引高揚的眼球。

比如插在黃銅底座上的黃銅倒三角，三角面上還有一些黃銅板條，頂端幾個紅色的肉塊有規律的起伏著，底座的后端同樣也是用長著血肉的黃銅絲連接著。

順著黃銅絲看去，在黃銅絲的不遠處立著一個裝滿了紅色液體的透明容器，容器內部飄著一支正在冒氣泡的斷臂，底端連接著大量的黃銅絲。

這是什么怪東西？高揚從一地酒瓶子里隨手拿了一個，砸在了倒三角的肉球上。

“滴”一聲輕響過后，黃銅板條緩緩打開，露出內部的紅色血肉，一股冷風從倒三角內部吹了出來，同時斷臂上的氣泡冒的多了起來。

高揚咬了咬手指頭，沉默了一會。

這個東西，是人力發電的空調嗎？

又找了一會，他在這房子里還找到了能加熱的小箱子、能制冰的大箱子、帶聽筒的小盒子等燃燒機魂制造出來的東西，這科技水平直逼現代人。

只不過從電路上來看，這些東西都是需要燒人才能運行的。

不過結合掛在地下室里大量的人形，高揚大概也能猜到這個世界的能源底層邏輯。

燒人。

這玩意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實在是太邪門了，高揚能理解了這個情況也是太邪門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和地球差不太多，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世界的科技樹歪到姥姥家了。

有些時候還是不得不佩服這種長得就很像俺尋思之力產生的東西，它能運行就讓它自己跑吧。

又翻找了一會，一面鏡子出現在了高揚面前，雖然在看之前有了一點心理準備，但是發現赤裸的自己和掛架上的人形長得一樣的時候，還是有一點難以接受。

這具身體樣貌和自己記憶中的自己完全不一樣，短發因為從未打理過，而顯得有些糟亂，身體也因為沒有受過日照而顯得泛白。

看了眼鏡子旁略帶油污的工裝，又看到自己還沒有穿衣服的模樣，高揚便把那身衣服穿上了。

還意外的合身。

擰開廁所里的黃銅水龍頭，里面黃色的水讓高揚顯沉默。

忍著不適洗了把臉，又將自己的頭發稍微打理了一下，現在至少高揚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了。

水池中淡淡的泥腥味讓高揚冷靜了一點，現在最不能做的就是崩潰，不然真的就到地獄了。

然而那串歪七扭八的文字立成的文化壁壘打碎了他對這個世界最后的期待。

如果這世界是一個游戲，那絕對是一個糞作，不僅沒有新手引導，不自帶中文，也不能打中文mod。

屋子里找了個底朝天，高揚沒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決定再回小黑屋碰碰運氣。

“百無禁忌百無禁忌，哥們你是自殺的，和我沒啥關系。”

高揚在尸體上摸索，還真讓他找到了東西——一本中文日記。想不到這尸體還是老鄉。

日記上的內容主要是一些本地生活常識，和最近發生的事。

“我叫高揚，來自地球，于陸海歷240年穿越到這個叫陸海的地方，靠裝瘋賣傻在齒輪城邦第三齒輪收容站勉強活了下來。按照這個情況來看，回家是指望不上了。”

字跡很清晰也很熟悉，這就是高揚自己的字跡，對此高揚也只能見怪不怪了，在這種地方發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如果沒什么意外的話，這個已經死掉的人貌似就是過去的自己。

“這個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到處都是病秧子，年齡超過二十歲的大概率都會染上陸海的疫病，這病無藥可救，只能去陸海里碰碰運氣，不過誰會讓一個在收容站的文盲當艇員呢。”

“后來我被收容站趕了出去，機緣巧合下認識了一點陸海的文字，并且加入了第三齒輪的一個地下幫，靠坑蒙拐騙偷攢了一筆錢。”

“再后來我通過倒賣東西賺到了黑穢的祭紋，一整套祭偶的產線和一臺潛艇，不能說是賺的，只是付了首付，還要還五十年的高利貸，現在是245年，我來這個鬼地方的第五年。”

“下陸海真是個折壽活，雖然收益不錯，但是海里的妖魔鬼怪獻祭多少祭偶都不夠殺的，下海一年多了，在泥土和怪物之間討口飯吃真難，不過至少收支平衡。”

看到這的時候，高揚只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沾這些東西的因果好了，這種危險的事情還是別人來吧，有錢賺也得有命花才好。

“很難想象……我竟然在陸海里找到了回家的路……”

這一串文字讓高揚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這下好了，剛來就有機會能回家了，只不過這條路看起來好像有點危險。

“聽一些老艇員說，陸海內部會時不時地出現一些所謂的‘異世之間’，進入之后會被傳送到一片從來沒有見過的土地，用地球話來講就是時空裂縫，如果這事情是真的的話，那真的有可能可以回到地球。”

“248年，我第一次接觸到了異世之間，在廢了三個艇員之后，我們也是成功進入了這一片未知的領域，很可惜，這里雖然是異世界，但是并不是我的地球，畢竟陸海和地球上都沒有紅眼睛的蜥蜴人。”

看到這里，高揚有些遺憾，要是自己回去了，可能也就沒有這一段故事了。

“最近新招了一批艇員，人員頻繁變動在艇上也比較正常，死的人太多了，補艇的開支也大，如果再找不到什么活，工資都要開不上了。”

“當然，如果能回家，那就不用給他們開工資了。”

沒看出來，原來的高揚多少還有點黑心老板的潛質。

“地探雷達發現前面有個域，好像是沒被記錄過的地區，派出去的探路員回來說發現了資源礦，地標點是……我沒有哪一次覺得發財離我這么近。”

這里面塞的設定真的太多了，高揚揉了揉太陽穴，不知是因為頭疼還是沒有適應這具身體。

至少算是有一點好消息，如果自己沒有騙自己的話，至少現在有了回家的希望，在這片未知的世界里，可能是高揚唯一的歸屬了。

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高揚又往后翻了翻，找到了一頁被涂改過很多次的艇員名冊，這時，一張紙條從日記里掉了出來，從外觀上來看，像是書簽。

高揚撿起紙條，上面只有一行字：不對，這一切都不對，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

這段沒頭沒尾的話讓高揚自己也摸不著頭腦，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日記上。

大副李存，二副羅仕，水手長項平，水手劉亮，醫生多克斯，輪機羅科克，主炮王虎，觀察手文閔，廚師馬飛，探路員趙河，艇長高揚。

這便是天巖號潛艇現存的人員編制，旁邊還附帶了他們的照片。

只不過照片這一層有去除膠水的痕跡，艇員的名字也是涂了又寫寫了又涂。

在人員表后面，還有一張關于一個名為黑穢祭紋的使用方法。

“黑穢是這個神明的代稱，他的神名為中夜，只要通過刻印祭紋，獻祭祭偶便能使用中夜的力量。”

這看起來像是某種對神明獻祭的使用說明。

“在這個世界，直呼神的名字是不吉利的，所以一般會給神明起一個代稱，但是時間久了，人們發現直呼神明的名字有時候也不會有什么事情發生，所以人們也漸漸無所謂了，只不過在使用能力的時候會稍微注意區分一下。”

“神明賜予的能力就是神明的代稱，而神明本身的名字只是會偶爾提及，這也算陸海的一個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而祭偶，是獻祭給神明換取力量的祭品。”

看到這些祭偶的用處，高揚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給人續命用的材料。

不過這個世界都有類似于俺尋思之力的東西了，有神明什么的也不為奇怪了。

經過再三確認，地上這個高揚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根據日記的記錄，高揚通過地下室隨處可見的血肉臨摹出了一個相同的祭紋，繼承了前任高揚身上的祭紋，白賺了一個超凡力量。

相同神明的祭紋刻印在不同人的身上是不同的，有人猜測是因為人的靈魂不盡相同的緣故，同樣的祭紋刻印在不同的人身上，反而是無法使用的。

不過看起來高揚并沒有這樣的問題。

高揚在心中默念引導祭紋的咒語，一絲輕微的刺痛鉆進了他的太陽穴，身前的祭偶架上的祭偶血肉快速消融，而高揚身后的影子變的粘稠了起來，在高揚的身后緩緩蠕動。

“高揚，高揚，出航了。”

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把高揚嚇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