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68年夏，北美洲大陸西海岸，還是片未開化之地。

萬里晴空，偶爾有幾朵白云掛在天邊一動不動，灼人的陽光將海水曬的波光粼粼。

海浪時而高時而低，變幻莫測，就像女孩的心情一樣難以揣測。

海鷗三五成群的在半空中盤旋，遠處群山峻嶺，綠蔭層疊如裙，這是一片自然，原始的神秘土地。

忽然，幾只躺在沙灘上的蟹類被一陣巨浪沖刷不見，隨后，一艘五米多長的木舟穩穩?？吭诹司d長的陽光海灘上。

從船上跳下來一位身穿繡著瑞獸花紋的藍黑色錦衣的男子，他腳踩皮制防水長靴，嘴巴干裂，似乎經歷了不少波折。

男人摘下編織寬檐帽，露出一頭黑色短發，如果有人站在他的身前往海面的方向看去。就能發現，他身后的海面上停泊著由十多艘巨艦組成的龐大船隊，每一艘艦船的桅桿頂都飄揚著一張寫著“明”字的鮮紅旗幟。

他瞇著眼睛望向這片原始土地的深處。

“新大陸，終于讓老子找到你了！”

……

三年前，亞歐大陸東部，大明王朝。

北平順天府，明皇城。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無一缺席。

龍椅上的帝王不怒自威，滿朝文武莫敢發出一丁點動靜來。

本該是廣而進諫的大臣們在這清爽的早朝上汗流浹背。

過了好長時間，這位而立的帝王才緩緩開口：“為何朕要的船艦還沒弄出結果來？”

百官無人回答。

又過了一會，皇帝繼續問道：“朕要組的遠洋水師呢？怎么名單上就這幾個人？”

百官冷汗淋漓。

“還有，那東洋人的船工，木工，鐵匠呢？三月有余，朕下達的指令怎么一個都不見進展？”

別看皇帝的神色平靜，可座下官宦們無一人是耿直之輩，即使是神廚神庫的狗來了都能聽出來此時皇帝的怒意。

“你，許不悔，許大臣給朕講講，這是怎么回事？是朕的旨意傳達不到位？還是把朕的計劃當成屁甩在腦后了？”皇帝指向距離他最近，平時話最多的大臣。

許不悔一哆嗦，趕緊向前一步雙膝跪地，低頭請罪道：“陛下恕罪！臣罪該萬死，沒能完成陛下下達的圣旨！請陛下處罰卑臣，臣自愿首當表率，加入遠洋水師，助我大明開疆擴土！”

他說完后還心虛的側頭瞥了一眼，因為他也不確定帝王會不會因一時沖動真的將他罰入水師。

周圍官宦們也紛紛側目，許不悔可是一貨真價實的文官，若要真將他送進水師，那和將他發配寧古塔流放可沒什么區別了。

“滾一邊去，你什么水貨，一個文弱書呆子還想出海?！被实鄯藗€白眼。

臺階下的許不悔瞬間松了一口氣，雖然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但心里卻比官升一品還要開心。

“等會，你什么意思？你要朕處罰你，是將你送進遠洋水師？”皇帝突然皺眉。

“你覺得加入水師是處罰？”

許不悔身體僵住，頓時汗如雨下。

“不，不……不，不敢，卑臣不敢……”他說話都磕磕巴巴起來，感覺自己高興太早了。

這時候，一旁一位膚色黝黑，一看就經常遭受暴曬的官宦突然上前：“陛下，臣有一言，話雖孟浪，但臣不得不說！”

周圍百官長吁一口氣，今天這口鍋終于有人背了。

“哦？萬愛卿有言，但說無妨?！被实凼中某希屓f青起身。

“陛下或有所不知，組起一支如此龐大的遠洋艦隊與制造一艘只承載百十號人的探險船差異甚大！當年鄭和鄭大人之所以數次下西洋，是因為他們途徑南海數島，有充足的補給，即使船只損壞，也能及時靠岸修補。

卑臣數日前曾找過沿海地區的船匠世家，他們看過陛下給的草圖過后，紛紛表示無法做出那樣巨大，足以支撐千人東渡的超級船艦?！?

皇帝皺眉，陷入了思索當中。

“還有水師之事……”萬青還想繼續說，可周圍的官宦卻紛紛扯他的袖子使眼色。

一件事碰壁會讓皇帝不悅，兩件事碰壁會讓皇帝難堪，三件事碰壁，恐怕有人就要摘帽子咯！

“怎么不說了？繼續說?。　被实埤堫伈粣偂?

萬青甩甩袖子，再次沉聲說道：“再著，自古以來，東海除了那群東洋人所居住的島嶼外，再也沒人聽說過有何化外之地。數月前陛下突傳圣旨，在毫無根據的情況下就說向東千萬里的海外有一片富饒的原始土地，還要組建一支遠洋水師前去開疆擴土，在許多人看來，就是毫無根據之舉?！?

“大膽！”一旁的文官丁省吾突然喊道：“陛下的圣旨，你竟然敢說毫無根據！你這是大不敬！萬青！你可知公抗圣旨是何等罪名！”

“誒！丁愛卿?！钡弁鯏[擺手。

“朕確實有所考慮不周，這次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講，就是要找出問題的，聽取建議的。萬愛卿，你還沒說完，繼續講?！?

萬青目光堅定，好似已經有了赴死之志，繼續說道：

“而且，一旦百姓們聽說遠洋水師的目標是遙遠的東海之外，紛紛避而遠之，東廣，福建等沿海水師也無人自愿入伍。沒有誰愿意遠離家鄉，前往一個蠻夷之地，更何況，那蠻夷之地存不存在都還不好說。一個不慎就可能慘死海上，尸首都不能埋于家鄉故土?！?

“還請陛下三思！遠洋絕非易事！”萬青話落，便叩首不起。

皇帝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桌案，眉頭緊鎖。

大殿內更是無人敢言。

“既然這樣，那些東洋工匠呢？怎么還沒帶回來？”

“這……”

“別磨磨唧唧的?！?

“陛下，東洋這事雖比不上前兩件，但也不易解決。先皇在世時雖然率軍打下東洋四島，但是并沒有留下人才進行妥善管理，只是宣布東洋人改旗易制，納入大明版圖之中，并在當地提拔了些人上位，管理并不嚴苛。

首先，圣旨傳遞就需要近月，其次那群東洋人本就生活在東海之內，自認為比我們更加了解東方，他們并不認為向東還會有豐饒的土地，工匠也不愿來學習打造一艘模型都還為建成的虛無大船。所以……”

萬青說到這，皇帝就都明白了，不是這些大臣辦事不到位，而是他要做的事情有悖民心，想要實現需要克服的阻力太大。

他沉思片刻過后，將目光集中到了那寫著遠洋水師自愿報名名冊上的幾個姓名。

“鄭澤，鄭和養子的后代么……”

不過多時，皇帝宣告退朝，群臣百官泱泱散去。

看著太監們在殿內東一下西一下的擦著地，皇帝開口道：“把東江水師副將鄭澤召進來！”

……

“傳！東江水師副將，鄭澤！覲見！”太監的聲音在宮內回蕩。

一位穿著六品官袍，身姿挺拔，面容俊逸的青年男子小跑越過錚門檻，拍著衣服上的褶皺朝著大殿趕去。

……

“讓他直接進來！”

……

這是鄭澤頭一回進宮，更何況還是當今的圣上親召，心里要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并不焦慮，因為他是為數不多者響應皇帝號召，自愿加入遠洋水師的官員。不求有功，但絕對無過。

他走進大殿內，眼睛不經意間與皇帝對視，他立刻低頭跪地行君臣禮：“下官東江水師副督，鄭澤，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快平身吧，朕找你來你應該能猜出來是什么事。朕想要的遠洋水師計劃遇到了重重難以克服的困難，沒有造船技術，沒有愿意出海的老手，東洋船匠也難以聯系。百官無一人與朕站在統一戰線上。朕現在已經束手無策了，你有沒有什么高見，說來與朕聽聽?！?

鄭澤身形一頓，慢慢站起身來，腦中千萬思緒閃過，在斟酌再三后，他開口道：“陛下……卑臣對于造船技術方面，腹中無墨，屬實慚愧。但對于遠洋水師的人手，確實有幾分不成熟的見解?！?

“直接說便是。”

“陛下，臣以為，百姓之所以不愿遠航東渡，一，是不認為東方還有其他土地，此番遠航，無非竹籃打水一場空，幾年下去到頭來，榮譽，財富還是其他之類，什么都得不到。二，是對于當前生活的舒適感太過于滿足?！?

“嗯？太滿足？你這是什么意思？”

“刀太久不見血會被鐵銹腐蝕，人太久沒有壓迫會倦怠。當今正是陛下所統治下的前所未有的古今第一盛世，百業俱興，國力日漸強盛，北夷南蠻都被收入版圖，周圍沒有了敵人是好事，但這也導致了人民貪圖享樂，不愿冒險?！?

“盛世有好有壞么，缺失了冒險精神確實是朕沒有考慮到的，你繼續講。”

“為此，臣有兩條謀策：

一，還記得先皇曾說過一句話，這個世界是個球形的。一直向西去能回到我大明，那便依照這個想法，可以找來一位從西方來的外鄉人，讓其喬裝打扮一下，就說他是從東邊坐船穿越大海過來的。大肆宣揚一番。這樣，大地球型說成立，人們就會更加信服東邊有新的土地了。

第二條，雖然當前處于我大明的盛世，有冒險精神的人不好找。但或許可以從幽獄中選出來一些罪名并非十惡不赦，可以教化利用的囚徒，許以減刑等條件利誘，并加以訓練，定能加入遠航隊列……”

就在一君一臣商談對策之時，一道靚影在宮內小跑前行。見到她的宮女太監試圖阻攔，但全都被她罵開了。

“郡主殿下，陛下正在商討要事！還請勿要打擾啊！”

“滾開！都滾開！我找皇帝哥哥有更重要的事，讓我進去。”

稱號為晴水的郡主扎著完美的盤發，上插有一根素玉簪子，兩顆靈動眼睛怒目而視，搭配上氣鼓鼓的俏臉蛋，頗是好看。

“朱怡韻，閉嘴！”皇帝的聲音從殿內傳來。

晴水趕緊閉嘴定立在了殿外，探個小腦袋往里面瞧。

“看什么，鬼鬼祟祟的，趕緊進來?！?

“嗷！”

晴水郡主走進大殿之中，只見道一位身材高大，劍眉黑目的官員正矗立在正中間。

這人是誰？之前從來沒見過。

晴水心里疑惑，卻沒表現出來，而是直接奔向皇帝：“皇帝哥哥！我被刁民給欺負了，您要給我做主??！”

“怎么回事？”皇帝平日對自己的妹妹寵愛有加，水師之事被她打斷也只是感到無奈，不會批評怪責她。

“我前兩日準備出宮去看一看你在生日宴上送我的晴水郡府，不曾想遇到了一刁民橫在我的步架前。我誤以為是不小心撞到了他，結果他看我來頭不小，便要跟我索要天價賠償！還好隨從看出來他是在碰瓷訛人，不然我就被騙了！”

“好好好，我替你做主，他現在人在何處？我讓城防軍幫你把人捉來?！?

“他人已經被押進京牢了?！?

“他都被關進去了，那你還要如何？”皇帝懵逼：“我給他拉出來明天午時斬首了？”

“那不用，那不用！太過分了，倒不至于殺了他！”晴水急忙擺手拒絕，“我只是感覺不解氣，想再教訓教訓他……而已?！鼻缢皖^說道，表現的十分委屈。

皇帝的余光碰巧看到了一旁站立的鄭澤，一道靈光閃過。

“那正好，鄭澤，朕為你寫一道手諭，你去京牢里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可以加入水師效力，將功抵過。”

”晴水，你跟著鄭澤一起去，讓他幫你把那人找出來讓你教訓教訓，解解氣，可以吧?！?

“謝謝皇帝哥哥?！鼻缢残︻侀_。

“鄭澤，你幫我看著點晴水，別讓她做的太過火?！?

“臣遵旨。”

……

當夜，皇帝并未前往燈火未熄的后宮，而是來到祖廟內。

他為上一任皇帝，也就是自己父皇的牌位倒上了一杯白酒。

“父皇，東邊真的有一片比大明還要大的陸地嗎？為何您的錦囊妙計將遠洋之事寫的這么重要……”

夜深人心亂，鳥雀各自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