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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第一堂課
1934年(民國二十三年),五月初三
杭城,白云街道。
一名身穿長衫的青年正靠在墻角,穿著黑皮警服的中年男子半蹲下身子,從手下提過來的鐵桶里舀了一勺水,潑了上去。
“嘩啦——”
“咣當。”
虞星塵悠悠轉醒。
他看到,周圍站滿了穿著怪異的人,一雙雙烏黑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看。
就跟看樂子似的,這讓虞星洲渾身不自在。
我這是在哪?
這些穿得跟土鱉一樣的人,又是誰?
茫然,疑惑,不安,復雜的情緒讓他凌亂,還有那個奇怪的夢,令他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從腦海中襲來,兩股記憶的融合讓虞星洲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他穿越了,魂穿到了民國。
他的前身,是黃埔軍校第九期,步兵三班的學生。
因其記憶力出眾,邏輯分析能力好,被軍情調查處選中,調入軍情調查處杭城站工作。
今天是他到杭城站報道的第一天,沒想到就在途經杭城站的巷子里遇到了混混偷襲,對方一棍擊中了他的后腦勺,他當場昏死了過去。
直到被巡警發現醒過來的時候,后世的虞星塵已經鳩占鵲巢。
“醒了?說說看吧,發生什么事了?”
看虞星塵清醒了過來,中年巡警見怪不怪的拿出一本冊子,打算用筆在冊子上記錄。
虞星塵驚覺,下意識的摸遍了自己全身的口袋。
果然,身上的錢財都沒了。
甚至乎,就連即將要去報道用的聘書文函都不見了。
虞星塵懊喪的一拍額頭,靠在墻壁上。
記憶的融合,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來,讓他的面目有些扭曲,他閉眼低語。
“警官,沒什么事,走太急不小心摔了一跤。”
中年巡警簡單的記錄了幾筆,狐疑得再三確定:“你確定?”
“確定。”
見此,巡警也不好說什么,收起了紙筆。
讓虞星塵留了一個聯系住址便也只能合上冊子悻悻離開。
打發走巡警,人群散去,獨留他一人。
約莫過了一刻鐘,虞星塵腦袋里傳來的疼痛感才逐漸消失,最終恢復到了正常狀態,隨后緩了好一會才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
那個夢,好真實,而他,真的穿越回了民國。
“呼,呼——”
喘了幾口粗氣,虞星洲深呼吸,心情平靜了下來。
“不行,我得離開了!”
回過神來,想到他的這具身體還要去杭城站報道,虞星塵不敢再耽擱,憑借著記憶中路線,跑出了巷子。
杭城站,軍情調查處省級分處,坐落于杭城萬松嶺,背靠鳳凰山,左邊是錢塘江,右邊是西湖,地處清幽之中卻不失山水秀美之色。
等虞星塵趕到的時候,已是早上九點,太陽曬屁股。
由于通行證和文函都掉了,又沒人認識他,虞星塵被守在門口的士兵給攔住了。
“兄弟,我是今天過來報道的,路上遇到點事,通行證掉了,行個方便讓我進去唄?”
兩個士兵瞥了一眼,不以為意道:“職責所在,沒辦法行方便。”
“那勞煩進去給我通報一聲。”
“等著。”
虞星塵捏了捏鼻子,附聲道了聲‘好’。
他在門口左右走動,略帶焦急。
一名軍褲配灰襯衣,頭上打著發蠟的軍官走了過來。
朝著門口吹了聲口哨。
虞星塵聞聲轉過頭,就見對方的臉上掛著令人不太舒服的笑容開口道:“新來的虞少尉是吧?”
“外勤部組長,沈浪,很高興認識你。”
“沈組長。”
虞星塵打了聲招呼。
沈浪點了點頭,用手指指了指兩個士兵,故作‘訓斥’道:“看清楚了,虞少尉,是自己人。”
“是,沈組長。”
兩名士兵重重點頭,隨即又看向虞星塵,“虞少尉,屬下無意冒犯,是...”
虞星塵抬手制止,并沒有打算追究的意思。
“站長都等急了。”
“對對對,虞少尉趕快去,好好解釋解釋遲到的原因。”
虞星塵進門,沈浪給他讓出了位置并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不知為何,他感覺這沈浪笑得有點假,陰里陰氣的。
但明面上人家是客客氣氣,而且虞星塵現在對軍情調查處也還不熟悉,對沈浪的行事人品作風一無所知。
人在屋檐下,先茍著再說,現在想太多也沒用。
于是,本著友好相處的原則,虞星塵皮笑肉不笑,客氣的示意著點了點頭。
隨后進屋順著門牌標來到了站長辦公室,敲開了辦公室的門。
軍情調查處杭城站的站長張魯一,中等個子,微胖,板寸,戴著一副老花眼鏡,此刻正在坐在辦公椅上看著最新一版的錢江新報。
“來了。”
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嚴肅,更沒有預想中的呵責和訓斥。
相反,張魯一端著報紙,看到虞星塵的時候還露出親和的笑容,語氣和藹。
“站長,實在抱歉,第一天就遲到,路上有事,耽擱了。”
聞言,張魯一并沒有細問,而是示意虞星塵關上門,讓其坐在會客椅上。
茶幾上,茶水涼了,張魯一加了點開水進去。
這一氣氛塑造的,不像是上下級相處,更像是在招待客人。
讓虞星塵頗有些受寵若驚。
“站長,這...”
面對虞星塵的疑惑,張魯一爽朗一笑,說道:“知道為什么你遲到這么久,我還要繼續留在辦公室等你嗎?”
“屬下愚鈍,請站長明示。”
雖說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個情況,但虞星塵能感受到張魯一的善意。
與其瞎猜,不如將姿態放到最低,虛心請教。
“我是黃埔四期畢業的,跟你的老師趙明華一樣,也算是藍衣社的老資格了。”
“當年我們倆同在陸軍行營保定軍官學堂,畢業后去了二十二師,大小戰役歷經數場。”
“是患難與共的好兄弟,可惜后來二十二師新編,我跟你老師因為調配不同,被分到了不同的部門。”
“他去了八十八師教導隊,而我則是和春風他們一批人,跟隨著滕老板‘打天下’。”
“現在,滕老板無心打理,春風管事,調查處全體上下尊稱他一聲戴處。”
“而我,也順帶著混了個杭城站的站長的職位,軍銜不高,但在杭城這個地段,還是有幾分話語權的。”
張魯一的一番話說得云淡風輕,但在虞星塵聽來,那可是猶如天外之音吶。
自己來到杭城站的行動大隊,人生地不熟的,還想著說以后得處處小心,謹防得罪不該得罪的人被穿小鞋了。
畢竟他要靠山沒有靠山,要背景沒有背景,別人拿捏你都不帶任何顧忌的。
但現在,杭城站最大的人物,站長張魯一居然跟自己老師有過命的交情?
這樣一來,不說他以后能在杭城站橫著走,可至少能保證他的日子絕對舒坦。
“原來是師叔啊。”
虞星塵激動的說道。
他的老師趙明華,經他教導的黃埔生不下百位,可謂是春風化雨,桃李遍布。
但他真正親近的卻沒幾個,虞星塵算其中之一。
在得知虞星塵要被抽調到軍情調查處后,趙明華就在第一時間給張魯一通了電話,讓張魯一好好‘培養培養’自己的愛徒。
由此,張魯一特別打了聲招呼,把虞星塵調到了杭城站。
“哈哈哈,這聲師叔可不敢當啊,畢竟我也沒教授過你什么,算不得什么師叔。”
虞星塵這一聲親切的‘師叔’,算是喊到張魯一的心坎上去了。
“不過,要是看得起我張某人,以后在站里,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
虞星塵連忙一拱手道:“師叔,你跟恩師是過命的兄弟,他的兄弟自然就是我的師叔,親師叔。”
張魯一臉上的笑容更甚:“沒想到,不惑之年還能當一回師叔,感受一下有徒子徒孫的感覺,妙哉,妙哉。”
虞星塵敬茶:“師叔,來,敬您一杯。”
“好,好!”
二人推杯,暢快飲茶。
“哎呀,聽你老師說,你為人謙遜,尊師重道,器宇軒昂,長相俊朗,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這是你的優點,但同時呢,你也有許多年輕人的通病,就比如說,心思純良,在人際交往這一塊,還得多多磨煉。”
喝完茶,張魯一將茶杯放下,站起身來,一手搭在了虞星塵的肩膀上,收斂笑容,語重心長道。
“謹聽師叔教誨。”
張魯一湊到虞星塵的身前:“星塵啊,你記住了,在機關單位上班,你身邊發生的,九成以上的你認為是偶然的事件,也許,都是有人精心在設計,人心吶,最為復雜。”
“就包括你的遲到,第一天的出糗,在你看來是個意外,但在我眼里,它卻是有人提前就安排好的。”
“目的,就是要給你一個下馬威,滅滅你的威風。”
虞星塵咽了一口口水,心思急轉直下。
臉上的笑容逐漸凝重。
“師叔,您早就知道,有人會在今天給我下絆子?”
“呵呵呵,不能確定,但也在意料之中。”
張魯一大方的回答道:“你現在,是不是在疑惑,甚至是在怪罪,我為什么不提前給你打聲招呼,去阻止他們的行為?”
虞星塵低頭道:“星塵不敢。”
“理由其實也很簡單,兩點,第一,是為了能給你生動得上一堂課,你要明白,這里不是學校,而是人員關系最復雜的地方,軍情調查處。”
“在這里生存,你首先要學會的就是交好各方面的關系,并堤防小人。”
“特工諜報的戰爭,不同于純正的軍人之間的作戰,在外出任務,最怕的不是這任務有多難完成,而是身邊潛藏著小人,被小人趁人之危。”
“小人是誰?它無處不在,具體的他在你身邊的哪個位置,那就得看你識人的本事和平時積累的關系夠不夠硬朗了。”
張魯一這一番話沒有任何官面上的言辭,全都是掏心掏肺,最寶貴的經驗之談。
虞星塵沒有真實經歷過,但他也分得清楚好壞,不是自己人,張魯一不可能跟自己說這些諜戰世界里的至理名言。
特工這一行,小人最要命,一幕幕經典諜戰劇的情節像幻燈片一樣在腦海中浮現,一一驗證。
再結合今日發生的事,虞星塵深刻得體會到了。
沒有偶爾,只有精心策劃的必然。
防小人,識小人。
這兩點精髓,他學到了。
“師叔的教誨,星塵牢記在心。”
“那師叔,您說的第二點是?”
張魯一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拉開了他辦公室的窗簾布。
“星塵啊,從你踏入我辦公室的那一刻起,在杭城站里,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我們嗎?”
“那些藏在背地里的人,想讓我罵你罰你,想聽我的咆哮聲。”
“如此一來,今天對你下手的人,他的‘下馬威’可就算實實在在的得逞了。”
“你日后在杭城站也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而他,自然也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這第二點就是,師叔要幫你,要敞開了告訴所有人,你就算是犯錯了,我也會最大限度的寬恕你。”
“這就很好得給了所有人明示,你是個有背景的人,至于背景是什么,就讓其他人去猜。”
“如此一來,能讓暗中搗鬼的人不敢再輕易招惹你。”
“這就叫借勢,打一手明牌,聰明人,他們的心里,會有數的。”
虞星塵緊皺著眉頭:“可是,我初來乍到的,也沒機會得罪人吧,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
“呵呵呵,這第一堂課,師叔能教你的就只有這兩點了。”
“至于后面在處內的工作怎么做,得靠你自己‘悟’。”
“有些時候,深究得那么清楚反而對自己是沒有好處的,這一堂課,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人心是邪惡的,有所防備,你知道了,這就夠了,至于其他的,對我們來說,不重要。”
虞星塵拱手道:“受教了。”
張魯一笑容燦爛:“孺子可教,大器可成。”
在一番交談掏心窩的交談過后,兩人又拉了一會家常,聊得差不多了。
兩個人起身走到門口。
張魯一打開辦公室的門,面帶著微笑,看著人來人往的辦公廳,用僅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我想,以后你在站內的工作環境,能讓你舒心不少,踏實的工作,好好干,你老師那么看好你,可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走吧,出門右拐就是行動大隊,吳大隊長還在等著你呢。”
后面那句,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用正常的音調說道,笑著給示意了一下右手邊,最后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