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的人尚且沒到，洛誠獨自坐在火鍋店內，左右無事，拿出手機打算消磨些時間。

“今日不播”，這條他早些時候發的直播動態下已有不少的回復。

單身，男，二十二歲，剛升大四，不入流小主播，是他的全部標簽。

四大天坑之材料學出身的洛誠，本以為實習會在某廠當一名新晉廠狗，卻因意外有了不得不做主播的理由，只好在校外租了間房子開啟直播生涯。

他此前一向將主播這一職業當做樂子來看，如今兩極反轉，曾經看猴的搖身一變成為耍猴人鞭下之猴，就怎么也對這份工作上不起心。周末雙休雷打不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更是家常便飯。

在剛發的動態下，就還有兩個標題一模一樣的帖子。接上上周末，他已連續五天沒有跟水友們碰頭。

深知自家水友的成分，洛誠已能猜到帖子下面是怎樣的回復。

果然，點開后熱評第一條就是“知道了，爹。”

網絡世界已由幾年前流行的認作人爹，轉變為現在的認人作爹。不得不說是時代的進步，網友們將攻擊性收斂，變得愈發謙遜有禮起來。

這條回復下方的評論也很有意思，什么“你爹？我爹！”、“網上就叫爹，現實里叫什么我都不敢想了。”之類的不一而足。

第二條熱評有點長：“前天帶貓絕育鴿一天，昨天說沒弄干凈又鴿一天。今天更好，理由都沒了，我看是輪到主播自己去絕育了吧。”

這條評論下的熱評更是離譜：“主播不需要絕育，主播本來就不行，望周知?！?

下面的回復一水復制粘貼，信息社會下的人似乎趨于同質化，都成了復讀機。

洛誠自然也不例外，也復制了回復過去。按理他這個年紀的男生應該很重視這方面的尊嚴，但他偏偏是反其道而行之的那個。

再看下一條，這位水友則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不想播可以不播。”

“有沒有可能，不想播的時候我真沒播?！背蔀橹鞑ズ?，洛誠在懟人方面技能點拉滿。在他的直播間里，抽象與陰陽怪氣一向是主旋律。

正準備接著看下文，身側刮過一陣風，抬頭一看，對面的座位邊已站著了個女生。

“洛誠？”女生瞧著他，試探地問道。她面上甚是素凈，嘴角噙著淺淺笑意，一眼便教洛誠如沐春風。

“杜小……啊不是，請坐請坐?！辈煌谄饺绽镌谥辈ラg中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的模樣，洛誠有些局促，第一時間甚至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

也難怪他如此，今天這飯局實在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遭，只因這趟的主題是“相親”。

他一個尚未畢業的學生，就已“淪落”到相親的地步自然是有原因的。

洛媽不知受了誰的“教唆”，現在就開始操心起他的婚姻大事，總在他耳邊念叨著現在男多女少的大環境，生怕自家的寶貝兒子日后淪為光棍，一直讓他發揮主觀能動性，在大學這絕佳的男女感情溫室里先“騙”一個姑娘到手。

他本人自然敬謝不敏，女人和游戲，選什么當然是一目了然。

他原以為自己陽奉陰違，天高皇帝遠老媽也沒什么辦法。

但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自家兒子不開竅，洛媽就另辟蹊徑，親自物色起兒媳來。托了不知多少層關系，總算覓得了個滿意的對象，便火急火燎地安排他們見上一面。

洛誠起初肯定不樂意，但實在架不住老媽的軟磨硬泡，便抱著見識見識的想法妥協了。畢竟在大學里，有過相親經驗的人絕對不多。

杜琳嘉，比自己大三歲，工作不詳，挺好看的。這是他對對方的第一印象。

不要以為“挺好看的”是客套的評價，在他這里，人的顏值可以劃分為四個檔次：“挺好看的、就這樣吧、不是很丑和我不好說”。因此對方的顏值絕對算頂尖的那一撮了。

杜琳嘉點開手機看了眼，歉然道：“不好意思，工作的事情稍稍有些耽擱了，你等很久了吧？”

洛誠聞言也看了下時間，剛好十二點整，不禁面上一熱。要不是老媽懿旨要求，他本想著掐著點來。現在對方明明準時到了還要向他道歉，無論是客套與否，格局這塊已經拿捏了。

“我也剛到，你工作聽起來還挺自由，星期三還能抽出空來?！彼麚u了搖頭，為了不致使冷場，開始寒暄。

“還好，只要每天的任務完成了，其他時間都可以自由支配?！倍帕占涡χ貞澳隳?，材料專業的實習應該挺累的吧?！?

“還好，我轉行了?！?

“轉行？改干什么了？”對方是個絕佳的交談對象，如此枯燥的一問一答也能表現出極大的興趣。

“直播。”做直播的和寫網文的一樣，都羞于對外界講訴自己的身份，但洛誠偏偏就直言不諱，打的正是降低對方印象分從而讓這次相親告吹的想法。

同時他也覺得，杜琳嘉必定不會看上自己。拋開顏值不說，對方落落大方的言行舉止顯然不是自己這個尚未出校門的學生能般配的。

誰料她竟微張嘴唇，做驚呼狀，“那我們還是同行呢?！?

瞧著她晶瑩剔透的嘴唇，洛誠竟生出了嘗上一口的想法。

“你也是主播？”他倒是馬上想通，對方這顏值做個主播還不是賺得盆滿缽滿，可旋即便被一句話打消了這個想法。

“其實還是有些區別的，你知道虛擬主播吧?！倍帕占晤D了頓說。

洛誠當然知道，不同于傳統主播，虛擬主播大多以一個二次元形象活動，也就是俗稱的套皮。這個形象后面的人，需要扮演這層皮既定的人設，自身的顏值反倒不是很重要了。前段時間大火的安娜小姐是其中最為出名的一個。由于這些虛擬主播的粉絲魚龍混雜，有大量魔怔人整日里在網上發癲，導致在純路人眼里觀感極差，因而落得個皮套狗的蔑稱。

“皮套……”他差點脫口而出，好在理性迫使他及時改口，否則真要下不來臺，“先點菜吧，邊吃邊聊?！睘榱搜陲椌狡?，他遞過去菜單。

大學舍友兼好兄弟王哥曾說過：要想了解一個女生，就帶她去吃火鍋。洛誠雖不明就里，但也從善如流。

杜琳嘉顯然經常吃火鍋，在征求了他的意見后，很快就點好了單。

等待上菜的空隙，二人又攀談起來，杜琳嘉首先開口：“你能給我個房間號嗎？我有空去看看。”

“你可別空手來啊，起碼辦個卡。”洛誠慢慢進入狀態，拿出了往日與水友們扯皮時的狀態。

“那就要看你的節目效果了?！睂Ψ阶笱圩隽藗€wink，煞是可愛。

“對了，你的也給我吧，以前只聽說還沒看過這個類型的直播。”本著有來有回的原則，洛誠說道。

杜琳嘉卻面帶歉意，“我這個有些特殊，嚴格說起來叫虛擬偶像，告訴你直播間的話，我的身份就暴露了，這樣就算違約。”

虛擬偶像？洛誠對這個詞也不陌生，剛剛提到的安娜小姐就是以虛擬偶像的身份出道的，聯想到這里，他不禁問道：“難道你是那個靈魂躍動的成員？”他對這一行所知甚淺，一時間也只能想到這個五人團，殊不知這樣發問也會讓對方身份暴露。

杜琳嘉連忙擺手，頗為艷羨道：“哪有那么好命，底邊小團，底邊小團?！?

洛誠見狀也不好追問，便轉移話題聊到直播心得?？赡苁莾蛇呌^眾群體的區別，他們一對口徑，發現差距相當之大，他這邊的觀眾以陰陽怪氣整活居多，對方則是清一色的支持與肯定。“難道女主播天生比較吃香？還是說套皮的原因？我也去套個皮？”他不禁感慨。

或許是做主播的緣故，杜琳嘉相當健談，且始終給人溫暖和煦的感覺。與她聊久了，洛誠已然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只覺得相處得十分融洽與舒心。等到菜品端上桌，對方更是展露出十分嫻熟的吃火鍋經驗，各樣吃法如數家珍。

瞧著她因燙和辣而伸出的紅嫩舌頭，他第一次覺得，有個女朋友或許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