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第一次回國。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出口，洛茗對自己說。

她想起當年走時頭也不回的樣子，思緒萬千。果然，人還是會變的，時間是最好的孟婆湯。

七年前那個傷我最深的男子，他現在還好嗎？即使告誡自己不要亂想，她還是想知道。

不過很快就會有答案了。今天顧曉嘉結婚，她是趕回來參加婚禮的，這輩子最好的閨蜜，這輩子唯一一次的婚禮，怎能錯過。

顧蕭。她嚼著這個曾經印烙在心底的名字，看來，這次逃不掉了。

顧曉嘉已經貼心安排好酒店，攔下一輛出租車，先到酒店放行李，然后去婚禮現場，時間掐的剛剛好。洛茗想，還能換條適合的裙子，這樣不緊不慢的節奏，真好。

她穿得是一條水藍色禮服裙，很淺很正的顏色，就如高中時校服襯衣，記憶中的那抹藍。

她又想起第一次見到顧蕭的情景，藍天白云下的校門口，藍色校服的高個子男孩，靦腆安靜的微笑，白皙臉上淡淡的紅暈，只隨意一個眼神掃過來，洛茗呆在原地。

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洛茗補了點粉，可能是長時間飛行的緣故，氣色不算太好。她對著鏡子前的自己比了個微笑，很好，就要保持這個弧度直到新娘面前，祝福新人嘛，不能像是去參加追悼會。

下樓招了輛出租車，婚禮選在這座城市最高檔的私人會所舉行，曉嘉的夫家是做生意的，看來當年的玩笑話竟成真，“你顧曉嘉生來就是做少奶奶的命”，洛茗笑了起來，她原來還有未卜先知的時候。只不過她的未卜先知也有不靈的一天，她竟沒能預料到自己會在異國待了七年，七年，生個娃兒都上小學了。

新人在會場入口迎賓客，洛茗遞上紅包，換來曉嘉嗔怒的聲音：“洛小茗，你真俗！”

她愣了一瞬，轉而恢復笑意：“親愛的，我知道你最不缺就是這個，只是一點心意，不能說不！要不，我把自己打包送給你？”

“哼，就你嘴巴厲害，我說不過你。快進去吧！已經給你留了位子。”

朝新郎點頭致意，洛茗走了進去。

主桌還剩兩個空位，洛茗知道有一個是留給自己的，她想也沒想直接坐下，望了望身旁的椅子，洛茗在心里嘆了口氣，那應該是留給顧蕭的了。

果然，還沒喝完一杯茶，一個好聽的男聲響起：“洛茗？”

唉，該來的還是會來。洛茗抬起眼眸，顧蕭今天穿了件藏青色休閑西裝，新潮的款式，質地上乘，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帥氣有型啊，只是少了當年的清純，還是淺色衣服比較配他，洛茗在心里暗暗下結論。

臉上不變的微笑，平復了心情，輕啟朱唇：“嗨，好久不見！”

仿佛面前女子太過隨意的表情有些礙眼，他有片刻的錯愕，很快恢復自然：“是呀，好久不見！你剛回國？”

盡管知道對方只是沒話找話這么一問，洛茗還是心跳加速了，她努力維持不讓自己的聲線顫抖：“嗯，今天剛回來。”

音樂打斷了兩人刻意找話的尷尬，新人進場，全場掌聲雷動。望著徐徐走來的顧曉嘉，洛茗感到安慰，自己最在乎的姐妹，看到她獲得幸福，真是比自己幸福還要令人高興的事。

話已說出了口：“看她這么幸福，真好。”

洛茗是對自己說的，不料旁邊的顧蕭耳朵太好使，一字不落聽了進去，反問道：“難道你過得不幸福？”

“……”顧蕭，不用假惺惺這么問，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你明明都知道。

“怎么不回答？”他像是一定要得到一個答案。

“今天曉嘉大喜的日子，我不想掃興。”她故意轉移話題。

“洛茗，回答我，你好嗎？”

看來不給個準話這人是不會放棄了，洛茗在心底嘆息，當年自己就是喜歡他這股倔勁，怎么七年過去了，性子一點沒變，她該感到歡喜還是擔憂？

“我很好，顧蕭，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已經不稀罕了，她在心里對自己說。

一場酒宴下來，洛茗完全沒嘗出菜的滋味，倒是連灌了自己幾杯紅酒，酒是好東西啊，她盯著眼前紅色的液體，想起七年前那場醉酒。

從小家教甚嚴的她酒量很差，18歲前父母不讓碰酒，但是她還是喝了，不聽話的結果是大醉，醉得不省人事，一覺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而就在那天清晨，出事了。

她的發小李子堯因為傷人被警察帶走了，傷的是顧蕭。

后來有段時間她經常做夢，夢到猩紅的血從顧蕭胸前蔓延到地上，夢到李子堯被獄警打得遍體鱗傷卻不吭一聲，她只能一邊哭一邊喊著“不要、不要”，不要什么？是不要顧蕭受傷？還是不要李子堯受傷？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擔心的是什么。

再后來她出國了，捧著傷痕累累的心，她只能選擇離開。

她對不起子堯，對不起顧蕭，對不起曉嘉。

七年過去了，在曉嘉一次又一次威脅加恐嚇的催促下，她終于鼓起勇氣踏上這片生活了18年的土地，有些人和事，終究需要面對。

旁邊男子夾過一只扇貝放到她碗里，打斷了她的沉思。

“謝謝！”

“不用！”

什么時候，他和她只能如此客氣。不，他對她，從來都只有客氣。

一直以來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吧。她的初戀顧蕭，其實是她一個人的初戀，一個人，從頭到尾，只有她一個人。

她抬頭看了看這張眷戀了三年的臉龐，褪去當年的青澀倔強，他還是那么風華灼灼，站在人群里，她一定會第一時間注意到他。她猶自想了想，應該已經不動心了吧，按了按心口，她回給自己一個自信的微笑。

宴席近三個小時才結束，她有些疲憊，和曉嘉打過招呼，準備先回酒店休息。

在攔出租車的間隙，一輛白色寶馬停在她身側，“我送你回酒店吧。”

她沒有拒絕，畢竟他是曉嘉的堂哥，送送自己也沒什么。

坐上副駕駛，報上酒店名字，她閉目休息。

車里流淌著輕柔的鋼琴曲，她想起高一時曉嘉生日會上艷驚四座的鋼琴獨奏，那是顧蕭送給堂妹的生日禮物，就是那時，洛茗知道自己動了心。

三年的心動最后換來一場空，現在聽到鋼琴聲還會感覺諷刺，她在心里苦笑，什么時候自己變得這么斤斤計較，連一首曲子都容不下。

顧蕭瞥了眼安靜的洛茗，心中百般滋味，當年那個只會用一雙大眼深深凝望自己的小女孩，儼然變成了冷艷不可一世的女子，那種周身散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息，真是當年的自己傷害了她？

怪只怪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