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洛茗見到了李子堯，在一家有鋼琴伴奏聲的咖啡廳里。

她假裝受不了高雅到矯情的環境，開玩笑道：“子堯，我還是比較習慣和你坐在大排檔里，啃著豬蹄喝下一口啤酒，那樣的自在，還記得你翹著二郎腿吹掉一瓶啤酒的樣子，是那么流氓，卻該死的帥氣。”

“我以為你不記得我們以前的事了。”他盯著她褪去了稚氣的臉龐，這張臉，和記憶中心底那個純美的笑顏重疊，他發現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是忍不住心里的悸動，就像青春期將至的少年。

“怎么會？你是我最好的哥們。”她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謝謝。”他頓了頓，只吐出兩個字。縱使有千言萬語，他又豈能再讓她煩心。只能說，謝謝你記得。

他們就那樣靜靜坐著，聽著耳旁流動的音樂，望著面前的咖啡從溫熱到冷卻，末了，他們站起來互道再見。

似乎沒什么交集了，兒時最鐵的情誼，早在七年前那場毫無預兆的事故里，被鮮血和沖動出口的無情傷得徹底，即使有心撿回來，也拼湊不齊那些支離破碎的美好回憶。

她嘆了口氣，望了望漸漸灰暗的天際，打算散步回到新家去。新房子是學姐給她準備的，她答應來做合伙人，學姐更是沒有虧待，房子車子已備好，就等她空降，只要空著手回來就夠，她覺得自己很是幸運，孤身在國外奮斗這么久，交了一個至情至性的朋友。

住的地方離事務所不遠，她其實不需要配車，可學姐的好意不好辯駁，她也就接受了。平時停在車庫里，需要去遠的地方開開就好，她思索著。

路燈已經亮起來了，映出了前方行人長長的身影。小時候，也有一個男孩，喜歡跟在她身后踩她的影子，自己總是怪他用踩影子來發泄被欺負的不滿，他一直被自己欺負，卻笑得比她這個壞人更滿足。

她那時不知道，原來有一類人，寧愿被欺負，也想要在喜歡的人心里占有一席小小的天地，他是那樣心甘情愿，就像愛上顧蕭后的自己，每次看到顧蕭冷眼斜視自己，卻還想要雀躍地在他眼眸里尋找卑微的自己。

洛茗想起李子堯曾經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不是顧蕭對你太殘忍，是你的執意傷害了自己。”

她是太執著了嗎？七年了，她以為的那些放下，其實只有夜深人靜時才知道，才敢拿出來，她傷痕累累的心口還殘留著余溫，會因為“顧蕭”兩個字燒灼起來，她是那樣害怕被人發現，以至于假裝遺忘。

走回住處已經過了十點，洛茗梳洗后就睡下了，明天還要去事務所，得養好精神，相信會忙碌起來。

新床有些不習慣，她睡得不算安穩，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見了一個身影，很像顧蕭，不，好像是李子堯，她辨不清楚，只聽到不斷回蕩在耳邊的一句話：待在我身邊……

第二天醒來，她想起昨晚那個夢，她記不起結局，甚至連夢里男子的輪廓都不是那么清晰。不再糾結，該來的還是會來。

準時到了事務所，學姐呂青早就在辦公室等候，她一出現，立即給了一個歡迎的擁抱。

“已經給你泡了你最愛的藍山，嘗嘗，今天沒什么案子，你先熟悉下所里的環境，等下我帶你去認識新同事。”呂青遞上一杯咖啡，粉色杯墊，洛茗喜歡的風格。

“還是你了解我，謝啦！”她朝她笑笑，趕緊啄了一口，“嗯！比我昨天在咖啡廳喝得好多了！”

“呵呵，特意空運過來的咖啡豆，我還不知道你！嘴刁啊！也不知道以后哪個男人娶了你受得了，唉！”呂青假裝嘆氣道。

“我就挑剔了，誰愛娶誰娶，大不了我賴著你一輩子！”

“別，我這兒可不是收容所，耽誤洛大律師的好姻緣，我是會折壽的！”

“哎喲，您就收了奴家吧！”她故意擺出一副心碎樣，惹來呂青一通嘲笑。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的互黑，洛茗在心里想，這樣毫無顧忌的日子，挺好，至少開心是屬于自己的。

晚上回到家里，自己一個人隨便對付了點，她窩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多了國外金發碧眼豐乳的洋面孔，突然看到黑頭發黑眼睛的主持人，竟然會有點不習慣。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她再一次想到這句至理名言。難道自己就要永遠被那些所謂的難以忘記綁縛著，渾渾噩噩過完下半生？

她忽然覺得有些孤單。

手機屏幕亮了亮，她一直喜歡用靜音模式，好像這樣就能忽略心里祈盼的聲音。拿過手機看了看，是條短信：我在老地方等你。

——發件人：顧蕭。

她只是抬了抬有些倦意的眼皮，把手機丟到沙發另一邊角落里，裝作沒看到，只是一個短信而已，她告訴自己，洛茗，你不要自甘墮落。

是呀，墮落，早在第一次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會因為他的一顰一笑墮入深淵，萬劫不復。

她最終還是沒忍住，提了外套，沖出門去。他還記得那里，屬于他倆的老地方。那還是高一那年一次偶然，那天雨很大，她在學校外面的一家書屋等雨停，他正好從里面走出來，看到她兀自盯著細密的雨簾發呆，把自己的傘分給她一半。

那是她第一次靠他那么近，聞到他身上沐浴露的檸檬香，后來她就鐘情那款沐浴露，到現在還沒有變過。從那以后，她知道他喜歡流連那家書屋，于是，她也成了那里的常客。他會給她推薦有趣的文藝書，她會給他帶去冬季的熱飲、夏天的冰鎮果汁，在那里的時光，她想這一輩子都不會從腦海里抹去。

他應該也是有一點點注意到自己的吧，她當時無數次幻想過。

只是終究夢醒了，他用那樣旁若路人甲的口氣將她拉出了自己一手編織的美夢。

她在黑夜里狂奔著，路的盡頭，她心系的那個夢還會再一次蘇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