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杜氏有了第一次談判后，洛茗給自己放了一天假，回來這么多天，周末全貢獻給了并購案，不是待在公司準備數據，就是待在家里上網查資料、和舊同事視頻交流案例，回國后第一仗，她把自己逼得太緊。

在市中心逛了半天超市，肚子有些餓，她準備找個茶餐廳吃份簡餐。在美國吃得大多是漢堡牛排，她早已厭倦那樣的狼吞虎咽，茶餐廳精致的餐點更符合她的口味，量少，味道不算單一，搭配也講究。

剛點了兩小碟，李子堯的電話進來了，洛茗支著腦袋，他好像很久沒聯系自己了。

“茗茗，在哪呢？”李子堯從小就這么稱呼她。

“子堯啊，我在百盛樓下吃飯呢。”

“正好，我剛辦完事，也沒吃飯，等我啊?！?

“行，我先幫你點餐，牛河粉還是腸粉?！甭遘浀?，李子堯以前最喜歡學校后街大排檔的炒牛河。

“當然是牛河啦，謝謝！”

等了二十分鐘，李子堯匆匆跑了進來，他今天穿了件粉色T恤，估計是著急的緣故，白皙的臉蛋映出紅暈，發型還是讀書時的刺猬頭，挑染成深棕，乍一看，還是少年郎的模樣。

洛茗看著眼前的好友，感嘆時光的痕跡怎么就像是與他絕緣了，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人心亦會變，更何況一顆被遺忘的心。

她知道自己一直漠視子堯的情誼，可是她何以為報？

子堯，子堯，執子之手，奈何非吾所系，又豈能與子偕老。

她出神望著坐在對面的男子，一時五味雜陳，氣氛有些靜默。她趕忙驅走心里的翻涌，把目光轉到盤子上，恢復熟悉的笑容。

“我還是第一來這家店，嘗嘗味道怎樣！”

他收回凝視的目光：“下午有事么？”

“暫時沒有，我好不容易允許自己放假，你還要給我安排點節目？”她玩笑道。

“吃完陪我去個地方！”他開始掃蕩盤子里的食物，沒再理會洛茗的滿腹狐疑。

李子堯開的是一輛黑色捷豹，馬力很足，坐在上面有種馳騁原野的激暢，就像他給人的印象，桀驁不羈、熱情奔放。坐在副駕駛的洛茗瞪著他的側臉，陷入沉思。

“在想什么呢？”他露出招牌痞子笑，讀書時多少女同學曾為他的一抹笑容癡迷神傷過，唯獨洛茗視而不見，也許在洛茗眼里，顧蕭恬淡溫雅的笑容最是驚心。

她隨口說道：“我在想，當年怎么覺得你那壞笑該死的礙眼呢！”

“是被我迷住了不敢承認吧！哈哈……”心臟漏停了一拍，面上若無其事。

“滾！”她送上一個白眼。

眼睛轉向窗外，怎么覺得有些眼熟？

“哎，這不是……”她有些驚慌，太熟悉的建筑，這些年，多少次在夢里都會來到的地方——她從小長大的家。

站在樓道口，洛茗百感交集，自從七年前把房子轉手他人，再沒踏入過。

她有些疑惑，看向身旁的老友。

“怎么？你家幾樓不記得了？”李子堯笑了笑，拽住她的胳膊，進了電梯。

顯示幕的數字在變動著，1、2、3……9樓，是她從前的家。

李子堯變戲法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擱在洛茗手心：“喏，自己打開。”

他跟在洛茗身后，不動聲色。

客廳的裝飾沒太變化，家具換上了新的風格，沒有多余的生活用品，很顯然，這里并沒有住人。

她心里升騰起一種奇怪的想法，看向吊兒郎當的李子堯：“帶我來這兒干什么？”

他也不是拐彎抹角的人，直接說明：“我把這套房子買下來了，畢竟是你從小長大的家，你住到這里會更習慣?！?

她心下微動，故意瞪圓眼睛說道：“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子堯，你不該這么做……”你這樣教我如何心安，夠了，你為我付出的夠多了，我不能放你這么任性。

他就定定站在她面前，沒有搭腔，似是斟酌心意。

“既然是你買下來，隨你怎么處置。除了還給我……”

“我知道你回來不打算走，才想到把它買過來。”

“難道接受我的關心讓你如此為難？茗茗，小時候的你不是這樣，院子里的孩子欺負你，你總是第一個告訴我，上學時，班上的同學在你桌子上寫難聽的話，你都會找我去幫你出氣。以前的你喜歡依賴我，尋求我的庇護，就連你的少女心事，你也從來不隱瞞我。我們曾經是那么密不可分……”

“別說了！子堯！你也知道那是以前，多少年前的事了，回不去了！”洛茗打斷他的話，“從小你就格外照顧我，可是我給過你什么！院子里的孩子個頭比你大，你幫我出氣每回都被他們圍攻到滿臉青紫，讀書后你又有多少次被老師罰跑操場是為了給我出頭！你還記得我的心事，那你不會忘了顧蕭這個人吧？七年了！我竟然還沒徹底忘記他！你告訴我，這樣的我，憑什么得到你這么多愛護？”

“七年前我賣掉這套房子是為了湊足出國的保證金，既然我下決心賣，就沒想再住回去！”

“茗茗，不是……”他還想解釋什么，被她一個眼神制止。

“不管怎么說，我不想欠你太多。認識我這么多年，子堯，你應該清楚我的脾氣。”她搖頭，把鑰匙擱在茶幾上。

不等子堯說出后面的話，她趕緊跑了出來，電梯還是停在這一層，她想也沒想往里躲。電梯開始急速下墜，就像李子堯的心，慢慢沉入冰底，洛茗，你對我，終究是殘忍！

洛茗心里實在不是滋味，自己不是不懷念住了十多年的房子，怎么說也是父母留給她的唯一的念想，可是一想到李子堯曾經為自己做的一切，尤其是當初李伯母請她離兒子遠一點的那番話，她的心就抑制不住戰栗，可憐天下慈母心，每一個做父母的，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心頭肉承受愛而不得的煎熬，直至所有心意焚燒殆盡。

李子堯對洛茗的心思不是日月可昭，是青梅竹馬培養下來的不離不棄，他所有青春明媚的歲月里，始終圍繞著一個名字，跟隨著一個身影，那樣執著，那樣不曾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