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旁的書屋已經打烊了，她猜不到顧蕭的用意，的確，她藏有小小私心，哪怕只是和他再見一面，心也安然。

當她做足心里建設出現在他面前時，洛茗還是緊張地呼吸也不順暢了起來。尤其似曾熟悉的場景，嫩綠的房檐，檸黃的瓦，橘紅路燈下，他和她對街而立，凝望對方，這是距七年前出事以來第一次，她如此清晰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比以前多了些溫度，是為自己嗎，她找不到答案。

走過街，書店門口。

她先開了口：“這么晚，有事？”

他沒說話，點燃一根煙，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煙，他以前是個乖孩子，就連喝酒失態，也僅有七年前那一次，僅一次，就造成了他們之間無可挽回的結局。

“你還記得這兒。”他擰滅煙頭，半餉，吐出幾個字。

“呵，顧蕭，我不是七年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了，現在跟我裝熟，是愧疚？還是扮情圣？”她嗤笑，卻有些懊惱自己，明明心里不這么想，為何話到嘴里，只剩不甘和委屈。

“不管你怎么想，當年的事，是我虧欠你。”他嘆了口氣，目光落在女子淡然的面容上。沒錯，眼前這個女子，不再是當年那個倔強卻柔軟的女孩了，她長出了堅硬的外殼，變得明亮耀眼，尤其那雙眼眸，深邃透徹。

這樣的女子怎么會記得那些不堪的過去，應該說，她已經不會在意。

洛茗沒再言語，只是低頭看自己的高跟鞋，她出來得匆忙，竟然穿了平時最硌腳的一雙，顏色靚麗，可是好看有什么用，不合腳，委屈的是自己。

就像愛情一樣，不合適，苦的是自己。很久以前，她就明白的道理。

“你現在在哪里工作？”

“律師事務所。噢，以后有官司，可以找我。我算友情價！”她開起了玩笑，氣氛實在太冷清，她覺得深秋的夜里還是該多加件毛衣。

“你是一個人回來的？”

“……嗯。”

“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

“……”洛茗不知道這算不算他希望和自己有交集。

“我的意思是，畢竟你是嘉嘉最好的朋友，我該照顧你。”

“那……謝謝。”原來是因為曉嘉，他這個堂哥還真是，愛屋及烏么。

最后還是顧蕭把她送回家，那么晚很難打車，她才不會傻到步行回去，月黑風高夜，誰知黑暗里躲著什么不可告人的東西，她對自己的小命還是很珍惜的。

只是她沒想到第二天下班就見到了顧蕭，在她辦公大樓底下，他站在車邊，像是在等人。

看到她出現，向前走了幾步，又定在原地。

和她一起走出來的呂青正在詫異她怎么停著不走，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意外看到一位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只是身邊這位的模樣，怎么看都不像是喜出望外。

感覺到呂青疑惑的目光落在自己沒表情的臉上，洛茗撇了撇嘴：“我們走吧。”

呂青倒不動了，問道：“認識？”

這情形，不會是舊情人吧？喲，洛茗有兩下子，在國外這么多年沒見她談過戀愛，還以為她清心寡欲，搞了半天是難忘舊愛。這不，才回來幾天，就找上門了。

“我們不是說好去吃……”洛茗假裝沒聽到，拉著呂青繞過那輛顯眼的寶馬。

“洛茗。”這回寶馬男開口了。

洛茗只好停了下來，示意呂青等等，自己走到顧蕭身邊。

“有事？”其實她耐心快耗盡了，顧蕭每次出現都攪得自己五心煩躁，她避之不及。

“有空么？一起吃晚飯。”

“我約了人。”她朝呂青站的地方看了眼，呂青竟然對自己做了個“加油”的動作。有些好笑，敢情她以為自己有桃花，要自己好好把握。

“那你們去哪，我送你們。”他退了一步。

“謝謝，我朋友開了車。”她瞄了眼白色車子，和呂青給自己配的那臺一個系，只不過是銀色。

“我朋友還在等我，先過去了。”她沒等他接話，開了口，“再見。”

顧不上他表情是喜是怒，她現在只想趕快逃離，空氣中他的氣息過于濃烈，她怕自己把持不住，那么輕易就被他三言兩語打敗，這很不符合她作為一名律師該有的表現。

和呂青去了商量好的餐廳，是家新開的日本料理，裝潢古樸，私密性很好，她點了三文魚刺身，蘸著芥末塞進嘴里，嗆出了眼淚。她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忍了很久，眼淚一時沒止住，就那樣一顆一顆，落進面前的方形碟子里。

呂青沒說話，遞過來面巾，默默吃自己盤里的壽司。

差不多平復好心情，她才開口：“學姐，想不想聽故事？”

七年以來，她第一次向旁人提起那段回憶，那段深埋心底長達十年的愛戀，在遇見顧蕭三次后，在被一口芥末刺激出眼淚后，娓娓道來。

那年洛茗15歲，剛上高一。

顧曉嘉就在那時闖進她的生活里，成為她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她們一起分享言情小說，一起追韓劇，一起在自習課看漫畫，一起虛度青春，她們就在那樣的有福同享的友情里，結下了這輩子最不離不棄的姐妹情。

這些美好的日子，卻因為一個男孩的出現偏離了軌跡。

那個人就是顧蕭，曉嘉的堂哥，在另一所高中讀高二。一次偶然，洛茗認識了來學校接曉嘉的顧蕭，就從那天開始，少女的心里有了秘密，關于喜歡的秘密。

洛茗如此對呂青道：“我見到顧蕭的第一眼，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突然想哭，還是放聲大哭，后來我明白了，那是一種愛而不得的悲哀，那樣高高在上的男孩，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并肩而立的存在。”

但是洛茗還是淪陷了，一顆少女心，因為一個挺拔的身影小鹿亂撞，在無人的角落里，猶自回味。

于是，就像所有懷春的青春期少女那樣，洛茗開始注意自己的打扮，她喜歡上短裙子，而在那之前，她只穿牛仔褲，她喜歡向好友打聽男孩的喜好，小心記在心里，為自己能靠近他的生活而歡欣鼓舞，連曉嘉那么大咧咧遲鈍的人都覺察到她的不對勁。

所以當曉嘉確定洛茗喜歡上顧蕭的時候，嚇了一大跳。確還是忍不住對洛茗說了實話：“洛小茗，”曉嘉對好友的專屬稱呼，“別喜歡我哥，你會受傷的。”

“……曉嘉，我沒有。”她還想否認，可是這樣的掩飾是那么蒼白。

“我哥他……”曉嘉頓了頓，“其實有喜歡的人。”

還是說出來了，曉嘉低下頭，不敢看好友的表情，她最害怕洛茗哭了。

“……”洛茗咬著唇，手上的原子筆在白紙上彎彎曲曲留下幾條橫線。

她終于知道關于那個男孩子的一切，包括他喜歡的女孩，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