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63年，火爐城。

提到帝國議會，很多人想到的是那個天天爭吵的搞笑機構，各個種族、城邦、王國甚至帝國內部的成員為了彼此的利益勾心斗角，甚至當眾大打出手——字面意義上的那種。

在議會召開的每一周，全新的“議員賠率圖”就會出現在各大地下賭坊的墻壁上，無論是具體哪個議員會在議會進行期間被送進醫院，還是這周被打倒的議員的總人數，又或者第一個倒霉蛋會從哪扇窗戶飛出去，都成了火爐城人民津津樂道并為之瘋狂的大消息。

想下注嗎？當然可以，而且為什么不呢？能看到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們打生打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這可是出場身家總和少說兩座城市的肉搏，比什么地下角斗場都精彩得多，哪怕過程包括了抓耳朵撓眼睛等無聊招數，人們照樣歡呼捧場。

只是今天似乎是個例外，往日喧囂的街上沒有半個人，除了一群滿身金色鎧甲，看起來很燒包實際上也很燒包的騎士們。這些大塊頭統一手持長矛和盾牌，身后還背著兩把大劍，簡直就是武裝到了極點的近戰機器，胸前高昂的獅頭證明了他們的身份：

“是萊因哈特家族的近衛？那來的人豈不是……獅心王……”

“應當稱他為獅心‘皇帝’啦，你見過哪個帝國皇帝還稱呼自己為‘王’的？”

“那倒也是……可原先的皇帝陛下呢？”

“哈？你在想什么？讓‘蒼白太子’殿下繼承帝國皇位？”

“……抱歉，當我沒說過。”

紛紛擾擾的議論很快在更多的士兵涌入后停止，包括店鋪的主人在內，主干道周圍五十米內的所有居民都被強迫退出這一區域。第一個抱怨的倒霉鬼直接被當場打翻，一頓拳打腳踢后吐著血爬到路旁才免去一死，之后所有行動便非常井然有序，仿佛這座以造反為名的城市居民瞬間就成了溫順的綿羊。

接著，車隊迅速涌入城市，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輛沉重的大車，很顯然那就是皇帝的座駕，唯一的問題是——哪一個？

當然，就算知道具體的信息，這些大車也不是什么容易摧毀的對象：它們統一由厚重的特制戰爭裝甲建成，混合了包括秘銀、反魔法金屬、能量反射涂料等多種帝國科學院新開發的技術，表面還被整個皇家巫師團附魔加固過，又受到教皇的祝福，是真正意義上的移動戰爭堡壘，雖說維護價格也配得上這種駭人的防御力。

某輛大車里坐著一個身穿帝國長袍的中年人，和一位全身裹在黑色長袍里的蒼白少年，后者摸了摸四周溫熱的金屬，發出一聲贊嘆：“也就只有金獅家族才能擁有這樣的財力，打造如此壯觀的移動城堡。”

“您謬贊了。”明明是帝國皇帝，雷恩·萊因哈特一世的態度卻絕對稱得上謙恭，“這是我必須做的，太子殿下。”

“必須……嗎？”黑袍人頓了頓，輕輕靠在身后的座椅上，“這個詞用得真好，可是否真的應當……”

“我們無能為力了。”雷恩一世搖頭，好像從五年前得知那個消息開始，他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現在只是皺的更緊，“雖然我們總是在贏得戰役，但我們終究會輸掉戰爭。而只要輸掉第一次，之后就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黑袍人點點頭：“是這樣沒錯。”

“太子殿下。”雷恩一世輕聲開口，“最開始這是您的建議，您不是在‘夢中’都預見了嗎？”

黑袍人沒有說話，雷恩一世輕輕松了點眉頭：“我們知道您能夠做到什么程度，所以給予了您我們最大的信任，否則今天進城的將會是萊因哈特家潑灑金幣收買人心的馬車，而不是宣示武力引人生疑的戰爭堡壘，這么做對我的家族并沒有實際上的好處，對我本人也同樣如此。您可比我更加明白火爐城是個什么地方不是嗎？”

黑袍人再次嘆氣，他知道自己又被說服了，或許他早就自己說服了自己，現在只不過是最后的良心在垂死掙扎：“好吧……我明白了……其他成員都到場了嗎？至高議會必須全員到齊才行。”

“到了。帝國皇帝、矮人首領、精靈之王、城邦議長、劍圣、教皇以及兩位英雄，還有您——預言家，所有人都到場了。”

“您認為這次會議能夠達到我們需要的效果？”

“一定會，我們別無選擇，他們別無選擇，這個世界同樣別無選擇。除了歷史賦予我們的道路，其他任何行動都沒有任何意義。”

碧綠色雙眼直視黑袍人，其中的狂熱火焰令所有人都不寒而栗：“所以我們必須推行這個法案。”

“必須打造……能夠對抗‘使徒’的軍隊。”

車隊的速度不慢，很快便抵達了議會城堡，這座建筑物原本是上一代帝國的皇宮，此時已經成了人民推翻暴政，解放各大王國、城邦以及自由領的象征。正因如此，自由的代表——議會被放在了這里，用來寓意獨裁者永不歸來。

當然這一切在艾因威爾眼里非常可笑。作為一名高精靈，以及傳奇法師，精靈之王已經存活了近三千年，父母雙方的傳奇血脈卻依舊令他維持在中年人的狀態，遠不像自己的妻子和另兩個孩子那般早早進入永眠。這三千年里他見過太多的風云變幻，也體驗過太多的陰謀陷阱，可哪一個都比不上眼下這座城堡那般搞笑：一群稱王稱霸的獨裁者組成了“自由”的議會，用“自由”捍衛他們的“獨裁”，包括那群用金錢統治的“自由城邦”主人……月神吶，他都快不知道“自由”這個詞該怎么寫了。

而且這座大廳里似乎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在他對面始終怒目而視的“矮個圓面包”（精靈對矮人的輕蔑稱呼），毫無疑問只有一個家伙，或者說一個家族的家伙們敢這么干。身為矮人之王，戰錘家族的成員一向倔強，這種倔強讓他們在泰坦時代生存并成了最強大的六個種族之一，也是這種倔強讓他們如今成了最后角逐爭霸的三個種族之末。別誤會，這不是什么諷刺，相反是艾因威爾的褒獎，在頭鐵到和鼎盛時期的龍族全面開戰后還能幸存的種族就只有矮人一個，在這一點上連精靈都不得不承認他們的勇氣。

……如果這位矮人之王，錫林·戰錘別像前輩那樣似乎馬上就要拔出背后的神器砍過來就好了……自己也能輕松點……

這一切都被身旁的自由城邦議長，也是自由領對外宣傳的主要成員——莫林看在眼里，狹長的眼里閃過一絲興趣，鷹鉤鼻略微聳動，他感到自己聞到了金幣的氣息。當然也可能有更多？如果他愿意，事情又順利的話……畢竟只有金幣才是這個世界未來的主宰，不是么？

或者……

瞇縫的眼睛掃到另一邊，狹長的紅色寶劍微微閃光，似乎對他的窺視極為不滿。懷抱長劍的劍客似乎心有所感，微微抬眼掃了過來，視線交錯的瞬間，莫林心下一凜，立刻目視前方絕不斜視，這才避開了鋒利如劍的目光。

“劍圣……”莫林在心中喃喃自語，“果然可怕……連姓名都沒有，只有一個稱號的瘋子……倒也擔得起這個名頭……”

劍圣似乎毫無所覺，只是懷中長劍微微側頭，血紅的光芒一閃而過，見身后之人毫無反應便失了興趣，癱在那里不動了。

最后三人倒是聊得不錯：帝國第七軍團和第三軍團的首領迪恩和德拉蒙德剛剛在圣城附近打了個漂亮的保衛戰，擊退了使徒們的攻勢，這是過去一年里教皇軍隊首次獲得戰略上的勝利，為此教皇本人親自和他們見面，好生勉勵一番兩名英雄。相比其他幾人或明或暗的針對，這里的氣氛倒是一片和諧。

“但是戰局仍舊有可能發生變化。”迪恩顯得有些憂慮，他曾經是個雇傭兵，在滅亡前帝國的戰爭里立下汗馬功勞才坐到如今的位置，因此更考慮自己手下士兵的安危，“死行者在大規模戰爭中有相當的配合，如果他們再次組織規模更大的攻勢，我們的防線很可能支撐不住。”

“的確。”德拉蒙德表示贊同，灰色的眸子滿是擔憂，加入帝國軍團之前他是老牌貴族家庭的成員，其家族在戰爭中站在開國皇帝這邊，獲得了相當大的利益，“萬一馬修河的防線被突破，我們很難再次組織防御，由于教皇國土地呈南北長條狀，很可能戰場會被立刻分割成兩部分，到時候所有人都要做好從海路撤離的準備。”

教皇已經上了年紀，不再是掄著戰錘爆頭的血性少年圣騎士，但他對戰局的把握仍在，因此提出了最至關重要的問題：“那么海路的安全是否能夠保證？那頭怪物一樣的‘克拉肯’還在外海游蕩，僅僅平民的船隊很難穿越。”

“八只爪子的大章魚……嘖……”迪恩苦惱地和德拉蒙德對視一眼，心里很是躊躇，“可我們還不確定皇家海軍的消息……他們畢竟是舊帝國的元老，即使已經站在新帝國這邊，按照全新的帝國法律，我們很難強制命令——”

大門轟然打開，雄渾的吼聲傳進大廳：“帝國皇帝到！”

一時間所有的紛爭都暫時告一段落，眾人紛紛看向快步走進來的皇帝和他身后的……

“那是誰？”

面對矮人首領的提問，黑袍人干凈利落地摘下了兜帽，引發大廳里一片震驚。

“您——您不是——”

“諸神吶！”

“真是……意外……”

“看來大家都知道我是誰。”黑袍人的聲音很輕柔，但話語中的分量不容輕視，“那么，我必須告訴大家，我再次收到了神諭。”

全場寂靜，唯獨教皇毫不在意地開口：“內容呢？”

“第一議案。”

黑袍人的眼里滿是火焰：“我們必須通過第一議案，那才是拯救這個世界的唯一方法。用陰影對抗陰影，否則永遠無法勝利。”

精靈之王直接站起身：“你在玩火！”

面對傳奇法師的威壓，黑袍人毫不在乎地頂了回去：“然后像舊帝國那樣徹底戰敗？還是說教皇國要再遷一個位置？還是說準備放棄三分之一的人民逃走？”

精靈的魔力毫不控制地涌出：“找死嗎？”

“不。”黑袍人冰冷地看向四周，尤其是已經意動的幾人，“既然是議會，我建議投票。九張票，不可以棄權——”

“開始吧！”

那天的會議內容具體是什么，無人知曉，人們只知道在場的眾人以“7:2”通過了某件事情，之后精靈之王和矮人首領紛紛返回領地，宣布人類的一切事情和他們無關。

而帝國在同一時間發布的不是針鋒相對的訓斥，而是邀請全帝國范圍內“有天賦”的孩子們前來帝國首都光明城參加節日的公告。只有收到邀請函的孩子們才能參加這次節日，優秀者甚至可以獲得帝國皇帝的接見。

于是一時間人們趨之若鶩，紛紛往帝都光明城涌來，盛大的慶典公告甚至壓下了教皇七世染病身亡的消息，除了教廷的匆匆葬禮，其他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