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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超越性動機
超越性動機的溯源
自我實現的人(即更為成熟、更為完滿的人)的定義是:在他們目的基本需要已得到適當滿足以后,又受到更高層級的動機——“超越性動機”的驅動。
這就是說,他們具有一種歸屬感和充實感,他們愛的需要得到了滿足,他們有朋友,得到愛的溫暖,感受到愛的價值,在生活中有自己的地位和空間。他們具有理性的價值觀和自尊感。如果我們反過來說,那么,自我實現的人也就是在任何時候都不會感到焦慮、空虛和孤寂,不會有卑微等不健全感情的人。
當然,還可以用其它方式來表述,而且我已這樣做過。比如,要是將人的基本需要假定為人類個體唯一的動機,那么就可以說,自我實現的人不過是“非驅動”的人,在某些文章里已使用過這一術語。這樣一來就把自我實現的人與東方哲學把健康看作是超越執著和欲求的觀點聯系起來了。
也可以用表現式而不是用復寫式的方法來描述自我實現的人,這就是強調,自我實現的人是恬然自發、天然情真的人,他們比其他人更易于把握自己的真性。
上述種種表述,在個別研究場合有其分析作用。但最好還是進一步提出問題:“是什么動機激勵著自我實現的人?”
顯然,我們必須將居于自我實現層級以下的人(這些人是由基本需要驅動的)的原始動機與那些基本需要已得到充分滿足因而不再為基本需要所驅動的人的動機明確地區別開來,因為這些人更多是由“更高層級”的動機激勵的。為方便起見,我們把自我實現的人的這些更高層級的動機和需要稱之為“超越性需要”,這樣就把動機范疇與“超越性動機”范疇區別開了。
滿足超越性動機的條件
我覺得,基本需要的滿足,對超越屬于動機來說并不是充足條件,這是不言而喻的,盡管它可能是一個必須的先決條件。在我治療的一些病人身上,表面上的基本需要的滿足就與“生存性神經癥”、無聊、無價值之類的東西摻合在一塊?,F在看來,超越性動機并不是在基本需要滿足后就能自然而然地得到保證。因此必須提出“維護超越性動機”的附加定義。這就是說,為了交流和理論建設的需要,須對自我實現的人作一些補充規定。他們不僅是完全健康,沒有疾病的人,也是基本需要已充分滿足的人,還是能主動積極地運用自己能力的人,而且更是為一些他們所為之奮斗、為之求索并奉獻忠誠的價值所激勵的人。
每一個自我實現的人都獻身于某一事業、號召、使命和他們所熱愛的工作,也就是“奮不顧身”。
一般說來,這種赤誠和獻身精神的明顯特征是熱情、慷慨和對工作的深厚感情,人們完全可用天職、召喚、使命等等古老的詞匯去描述它們。甚至可以用注定或命運這樣的詞匯描述。我還曾把它比作宗教意義上的祭獻,即為了某一特殊使命、某一超于個人之外的或比個人更為重要的事業,為了某些不夾雜私利、某種與個人無關的事業而犧牲自己,或把自己奉獻給“圣壇”。
我想進一步來好好談談注定或命運這樣的概念。它實際上是用不太恰當的詞來比擬一種感受,這種感受往往是人們在聽到自我實現的人(和其他人)談及自己的工作或任務時會有的。人對自己所熱愛的職業會有這種感受,進一步對那些干起來非?!白匀绲摹笔乱矔羞@種感受,對適合于他去做的事、有義務去做的事,甚至他似乎天生就應承擔的事,也會有這種感受。
可以說,上述道理也適用于我的女受試者,盡管在意義上有所不同。我曾借用過一位女受試者。她完全獻身于做母親、做妻子、做家庭主婦、盡女族長的義務。她的天職(我們完全有理由用這個詞)就是帶孩子、使丈夫幸福,把一大家子親戚和睦地維系在一個親友關系網中,她干得十分出色,與我所描述的那種精神幾無二致,她對自己的行為也感到由衷的愉悅。她完全是以整個身心熱愛自己的命運,我甚至可以說,她從不羨慕份外的任何東西,只是充分發揮著自己的全部能力。其他女受試者雖有不同的家庭生活和家庭之外的職業,但都能積極熱忱地獻身于家庭生活和社會工作,把它們當作同樣重要和有價值的事去熱愛。我簡直想說,有一些婦女,至少在某一時期里,她們最充分的自我實現就是“帶一個孩子”。
最為理想的例子是,內在的需求與外在的要求契合一致,“我想”也就是“我必須”。
我可以分別來描述這兩種決定性的因素,在作這種描繪時,我常常動情。內在的需求可以說是人內心的反應,例如:“我愛孩子,或我酷愛繪畫,我熱心于從事研究,我熱衷于政治權勢勝過世界上任何事情,我對它充滿幻想……我毫無保留地獻身于此……我需要它……”。這都可稱為內在的“需求”,是人內在地感覺到的一種與責任完全不同的自我沉迷。它與“外在的要求”不同,不可混為一談。外在的要求是主體對環境的反應,對他人的命令的反應。諸如起了火“要求”撲滅,孤弱的孩子要求有人照料他,明顯的不合理的事要求正義來裁判等等。在這種情形下,人所感到的是職責感、義務感和責任感,不管他是被安排著去完成還是真正主觀希望去完成,他都必須義不容辭地作出反應。在此,更多的是“我必須,我應該,我不得不……,而不是我意欲”。
理想的情形是:“我想”也就是“我必須”,這類情形我有幸碰見過不少。
我有些說不準該如何稱呼它,姑且叫做“目的性”,因為,它也可以說是出于意志、目的、決定和策劃之類,但同時這個詞又不足以表明那種卷入潮流的主觀情感,那種自愿而熱切獻身的主觀情感或屈從于命運而又愉快幸福地承受命運的主觀情感。在理想的情形中,一個人也會發現自己的命運;而并不僅僅是為命運所左右、所規定、所裁決。一個人認識自己的命運時,仿佛是在不知不覺中等待著它。也許用“斯賓諾莎主義者”或“老莊”的道、決擇、目的甚或意志等術語來表述會更好。
與那些對此尚未領悟的人交流這些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沉迷于愛”為例,說明這與執行職責或作些明智的合邏輯的事是顯然不同的。如果非要提到“意志”一詞的話,那也是在極特殊的意義上來使用的。當兩個人完全相愛時,雙方就會懂得什么叫磁和鐵一般的感覺,什么叫雙方共同同時感受到的東西。
這種理想的境遇既引起幸運的種種感情,又引起矛盾心理和卑微感。
這一模式也有助于表達用語言難以交流的東西,也就是表達他們的幸運感、幸福感、必要的感恩感;表達對這一奇跡竟會出現的敬畏感,對他們竟會被命運選中的驚異感;表達那種驕傲中濡染著謙卑的奇特的復雜感受,那種在幸運的愛侶身上可以感覺到的為他人的不幸而惋惜的傲慢感。
當然,這種幸運和成功的可能也會引起各種神經質的恐懼、卑微感、反向價值、約拿綜合癥等各種不同的行動。在以整個身心接受最高的價值之前,必須克服這些妨礙我們自我實現的種種最大可能性的障礙。
在這一水準上已超越了工作和娛樂的分離,工資、消遣、休假等等都必須從更高的水準來定義。
誠然,我們可以說,這樣一種具有真正意義的人,就是他正在成為他自己那一類人,也就是成為他自身,就是實現了他的真實自我的人。抽象地說,根據對這種最高的完善的理想的考察所做出的推斷也許可以這樣比擬:對某一特殊職業來說,某人是這世界上最合適的人,而這一特殊職業對這人的天賦、才能、趣味來說也是合適的。他就是這職業,這職業就是他。
無疑只要我們同意這一點并體驗到我們所說的東西,那么我們就可以進行另一個領域的討論——存在領域,超越領域。現在,我們只能用存在語言(神秘水準上的交往等)來談論。比如,對自我實現的人來說,工作和娛樂之間通常的習慣上的分裂已完全被超越了,這一點非常顯明。那就是說,在自我實現的人那里,在這樣一種情境中,工作與娛樂沒有明顯的區別了。他的工作就是娛樂,他的娛樂就是工作。如果一個人愛他的工作,并從中得到愉悅,這世界上再沒有任何其它活動可與它相比。他熱切地追求它,每次休息后都急切地回到它那里去,那我們怎么能說“勞動”是違反某人的愿望強迫他去干的事呢?
這種熱愛使命的人想把自己與他們的工作同一化(相溶合、一體化),并使工作具有自我的特征,成為他自我的一部分。
如果有人問這種人,亦即自我實現的人,熱愛工作的人,“你是誰?”或“你是干什么的?”那他通常會以自己的“使命”來作答:“我是律師”,“我是母親”,“我是精神病學家”,“我是藝術家”等等。
假如有人問他,“我想恐怕你不是科學家(或教師,或飛機駕駛員),那你是干什么呢?”或者會這樣問:“我想,你大概不是心理學家吧?”在我的印象中,自我實現的人這時會表現出困惑、思慮,吃驚,也就是說會做出一個毫無準備的回答。他的反應也許會十分機智,開一個玩笑。但實際上,他的回答卻是:“要是我不是一個母親(或一個人類學家、一個實業家),那我也就不會成為我了。我也許就成了另一個人。我簡直無法想像我會成為另一個人?!?
這種回答與對下面這句提問的含糊回答不相上下:“我想,你也許是一個女人而不是男人?!?
探討性的結論是:在自我實現的主體那里,他們所傾愛的工作逐漸取得了自我的特征,與自我同一,溶合起來,成為一體。成為一個人的存在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自我實現的人的事業追求
自我實現的人所獻身的事業可以解釋為內在價值的體現和化身,而不是指達到工作本身之外的目的的一種手段,也不是指機能上的自主。這些事業之所以為自我實現的人所愛戀(和內投),是因為它們包含著這些內在價值。也就是說,自我實現的人最終所愛戀的是職業的價值而不是職業本身。
對自我實現的人來說,職業似乎并非是獨立自存的,它寧可說是某種最高價值的載體、工具和化身。對自我實現的人來講,律師這一職業就意味著公正的目的,而不是律師本身的目的。也許我可以通過表達我的感受來讓人體會到這一點上的微妙差別。對某個人來說,熱愛法律是因為法律即公正,而在另一個人看來,亦如在一個純粹的非價值觀的技術人員看來,熱愛法律不過就是出自本能地愛規范、先例和程序,而不顧及目的或運用這些規范、先例、程序的后果。
這些內在的價值與存在價值交織在一起,就合二為一了。
我感到急需要用我的存在價值這一描述,不僅是因為理論上貼切,而且因為它在眾多不同的描述方式中是最恰當實用的描述。這就是說,存在價值一詞是在經歷了種種不同的探索之后最終找到的。在各種不同的道路上(諸如教育、藝術、宗教、心理治療、高峰體驗、科學、數學等),人們逐漸猜測到在它們之中有某種共同的東西。如果確實如此,我們也許還可以加上一條通向終極價值的道路,這就是“事業”、使命、天職,也就是自我實現的人的“工作”。
這種內投意味著自我擴展到世界所包含的各個方面,從而,自我與非自我(外部世界、他人)之間的分離就被超越。
存在價值或超越性動機不再僅僅是心理內部的或機體的了。它們既是內在的又是外在的。超越性需要在某種程度上是內在的,但它追逐的一切卻是外在的。內在東西和外在東西的區分在人那里變得模糊起來,也就是說,它們逐漸溶合了。
在這里,單純的自私自利似乎被超越了。因而必須從更高的層次上來給它下定義。比如,我們知道,有的人從他孩子吃食物那里得到比自己親口吃更大的愉悅(這是自私?還是無私?)。他的自我已擴展到自己孩子身上。傷害他的孩子就等于傷害他。自我確實不再與(由心臟流出沿著血管奔勇的血所支撐著的)自身的生物體是一碼事了。心理學上的自我顯然比自己的肉體大得多。
價值與自我的一體化還有一個重要結論。比如,你熱愛這世界上或這世界上某一個人的公正和真理,當你的朋友接近真理和公正時會使你感到幸福,而當他離開真理和公正時你就會感到悲哀。這一點不難理解。但試想一下,你看到你自己向真理、公正、美和美德靠近時又如何呢?你當然可能發現,在一種特殊的、對自己個人的超然和客觀的態度中(這在我們的文化中是沒有地位的)你會愛戀并贊美你自己。這種健康的自愛,弗洛姆早在1947年就描述過了。你會尊重你自己,贊美你自己,溫柔地關懷你自己,嘉獎你自己,感受到自己的美德值得愛,值得尊重。你可以把自己當作責任,當作不是你自己,就如一個孕婦那樣,她的自我這時就可以定義為包含著一個非自我。所以,一個人也可以用自己過人的天賦來衛護這天賦和他自己,仿佛它是某種同時既是他自己又不是他自己的東西的載體??梢哉f,他可以成為他自己的監護人。
沒有達到自我實現的人似乎是以工作來獲取低級層次需要的滿足,獲得神經質需要的滿足。工作被作為達到目的的工具,是出自習慣,或者作為對種種文化上的期望的反應。當然,它們在程度上可能有所不同。也許人類每一個體都是(潛在地)在一定程度上由超越性動機激勵著的。
生涯、職業或工作這些一般性的范疇也可能作為滿足其它各種動機的渠道,這不是指純粹的習慣、習俗或機能自主之類。這一切可能滿足或徒勞地尋求滿足某一或全部基本需要以及各種神經質需要。它們也可以成為達到“演出”的渠道,或者成為達到“防御性”行為以及真實滿足的渠道。
這些不同的習慣、決定因素、動機、超越性動機都同時活躍在一個異常復雜的模式中,而這一模式又偏重于以某一種動機或意圖為中心。也就是說,我們所知的達到更高發展水準的人由超越性動機激勵的程度需要比一般人高得多,他們與一般的或發展水準不高的人比起來,受基本需要驅動的程度則要小得多。
對人或人的本性全面的定義必須包括內在價值,也就是說,要把內在價值作為人性的一部分。
如果我們要對真實的自我、人自身或說真正的人的最深、最真、最本質的各個基本方面下定義的話,我們就會發現,由于它們過于廣泛,我們不僅要囊括人的體質和氣質,囊括解剖學、心理學、精神病學、內分泌學,囊括他的各種能力、生理上的特質以及他基本的內在固有的需要,而且還得囊括存在價值,這也是他自身的存在價值。
這些內在的價值在性質上是類似本能的東西,也就是說,人需要它們是為了避免病態,并達到完滿的人性和成長?!安B”是由于內在價值超越性需要的喪失造成的,我們可以稱之為超越性病態?!白罡叩摹眱r值,精神生活以及人類最高的抱負因而也就是科學研究和探索的正常主題。它們就在自然界之中。
那些由于存在價值(或超越性需要,或存在的事實)的喪失而引起的“病態”還是一個新問題,尚未被諸如病理學這一類的學科描述過,而只是被含糊地提到過,比如弗蘭克爾在1966年曾通俗地概括地描述過,沒有以研究的形式去處理。一般說來,這些問題多少世紀以來一直是由宗教學家、史學家和哲學家們把它們作為精神上的或宗教上的缺陷來探討的,而不是由生理學家、科學家或心理學家作為精神病上的、心理上的、生理上的“病態”及發育不全或萎縮來研究的。在某種程度上說,有些東西也與社會學和政治學上的混亂糾纏在一起,諸如“社會病理學”之類。
我將把這些“病態”(或者更確切些說是人性的萎縮)稱之為“超越性病理現象”,把它們確定為存在價值(不是一般的存在價值就是個體特殊的存在價值)喪失的結果。
生活富裕而又放蕩不羈的青年人的超越性病理現象,部分地由于內在價值的喪失,由于“理想主義”受挫,部分地由于對社會失去了希望,他錯誤地以為這個社會僅僅是由低級、動物的或物質的需要所驅動的。
我的看法是,這種行為很可能是長期追尋某種可信仰的東西與失望懊惱的混合物。(我曾見過一位青年對存在價值的存在本身感到巨大的失望。)
當然,這種受挫的理想主義和不時產生的失望感也部分地受到了那種遍及全球的狹隘昏憒的動機理論的影響。且不談行為主義和實證主義理論(它簡直算不上理論)如何簡單粗暴地拒絕研究這一問題,就是精神分析學家也否認這一問題。這些理想主義的青年男女們又有什么辦法呢?
不僅整個十九世紀的官方科學和正統的經院心理學沒有給青年人提供任何東西,就是大多數動機理論也沒有給青年人提供任何東西??窟@些動機論生活,大多數人都會被引向抑郁癥或犬儒主義。弗洛依德主義者也不過是關于人的高級價值的還原論者,起碼在他們的正式著作中(而不是在那些有益的治療實踐中)是如此。他們認為最深層最真實的動機是危險的、齷齪的,而人的最高價值和美德則完全被當作欺騙,當作“深層、黑暗、污濁”的東西的偽裝教條。我們的社會科學家們在主要問題上恰恰是令人失望的。極端的文化決定論至今仍是許多或大多數社會學家和人類學家公開的、正統的信條。這一信條不僅否定人的內在的高級動機,有時還明顯接近于“否定”人的自身本性。經濟學家們從根本上說都是些實利主義者,不僅西方的經濟學家如此,東方的經濟學家也如此。我們不得不這樣苛刻地來評說經濟“科學”:它不過是人的需要、價值的:完全錯誤的理論的一種技術上的精巧高妙運用罷了,它著眼只是低級的需要或物質的需要。
這怎么能叫青年們不失望,不頹喪呢?青年們不僅被理論家們:而且被父母和教師們的傳統思想以及廣告商們那些顯然烏七八糟的;謊言牽著鼻子走,到頭來獲得了一切物質上的和動物般的滿足后,仍然得不到幸福。這會造成怎樣的后果呢?
那么,“永恒的真理”又如何呢?終極真理又如何呢?社會上大多數人都贊成把它們轉手移交給教堂,交給教條化、制度化、習俗化了的宗教組織。這豈不就是對人的最高本性的否定嗎!據說青年的一代在尋求真理時,肯定在人的本性中什么也找不到。他不得不到非人的非本性的地方去尋求終極真理。當今聰明的、有頭腦的青年人當然會懷疑或拒絕這一非人本性的探求方向。
這種價值匱乏和價值饑荒既由外在的價值喪失造成,也是我們內心的矛盾心緒和反向價值造成的。
在這樣的環境中,我們不僅被迫喪失了價值而成為病理反常的人,我們還對內在于我們的和外在于我們的最高價值感到懼怕。我們既受到吸引,也感到畏懼、吃驚、顫栗、膽寒。這就是說,我們逐漸陷入內心矛盾和沖突。我們甚至抵制存在價值。壓抑、否棄、反抗結構——也許弗洛依德主義的一切防衛機制都可用來抵御我們心中的最高價值,一如它們被建立起來抵御我們心中最低級的沖動一樣。謙卑和無價值感會使人逃避最高價值。怕被淹沒價值的恐懼感也會造成同樣的結果(我在1967年的一篇文章里稱這種恐懼感為約拿綜合癥,并作過更詳盡的描述)。
超越性需要的力量
基本需要和超越性需要是在同一個整合的系列之中,也就是在同一個連續統一體中,屬于同一探討的范圍。它們都有“被需要”(即對人來說是必須、有益的)的共同的基本特征。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它們的喪失才產生“病態”和萎縮,它們的吸收才有助于培養完滿的人性,獲得更大的幸福和快樂,達到心理上的“成功”,促發更多的高峰體驗,并且一般地說常在存在的水準上促進生活。這就是說,它們都是生物性的欲求,都能促進生物性的成長。但是,它們也有明顯的不同。
首先,整個基本需要系列比超越性需要力量強些,或者換一句話說,超越性需要比基本需要后生效,不如基本需要那么急切,要求要弱一些,這一點很明顯。我這里說的是就一般的統計意義而言,實際上,我發現有些個別特殊的人有一種獨特的天賦,對真、善、美有獨特的敏感。在這些人身上,超越性動機顯然更重要、更迫切。
再者,基本需要可稱為匱乏性需要,這些需要的種種特征早已描述過了。而超越性需要似乎還有更特殊的特征。它們可稱之為“生長性動機”。
從平均值上來看,各種超越性需要都具備同等強度,那就是說,我無法考察其優勢上的一般等級。但在任何一個活生生的個體身上,超越性經常是根據其特質的天賦和體質上的差異排列成層級。
我所能夠舉出的超越性需要(或說存在價值、存在事實)并不依優勢層級排列,一般看來,它們都是同樣的強烈。關于這一問題的另一說法是,每一個體依其自己的天賦、氣質、技能、才能等,有他自己的超越性需要的重點、層級或優勢,這種說法就另一方面是有益的。對某人來說,美比真更重要,但對他的哥哥來能是同等統計性的倒過來的比較。這樣看來,任何內在價值或存在價值都可以用大多數或一切其他存在價值來完滿地說明。它們可能形成某種統一體,其中每一特定的存在價值從另一角度來看簡直也就是整體。
這就是說,要給真下一個充分的完全的定義,就得這樣說:真是美、善、完美、公正、單純、有序、合法、生動、易解、一致、超越分歧、松弛、愉悅(“真、完整的真、純真”這一公式是不適當的)。美的完滿定義是:真、善、完美、生動、單純等。
價值生命(精神的、宗教的、哲學的、價值論的等等)是人的生物學的一個方面,它與“低級”的動物生命是處在同一個連續統一體上。兩者并不是分立的、矛盾的或互相排斥的。從而,它可能是遍及全人種的,超文化的,盡管它必須通過文化才能實現自己的存在。
精神生命是人本質的一部分,確定人的本性的特征,沒有這一部分,人的本性就不完滿。它是真實自我的一部分,人本身的一部分,人的族性的一部分,完滿的人性的一部分。一個人的自我或純粹的自發性所純粹表現的程度,也就是超越性需要的表現程度?!跋种频摹悲煼ā⒋嬖诏煼?、言語療法或“本體論的”療法都將揭示并增強超越性需要和基本需要。
深層診斷和各種治療術最終將揭示這些超越性動機,因為我們的“最高本性”很可能就是我們的“最深層的本性”。價值生命與動物生命并不是兩個互不搭界的領域,這在大多數的宗教和哲學那;里才是如此,在古典的、非人化的科學那里也是如此。精神生命;(沉思的、“宗教的”、哲學的或價值生命)在人的思維權限之內,原則上說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獲得的。盡管它們被傳統的、非價值的、模仿物理學的科學逐出了現實的領域,我們仍可斷言,精神生命是人道主義科學的研究和技術的對象。
讓我更詳盡地發揮一下:超越性動機是遍及全人種的,從而是超文化的、人人共同的,并不是文化隨意創造的。由于這一點要引起誤解,讓我這樣來說吧:超越性需要在我看來是類似本能的,這就是說,它有明顯的遺傳上的遍及全人種的定性。但它們是潛在性的,而不是現實性的。要實現這些潛在的精神生命,文化是絕對不可少的。可是,文化并沒有促進它們的實現,這恰恰也是有史以來大多數已知的文化的實際所作為。因而,這里所指的超文化因素是能從外部來評判任何文化的,也就是說,根據文化促發或壓制自我實現、完滿人性和超越性動機的程度來進行這種評判。
所謂有精神的(或超越性、價值論的)生命明顯地植根于人種的生物本性中。這種“高級”動物性是以健康的“低級”的動物性為前提條件的。也就是說,它們是一個整合的(而非互相排斥的)系列。但是,這種高級、精神的“動物性”過于怯弱和柔嫩,很容易喪失,很容易為強大的文化勢力剝奪,因而只有在一個促進人的本性文化中,它才能廣泛地實現,從而得到最充分的發育。
愉悅和滿足可以由低級到高級排列為一個等級。所以快感論也可以看作一個由低級到高級的層級,也就是說,有超越性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