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倫理與法理
- 超越自我
- 劉燁
- 2637字
- 2021-11-13 18:57:14
這種將一般道德哲學一分為二的劃分是基于如下理由:自由這一兩者共同的概念,使我們必須把義務劃分為關于外在自由的義務和關于內在自由的義務,只有后一種是倫理學義務。因此,必須把這種內在自由看作是所有倫理學義務的最基本的前提條件,正如我們把良心論視為所有義務的前提一樣。正如前述的良心論乃所有義務之前提。
習性是一種行動能力,是擇別意志主觀方面的完善,但并非任何一種這樣的能力都是自由的習性;因為,如果某種習性只是出于習慣,即只是由于不斷重復而成為一種必不可少的行為一貫性的話,那么它就不是出于自覺自愿,因而就不是道德習性。因此德性也就不能定義為“自由守法的行為習性”,除非我們再給它加上“依照法則的觀念而決定其行為”的條件。這樣的習性就不是擇別意志所具有的,而是理性意志(它是確立一條規則并宣布其為普遍法則的一種能力)所具有的;只有這樣的習性可以視為德性,內在自由需要兩個條件:自作主宰和自我控制,即克情制欲。符合這些條件的品質稱作高尚,反之則稱為卑鄙。
情緒和激情其實有重要區別:前者屬于一種不假思索的情感,要是經過一番反省也許就難以甚至不能流露出來了。所以我們常說一時感情沖動云云。理性通過德性觀念要求人克制自己,一個人倘若天資中缺乏這種克制力,總是喜歡激動,那也只能說是寡德(不好),算不上是惡,因為這只是一種軟弱和幼稚的表現,沒準還是出于好心,而且它來得快去得也快,因此情緒(比如:憤恨)的傾向與作為激情的惡并無密切關系。激情就不同了,它是某種好惡感潛滋暗長,久而久之成為一種持久的情感偏向(比如:與憤恨相對照的仇恨)。人沉溺在這種情感偏向中,時間長了就會心安理得,不覺得要反省,從而讓心智屈從于這種偏好而制定行為原則,如果這種偏好不幸是與法則相矛盾的,而且如果老是執著于這種偏好,讓它自己生根發芽,滋長起來,就會把壞東西(當作目的)帶到行為準則中。這種壞東西不是一般的壞,而是真正的邪惡。
因此,就德性是基于人的內在自由這一點而言,它含有積極地對自己加以控制的意思,即:人應該把自己的全部力量和偏好都置于自己(理性的)支配之下;而且,這種支配不僅是消極地制止做某事,而且是積極地督促做某事,他不應該聽任自己臣服于情感和偏好(即,他有“無情”的義務),因為理性若不把駕馭的韁繩操縱在自己的手中,情感和偏好這群烈馬就會反過來成為人的主宰。
“無情”這個詞,人們對它沒有好印象,因為它聽起來好像就是缺乏感情,對擇別意志的對象無動于衷,它常常被當作一種缺點。這種誤解可以用這樣的辦法來避免:用“道德上的無情”這個詞來專門指稱我們這里所說的無情,以別于一般所說的冷漠、無動于衷等等。在這種情況下,不是說沒有種種情感產生,而是說所有這些來自感性印象的情感匯集起來的力量也比不上尊重法則的力量對道德情感的影響,換言之,不是“無動于衷”,而是“不為所動”。這種情緒叫作熱情,正是有鑒于此,我們才在道德實踐中經常提到中庸:——智者狂兮直者枉,越此而求兮得中庸。
不然的話,說一個人“聰明”過頭或太“善良”就會很荒唐。情緒不管是由什么激起的,終歸是感性的東西。德性的真正力量只能在于心靈的寧靜,借此方能把道德法則果斷而又審慎地貫徹到行動中去。如此方可稱為“健康的”道德生活。而情緒則不然,即便是出于好意,它也只不過是曇花一現、電光一閃,過后就凋謝消逝了。當然,這絕不是說我們要在任何事情上都摒除情緒,不為所動。如果有人一言一行都嚴格遵照義務,舉手投足之間生怕有一絲一毫不合乎道德的地方,成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似的,甚至連吃魚還是食肉,喝酒還是飲茶都要盤算哪樣是天理、哪樣是人欲,這種人我們只好稱其為“德性迷”。要是真像這種人那樣,把什么細枝末節的瑣事都納入義務論的范圍,那真是“德性”肆虐。
日新之謂盛德,德性總是不斷發展的,而同時又總是從頭開始的。前一條是因為,客觀地看,德性是一個不可致達而又必須努力企及的理想;后一條則是因為,從主觀方面看,人的天性總是受到性情偏好的影響。在這種情況下,德性的準則雖然已徹底確立,但始終受其騷擾,不是一勞永逸的,相反倒是不進則退的;道德準則不能像生活技巧方面的準則那樣以習慣為基礎(因為習慣只是意志的決斷力中的形而下的因素),甚至可以說,如果履行義務的實踐成了一種習慣,那么行動者就失去了選擇行動準則的自由,而這種自由正是說明他的行為是出于義務的特征所在。
剩下兩部分是討論如何對倫理學作恰當的劃分,與其它部分沒什么關系,因此不予翻譯,我從《道德學說》本文中摘取了一部分,作為對“良知”概念的注解。
良知是人(在他心中的各種念頭互相控辯以前)內心的一種審判意識。
每個人都具有良知,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得服從某種內在裁決。這種裁決威懾著他,使他心懷敬畏(崇敬和畏懼相摻雜的——種情感)。這種力量(它守護著他內心的各種法則)不是他自己隨心所欲地制造出來的,反倒是與他自己格格不入的;即使他想要擺脫它時,它也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他。他可以用興高彩烈或漫不經心來麻醉自己,但終歸會有天良發現如夢初醒的時候,那時他立即就會驚聞到它那威嚴的聲音。確實,人會徹底墮落到對良知的宣判不予理睬的地步,但即使那樣,他也還免不了聽到這種宣判。
這種固有的智性和(作為義務概念的)道德能力,我們把它叫作良知。它有一種特別奇怪的性質,即:盡管它是人自身的一種東西,但是人卻發現他為自身理性所迫去行事,仿佛是在聽從別人命令行事似的;因為這種做法就像是未經審判的一個案例,這時候,人作為受到良心起訴的“被告”,若是把他和審判他的法官視作同一個人,反倒是件荒唐的事情,那樣的話,原告就永遠也贏不了官司。若想避免自相矛盾,就必須在所有的義務中,把人的良知當作有別于他自己的“他人”,即裁決他行為的法官。這種“他人”可以是一個實際的他者,也可以只是理性自己虛構的一種純屬觀念的人格,這種理想化的人格(作為獲得授權的良心法官)必須洞悉人的心靈,因為它所從事的審判是設在人心內部的;同時他也必須是全權的(即所有的義務都必須視為他的命令),因為良知是所有的自由行為的內在法官。這樣一個道德存在者必須同時是全能的(無論他是在天國還是在塵世),否則他就不能使其裁決產生效力(法官的職能要求它必須具備這種行效力),而這種全能的道德存在我們稱之為上帝。因此,良知必須被看作這樣一種主體原則:在上帝面前人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但如此,這后一個概念(上帝)恰好就存在于——雖然可能只是模糊地存在于——每個有道德自知力的存在物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