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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晏城之邂逅

“公輸于削竹木為鵲,成而飛之,三日不下。”

——《墨子》魯問篇。晏城。

01、

“賣包子哎~正宗狗不理包子哎!”

“糖葫蘆,又甜又香的糖葫蘆啦~”

集市里人聲鼎沸,各家店鋪小販都卯足了勁兒,搬出十八般武藝推銷著自家的商品,東家的綢緞莊,西家的胭脂鋪,你來我往,生意興隆,買主和賣家臉上自然都染上了喜氣洋洋的紅云。然而車水馬龍之間,卻有一抹嬌小的身影佇立在街頭,一張小臉擰成苦瓜,久久未能舒展。

“快來人啊,有沒有人能幫幫我啊,我的荷包被偷了!”倪挽那張擰巴的苦瓜臉終是憋不住了,干脆放聲嚎啕起來。蒼天,莫非她出門看錯黃歷了?上面明明白字黑字寫著宜出行、宜嫁娶啊!唉,好不容易逮著彥青會診的病人多、忙不過來的機(jī)會,讓她可以一個人下趟山——沒想到第一次單獨(dú)行動就遭了賊惦記!

方才藥鋪的錢掌柜把采購清單上的藥材準(zhǔn)備妥當(dāng),倪挽豪氣沖天地將手往褲腰一伸——好家伙,別說銀子了,連她辛辛苦苦繡了大半個月的荷包都給讓人順走了。錢掌柜倒是好說話,興許是見她買的藥材多,當(dāng)她是個大主顧,便一直拱著手眼巴巴地候著她掏銀子,沒想到等了大半天,倪挽愣是沒摸出一文錢來。

倪挽見人家伸手半天,羞愧得滿面通紅,只得吞吞吐吐的說了句“沒錢”。

錢掌柜一聽這話臉立馬陰沉下來,陰陽怪氣地接了一句:“這位客官真會說笑,哪有買東西不帶錢的理?這藥材一錢一錢地按您的單子給稱足了,就是不買,也得給個合情合理的說法不是?”

“不是沒帶,”倪挽的聲音弱了幾分,顯然底氣不足,“好像是被人偷了……要不,您把這些藥材送我得了?”

“送你?”錢掌柜皮笑肉不笑,大手一揮,“來人吶,送客!”

“不,不用送了,我自己會走……”倪挽預(yù)感到大事不妙,慌忙擺擺手,果然,藥鋪里突然出現(xiàn)兩個彪形大漢,身材之健碩令她不由得虎軀一震,下一秒,她已經(jīng)被那兩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架起來扔到了大街上。

火辣辣的感覺依舊在屁股周圍盤旋,轉(zhuǎn)眼間,倪挽已經(jīng)在大街上蹲了快一個時辰,腿都已經(jīng)麻木得不是自己的了,她可不想因此殘廢,拍拍大腿站起來,朝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吼了一嗓子:“救命啊!”

路人顯然被她嘹亮的大嗓門震撼到了,紛紛回過頭來。

“各位鄉(xiāng)親父老,小弟出門在外,荷包被人偷了,各位能不能行行好,給我籌點(diǎn)銀子當(dāng)盤纏回家啊!”倪挽正準(zhǔn)備好晶瑩剔透的眼淚,準(zhǔn)備哭訴一番,好求得路人的幫助,要個七八兩銀子度過難關(guān),可沒等她獅子大開口,路人早就自顧自地忙自己的去了,哪有閑工夫管她的破事。

“唉,真是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我大晏城的子民怎么能如此冷漠呢!”倪挽懊惱地捶了捶腦門。

“小兄弟,連裝備都沒帶,你這不專業(yè)啊!”旁邊的小乞丐指了指自家的高級裝備——一只破得不能再破的碗,又扯了扯他身上襤褸而臟舊的衣衫,“學(xué)學(xué)我吧,一天好歹還能賺個幾兩銀子。”

“幾兩銀子?!”倪挽顯然低估了丐幫的福利,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青灰色的棉布長衫,恍然大悟——莫非是因?yàn)樗┑氖悄醒b,掩蓋了婀娜多姿的女兒身,所以剛才的苦肉計(jì)才無人問津?

咳咳,用彥青的話來說,一個絕色美女可以拯救一座青樓,而她那扁平不堪的身材,估計(jì)能搞垮一座青樓。這句話深深刺痛了倪挽幼小的心靈。好歹她也是正值豆蔻年華的人,就算沒有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張青春無敵的臉蛋總還是有的呀!

“這位小哥,”倪挽挨著小乞丐坐了下來,還訕訕地湊近了幾分,語氣帶著些許討好,“咱倆萍水相逢也算有緣,今天我實(shí)在是需要銀子應(yīng)急……”

“你想干什么?”小乞丐意識到倪挽來者不善,恐怕是沖著他的私人財(cái)產(chǎn)來的,于是警惕地將自家破碗死死地護(hù)在胸前,牢牢盯著她緩緩伸過來的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莫非你還想搶乞丐的錢?”

“想多了,搶錢這種下三濫的事我怎么干得出來?”倪挽一臉的正義凜然,“那個,你能不能把你的裝備借我一用?”

“傳遞裝備是入幫儀式的首要環(huán)節(jié),你想加入我丐幫,得先交入幫費(fèi),我看你,連只像樣的破碗都沒有,還是趁早滾蛋吧,別影響我工作!”小乞丐輕蔑地掃了倪挽一眼,端著自己吃飯的家伙高冷地挪了個地,擺明了跟她劃清界限。

“這年頭,連乞丐都這么傲嬌了嗎?乞討這么沒技術(shù)含量的事,我還不稀罕呢!”倪挽的嘴角輕微抽搐,把乞討說得那么高大上,讓辛勤的勞動人民怎么活?

眼看籌錢大計(jì)破產(chǎn),又不能空手而歸,倪挽心灰意冷地望向車水馬龍的街道,瞄到一個正在為自己誤踩了別人一腳而慌忙道歉的行人,忽然她靈機(jī)一動,心生妙計(jì)。

“駕——吁——”一輛馬車撥開人群疾馳而過,車夫一心趕時間,沒留意從街角突然躥出的黑影,敏感的馬兒卻被這不速之客驚著,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揚(yáng)起,那道黑影卻順勢閃到了馬蹄之下,車夫一把拉住韁繩扭了個頭,下車一看,竟有一個細(xì)皮嫩肉的小伙子歪倒在地上。

“小伙子,小伙子……”無論車夫如何著急上火地叫喚和推搡,倪挽只管裝暈,直到他說,“有沒有人知道附近的醫(yī)館啊?”她才裝腔作勢地揉了揉額頭,一臉痛苦而懵懂地抬起頭。

“我這是被馬車撞倒了嗎?啊,我的頭好痛,好像快要裂開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倪挽在彥青手下做事,見過千奇百怪的病人,裝個病痛簡直易如反掌,她淚眼婆娑地看著車夫,淚聲俱下,“大叔,我死了不要緊,請你記得到晏城十里外的葛家莊找到我娘,告訴她,下輩子我還要做她的兒子,繼續(xù)孝順?biāo) 闭f完,頭一扭,再次裝暈。

方才的小乞丐瞥見這一幕,嘴里的饅頭生生掉了出來:這演技,不去梨園當(dāng)唱曲可惜了啊!

“小兄弟,小兄弟……”車夫被倪挽的二度昏迷嚇得不輕,以為自己攤上了大事,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你可不能死啊,我一個窮拉車的,上有老下有下的,家里沒了我沒法過啊。”

“大叔,你沒錢沒關(guān)系,你家主子有錢就行了,畢竟馬車是他的!啊,我的胸口突然好痛。”倪挽猛地睜開眼睛,給車夫支完招后繼續(xù)暈,她方才一眼就看出來馬車上的裝飾低調(diào)奢華有內(nèi)涵,車上的主絕非小門小戶,不訛上一筆簡直對不起青陽山上的父老鄉(xiāng)親!

車夫見她第三次暈倒,還以為剛剛那是回光返照,抱著她哭得更加傷心。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引來了無數(shù)圍觀的群眾,紛紛指著倪挽感嘆生命脆弱。

“老袁,怎么了?”馬車上的簾子被折扇挑開,顧淮安見車子遲遲不往前行,嘈雜聲又不絕于耳,只好下車一探究竟。

“二少爺,”老袁見是顧淮安下了車,慌忙抱著倪挽跪倒在他跟前,接連著磕了好幾個響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都是小人一時糊涂,為了不耽誤您出城心急了些,一不留神撞了人,這下可如何是好?要是小人被關(guān)進(jìn)大牢里,一家老小的生計(jì)就犯難了,再說,我也沒銀子賠給人家,懇求少爺幫幫小人,否則小人、小人實(shí)在是……”

“你先別著急。”顧淮安明白老袁是顧府多年的老車夫,車技嫻熟,定然不會平白無故地傷人,再看他懷里的少年,一沒見血,二沒見淤青,哪有身受重傷該有的樣子?

“小兄弟,你醒醒,”顧淮安俯下身,用折扇輕輕敲了敲倪挽的肩,見她絲毫沒有反應(yīng),斷定她是假裝的,于是不慌不忙地拉過她的一只手,裝模作樣地給她把脈,神色凝重地說道,“鄙人不才,只學(xué)過幾日醫(yī)術(shù)——這脈象紊亂,確實(shí)是將死之兆……”

倪挽正暗暗鄙夷這個二少爺不學(xué)無術(shù)還妄下定論,真是草包中的戰(zhàn)斗機(jī)!哪想,顧淮安一句話卻讓她頓時手足無措:“反正她也是將死之人,就不用看大夫了,不如隨便找個地方挖坑埋了吧,銀子我出。至于她家人的生計(jì)問題,全由我解決。”

“二少爺,您不是跟小人開玩笑吧?這人還沒死……”老袁在顧府這么多年,知道這二少爺是什么樣的人,這草菅人命的事情他是絕不會做的,可今天怎么……

“老袁,一切聽我的。”顧淮安將折扇往微翹的朱唇上輕輕一點(diǎn),沖老袁狡黠地眨眨眼。

“是,二少爺。”老袁瞬間秒懂了二少爺?shù)挠靡猓B忙將倪挽抱起來就往馬車上塞。圍觀的人群見是將軍府的二少爺,都不敢吭聲,可憐的倪挽本想敲詐人家,現(xiàn)在卻快被人活埋了,趕緊掙扎著跳起來。

“喂,”倪挽氣急敗壞地跺腳,指著顧淮安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個人怎么那么沒人性,明明不會把脈還非要不懂裝懂,隨隨便便就把一個大活人給埋了,這還有王法嗎?”

“挺精神的嘛,哪里有將死之人的樣子。”顧淮安利落地將手中的折扇打開,一邊慢條斯理地扇風(fēng),一邊皺眉搖頭,“小兄弟此言差矣,我家的馬車在街上好端端地走著,是你突然沖出來,把我的馬兒嚇著不算,還裝出一副快死的樣子訛人錢財(cái),沒人性的好像是你吧?兵不厭詐,我只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看到倪挽活蹦亂跳的樣子,不明真相的群眾也瞬間秒懂了,紛紛朝顧府二少投去贊許的目光,順帶著也對倪挽的惡劣行徑報(bào)以鄙視的態(tài)度。

“你你你,你憑什么說我是裝的,我就是被你家的馬車給撞了,不信你問圍觀的老百姓,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倪挽被揭老底氣急敗壞,她就是見不得別人在她面前春風(fēng)得意的樣子,這位二少爺害她撈不到銀子也就算了,還讓她當(dāng)中丟丑,簡直不能饒恕!

“我們什么都沒有看見……”一時間,看熱鬧人群作鳥獸散。唯一留下的就是被倪挽勾搭過的小乞丐,端著一只破碗在原地偷笑。

“乞丐兄,夠義氣!”倪挽走過去準(zhǔn)備拍拍小乞丐的肩,畢竟相識一場,他還是挺她的!萬萬沒想到,沒等她把手搭過去,小乞丐已經(jīng)沒了影。

方才還人頭攢動的案發(fā)現(xiàn)場頓時空無一人,仿佛是孫悟空用金箍棒劃了一圈結(jié)界,路人紛紛繞道而行,秋風(fēng)卷過一片爛葉子,不偏不倚地貼在倪挽尷尬萬分的臉上:“連乞丐都敢棄我而去……也太傷自尊了吧!”

“老袁,走。”顧淮安見狀抿嘴偷笑,卻遭到倪挽的目光射殺,他不以為意,徑自上了馬車。

“慢著!公子何人,速速報(bào)上名來,今日之辱,小爺我來日再報(bào)!”倪挽最看不慣悶騷的男人,明明出了大風(fēng)頭還要裝出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把她羞辱了一頓還想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在下顧淮安,后會無期。”顧淮安微微一笑,拱手作揖,話未落音,簾子已然落下。

“喂,你還沒問我叫什么呢!你娘沒教過你,跟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的眼睛嗎?懂不懂禮貌啊你?”倪挽看到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又氣又惱,馬車擦身而過的瞬間,她縱身一躍坐到了車尾的橫木之上,發(fā)誓要與這個奸詐小人斗到底:后會無期?沒門!

馬車出了城,在落日的余暉里緩緩朝城郊駛?cè)ァ?

02、

城郊。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淮安一直站在那棵大樹下,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城門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然而從黃昏等到夜幕降臨,始終沒有人向他走來。

倪挽揉了揉早已空空如也的肚子,嘆了一口氣:好奇餓死狗啊!

她為什么會如此無聊,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八卦,跟著一個討厭鬼一路,還潛伏在另一棵書上陪他當(dāng)了那么久的“望夫石”?不過,說來也奇怪,等了那么長的時間,顧淮安居然能夠一動不動,難道他也像她的寶貝坐騎一樣是木頭做的,不食人間煙火?

搖搖頭,倪挽準(zhǔn)備放棄這場無聊的盯梢游戲,拍拍“小鶯鶯”的屁股覓食去,然而視線里卻出現(xiàn)了一位不速之客的身影,之所以這么說,是因?yàn)檠矍暗倪@個人明明是女子的打扮,體型卻如男兒,是及地長裙也掩飾不了的健碩,還刻意戴上了斗笠,將臉遮去了大半,若是女子為了遮掩面容,普通的面紗喬裝足矣,最重要的是,此人步伐輕快,卻沒有女子的纖纖輕盈,盡管她已經(jīng)餓得老眼昏花,但憑直覺也可以判斷出此人是男扮女裝!

“綾兒!”顧淮安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了熟悉的衫裙,按捺已久的急躁心情在這一刻全化作一聲呼喊,甚至沒來得及仔細(xì)辨認(rèn)。

顧淮安的一聲低喚,讓倪挽險些從樹上摔下去,她沒聽錯吧,莫非這個顧淮安老眼昏花到把一個大男人當(dāng)成了心上人?還是她一開始就錯了,其實(shí)顧淮安就是這么一個驚世駭俗的人?

倪挽似乎忘了,這些年她一直跟著“天下第一神醫(yī)”彥青混,不敢說學(xué)得一手好醫(yī)術(shù),但基本的望聞問切還是沒問題的,光聽氣息或腳步聲就能辨雌雄,顧淮安可沒有這個本事,或者說,他是寧可自己認(rèn)錯了人,也不愿意承認(rèn)他苦苦等候的那個人沒有出現(xiàn)。

顧淮安扔下手中的包袱迎了上去,他口中的“綾兒”也加快了腳步,兩人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倪挽依舊懶懶地趴在樹上,卻意外瞥見那個“姑娘”袖口處的一道寒光,不由得心頭一緊。

“不好。”沒等倪挽出聲提醒,顧淮安已經(jīng)被心心念念的“綾兒”捅了一刀,匕首不偏不倚地扎在心口,又被對方快很準(zhǔn)地拔了出來,鮮紅的血液頓時噴涌了出來,然而他此刻的表情卻是絕望大過了痛楚。

“你……究竟是何人?”顧淮安捂著胸口倒退幾步,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她”卻一把掀開斗笠,露出一張奸邪的臉,拿著帶血的刀子步步緊逼。

“二少爺,到了陰曹地府別怨錯了人!大少爺發(fā)話不想讓您活過今夜,屬下不敢不從啊!”來人正是顧明誠的心腹,將軍府的侍衛(wèi)之一阿勇。

倪挽一下攥緊了拳頭,心想著此人來者不善,她一個小姑娘還只會花拳繡腿,不能輕舉妄動。于是她繼續(xù)屏住呼吸,以防壞人察覺到第三個人的存在。

“說,你為什么穿著綾兒的衣服?你們把她怎么了?”顧淮安直勾勾地盯著那張猙獰的臉,急切追問。

沒想到這個顧淮安竟是個癡情種子,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人家姑娘!倪挽一口老血吐了出來,眼看顧淮安流血不止,說話都有氣無力,苦撐著似乎只是為了一個答案,她又急又氣,恨不得跳下去給他十幾個耳光清醒清醒。

“夏侯綾是十二皇子的人,大少爺自然不會輕舉妄動,我看您還是先關(guān)心關(guān)心自己能不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吧。”阿勇抬手又是致命的一刺,顧淮安側(cè)身躲開,瞬間消失在了地平線上。

倪挽先是大吃一驚,伸長脖子往顧淮安“地盾”的方向細(xì)看,原來是一個獵戶挖的捕獸陷阱,平日里用干草蓋著看不出來,一踩上去就掉坑里了,數(shù)丈深的大坑,除非輕功絕頂,否則一般人進(jìn)去就等于踏上了通往閻王家的康莊大道。

“看來真是天要亡你啊。”這個道理阿勇也明白,權(quán)當(dāng)少沾一人鮮血就多積了一點(diǎn)陰德,向前幾步往黑黢黢的陷阱里瞧了幾眼,確定顧淮安這次必死無疑,便打道回府樂滋滋地復(fù)命去了。

待壞人退場,倪挽拍拍小鶯鶯的小屁股,從大樹頂端滑翔而下,直接往陷阱里沖,本以為自己華麗的出場方式能在顧淮安這小子面前驚艷一把,沒想到他早就昏死過去了!想來也是,就算失血過多不足以讓他昏厥,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也足夠讓他不省人事了,盡管倪挽很想對這個家伙狠狠奚落一番,但為醫(yī)者父母,救死扶傷的大夫怎么能對病人刻薄呢?再說了,就算她現(xiàn)在舌燦蓮花,這貨處于昏迷狀態(tài)也聽不到啊!

倪挽蹲下來摸了摸顧淮安的手腳,自言自語道:“唉,可惜了——沒斷胳膊斷腿,否則人家新學(xué)的接骨術(shù)就能派上用場了……”

當(dāng)務(wù)之急是給他止血,倪挽想學(xué)彥青在外施救時的那套,從衣角撕開一塊布給傷者包扎,沒想到她東施效顰,回想起彥青以往撕衣服那么果斷迅速,她卻撕了老半天都沒撕下來,看來當(dāng)外科大夫的人,衣服的布料質(zhì)量都不能太好!無奈之下,她只好把整件外衫貢獻(xiàn)出來,將顧淮安的傷口裹了厚厚一層。

“少年,幸虧你遇上的是我,否則誰能救你于深坑之中啊。”倪挽扶著顧淮安一起坐在小鶯鶯的背上,輕拍它的臀部一下,木鷹卻沒有像預(yù)想中那樣順利起飛,她瞬間絕望了,“不會是超重了吧?小鶯鶯,你怎么了!小鶯鶯,這個時候你可不能認(rèn)生或者鬧脾氣啊!啪啪啪。”

倪挽對準(zhǔn)木鷹的屁股連拍了三下,小鶯鶯這才聽話,“嗖”地一聲,帶著兩個人從黝黑的陷阱里起飛,在大坑邊緣平穩(wěn)著陸,然后繼續(xù)傲嬌罷工……

于是整個昏迷期間,顧淮安都隱約聽見“乖寶寶,別鬧了”“小鶯鶯,一個坐騎也是要有職業(yè)操守的好嗎”“起飛吧,小寶貝”之類的雜音,走走停停,耳邊不斷拂過柔和的晚風(fēng),大概是這個懷抱太過柔軟,他感覺像是躺在云之上,好不愜意。就連胸口的痛楚,似乎也因此減輕了不少。

“小鶯鶯,房頂上呆著去。”夜深露重,街上早已沒了行人的蹤影,倪挽放心地在一間客棧后面降落,安頓好自家坐騎,轉(zhuǎn)過身來將顧淮安弄到自己背上,往店門走去,敲開了客棧大門。

“兩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啊?”前來開門的店小二熱情地迎了上來,注意到倪挽背上那個人似乎不太對勁,“這位小兄弟沒事吧,要不要給他請個大夫?”

“沒事沒事,”倪挽擔(dān)心顧淮安的身份暴露會招來殺身之禍,事先抓了把泥土將他白凈的小臉蛋抹了個遍,畢竟那晚的殺手就是將軍府的大少爺派來的,晏城里人多眼雜,說不定哪里都安插著眼線,“你幫我把飯菜準(zhǔn)備好送上樓來就行。”

幸好這個顧府二少爺身上帶足了銀子,否則她這個窮光蛋哪里住得起這么豪華的客棧?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要是人人挨了刀還講究什么狗屁禮俗,我看這江湖上也就沒幾個大活人了,要是你實(shí)在過意不去,我也不介意把你當(dāng)成女的……”倪挽將顧淮安放到床上躺好,自己跪在床邊給他寬衣解帶。

該死,之前為了止血包扎得太好,現(xiàn)在解開也費(fèi)勁,還不能碰到傷口,煩躁!為了方便,她干脆一個翻身坐在他腿間,俯下身子繼續(xù)。

這時候客房的門卻開了,店小二端著飯菜呆立在門前,眼前是一個少年騎在另一個美少年身上幫他脫衣的畫面,簡直活春宮的節(jié)奏!他總算明白這兩個人為什么要深夜投宿了……

“小的放下飯菜就出去,二位繼續(xù)、繼續(xù)。”

“事情,其實(shí)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倪挽看著店小二漲紅著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擱下飯菜后關(guān)門消失,然后低下頭看看自己身上的男裝,以及放在顧淮安腰腹處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

顧淮安的外衫下還有一層軟猬甲,因此匕首雖然命中紅心,卻沒能刺得太深,應(yīng)該沒有性命之憂。倪挽松了一口氣,將他臉上的泥和傷口周圍的污血用濕毛巾擦拭干凈,又從懷里掏出一瓶金瘡藥給他敷上。正事辦完,倪挽準(zhǔn)備撲向一旁的飯菜,卻被顧淮安突然抓住手腕,她心下一驚:這貨這么快就醒了?

“綾兒,別接受賜婚,跟我走。”顧淮安雙眸緊閉,額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因?yàn)槭а^多而蒼白的嘴唇艱難地翕動著,氣若游絲,看得出來他內(nèi)心十分痛苦。

“好好好,我不跟別人成親,我只嫁給你,好不好?”沒辦法,倪挽只好順著他的意,省得他幼小的心靈承受不起,又昏死過去。手腕被他緊緊捏著幾乎勒出紅痕,想必他是生怕那個叫綾兒的姑娘棄他而去,看今晚的情形,他不但被所愛之人拋棄,還被自己的哥哥派人追殺,真是只可憐蟲——她又何嘗不是呢?遇到倪遠(yuǎn)師父之前,她也只是一介孤兒,無依無靠,師傅死后,幸虧又被彥青收養(yǎng),才讓她再次有了容身之所。

想到這里,倪挽情不自禁地代入了一個活菩薩的角色,安靜地坐在顧淮安的床邊,伸手輕輕撫摸他的臉。真討厭,明明比她大不了幾歲,身材卻如此挺拔,膚如凝脂,摸起來手感極好,還偏偏長了張?zhí)一槪瑒γ夹悄俊⒚黜X,讓人舍不得移開視線。

“你說,那個叫綾兒的人怎么舍得不要你呢?”看著顧淮安呼吸漸漸平穩(wěn),倪挽陷入沉思,喃喃自語,“換做是我的話,一定不會丟下你的。”呸呸呸,她在說什么?莫非她這么快就對這個家伙芳心暗許了?不行不行,不能被美色所誘惑……更何況,何況在顧淮安眼里,她的形象應(yīng)該還是那個在街邊流浪賣藝的毛頭小子吧!想到這,倪挽還覺得有些落寞。

說來也巧,倪挽把顧淮安帶回城的第二日,全城就開始戒嚴(yán)了。她坐在客棧的某個角落,聽店小二眉飛色舞地給食客講晏城八卦,那氣勢不亞于哪家的說書先生。

“各位都知道,這皇上賜婚那是金口玉言,哪有收回的道理?偏偏將軍府的二少爺顧淮安是個癡情種子,他跟夏侯府上的千金夏侯綾,絕對算得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沒辦法啊,娶夏侯氏的可是堂堂的十二皇子?xùn)|陵琛。于是呢,這二少爺就想拋棄榮華富貴,跟夏侯府的大小姐私奔,沒想到夏侯小姐沒來,大少爺顧明誠卻來了,對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是顧淮安就是不聽,還一怒之下把大少爺給殺了——雖然說大少爺和二少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好歹也是長兄如父啊,怎么忍心下得了手?不過這大少爺一死,庶出的二少爺就成了將軍府的第一把手,也算是,失了美人,得了江山——真是人不狠站不穩(wěn)啊。”

盡管店小二說的扭曲了一些事實(shí),但總算是讓倪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幫顧淮安洗清罪名,殺人償命,這個黑鍋可不能亂背!當(dāng)晚顧明誠根本就沒有出現(xiàn)在城郊,前來滅口的明明是一個自稱大少爺屬下的人,這些流言蜚語實(shí)在可惡!可是她區(qū)區(qū)一介草民,會有人相信她的證詞嗎?不行,她不能輕舉妄動,這個時候應(yīng)該先把事情的后果掂量清楚,要是真像店小二分析的,顧明誠死了,將軍府由顧淮安接管,那就不用過于擔(dān)心,清者自清,事情的風(fēng)波總會過去。

“我看未必,聽說二少爺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將軍府當(dāng)家的又是顧老夫人——大少爺顧明誠的親娘,她怎么可能放過殺他兒子的兇手?更別說讓顧淮安接手顧府的大業(yè)了。”

糟糕!倪挽捏緊了手中的瓷杯,要是像這位食客說的,顧老夫人也對顧淮安產(chǎn)生嫌隙就完了,做母親的自然是要護(hù)著自己兒子的,說不定這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是從顧府傳出來的,目的就是要找到顧淮安然后置他于死地,現(xiàn)在全城開始戒嚴(yán),說不定下一步就會派人各處搜查了,如今他還昏迷不醒,她該怎么辦?

“你們聽說沒有,這顧府出事,對夏侯府可是一點(diǎn)影響都沒有,跟十二皇子的婚事似乎還提前了,好像就是這兩天舉行迎親儀式,到時可就熱鬧咯。”

好事將近,全城似乎都被御賜婚姻這件大喜事所感染,紛紛張燈結(jié)彩。

從藥鋪回來的路上,倪挽還心神不寧,她得趕緊想辦法把顧淮安轉(zhuǎn)移了,這客棧人多眼雜,流言蜚語傳得滿天飛,說不定哪天店小二就會帶著官兵沖進(jìn)房間來把顧淮安帶走,要不,就趁著夏侯府辦喜事,大街上鑼鼓喧天的時候出城去?要是她把顧淮安帶回青陽山,彥青會不會不高興?不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推開客房的門,里面竟然空無一人,倪挽身子一頓,抓住門框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顧淮安不見了。

“是你救了我?”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倪挽怔住,須臾,回過頭猛地抱住顧淮安,大概是用力過猛,擠壓到了尚未痊愈的傷口,他吃痛地悶哼了一聲,“這位小兄弟,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那個,我救你很意外嗎?我本來就是絕世無雙的大好人,以德報(bào)怨是我大青陽山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你可千萬別跟我說什么肉麻的感謝詞啊,受不了。”倪挽自知失態(tài),只好耍耍嘴皮子掩飾尷尬,余光瞥見他用手捂著傷口,但嘴角分明是上揚(yáng)著的,看樣子精神狀態(tài)不錯,她也就放心多了,“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死不了,”顧淮安將房門關(guān)上,坐下來倒了一杯茶,將茶杯置于手中輕輕摩挲,“你走吧,繼續(xù)留在這里,只會連累你。”

“要走一起走。”倪挽一把奪過他手里的杯子,一口氣喝了個精光,“顧淮安,其實(shí)……”其實(shí)她是想借茶壯膽,告訴顧淮安她其實(shí)是女兒身,而且準(zhǔn)備帶他一起回青陽山,過另一種生活——遠(yuǎn)離喧囂,與世無爭。

“我死了倒沒什么,反正她已嫁做人婦,我活著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但是你不一樣,我們萍水相逢,你大可不必為我涉險。”顧淮安的悲慟不言而喻,他的心仿佛早已是一座空城,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他把話說得誠懇至極,生分的語氣讓倪挽如坐針氈。

是啊,他們不過萍水相逢,憑什么要他跟她走?

“那你自己保重,”倪挽把剛從藥鋪拿回的藥材放下,將滿腹的衷腸化作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叮嚀,“記得你的命是我救的,別讓我覺得是白費(fèi)力氣。”

03、

這天,婚禮如期而至,從夏侯府到東陵琛的王爺府一路都有帶刀侍衛(wèi)全程戒嚴(yán),倪挽被看熱鬧的眾人推搡著,麻木地望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duì)伍敲鑼打鼓地經(jīng)過,八抬大轎上的新娘子想必就是顧淮安心心念念的夏侯綾,可她心里對他能有半分惦記嗎?

盡管他不曾挽留,倪挽卻未曾真正離開。

倪挽不知不覺走到了熟悉的客棧附近,此時的客棧門口站著兩個兇神惡煞的捕快,看樣子真是開始搜查了,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她慌了神,一時間只能呆在那里。

“有沒有見過這個人?”看樣子,應(yīng)該是拿著顧淮安的畫像在搜捕,幸好,沒有人見過她的模樣,于是她故作淡定地繼續(xù)向前走,在正對客棧的胭脂鋪里假裝挑選商品,耳朵卻沒閑著。

“這個,”店小二這突如其來的審問嚇得不輕,他顫抖著雙手接過那張畫像,看清面容后頓時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手指緩緩地指向樓上,“這位好像是昨夜來這里投宿的客官,不過小的也不敢確定……”

“廢話少說,趕緊帶路!”

“是是是,爺您跟我來。”店小二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起來,點(diǎn)頭哈腰地走在前面給官爺帶路,倪挽怔怔地回過頭來,看著他們朝樓上走去,也許下一秒顧淮安就會被帶走、被抓進(jìn)衙門,然而她卻無能為力。

懦弱的眼淚從兩頰滑落,她只能輕聲地說一句:“對不起。”

將軍府。

顧明誠的靈柩被人抬走時,捕快剛好押著顧淮安進(jìn)門。方才還撫摸著自家兒子的棺木憔悴神傷的顧老夫人,一見到顧淮安便收斂了丟魂的模樣,在侍婢雙喜的攙扶下走到他身邊,抬手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音哽咽:“都說養(yǎng)虎為患啊,我真是后悔當(dāng)初留了你。”

“大娘,我只說一句,大哥不是我殺的。”顧淮安望向那方漆黑的棺木,眼里寫滿了疲憊。

顧淮安與顧明誠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畢竟在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了數(shù)十載,他承認(rèn),庶出的身份曾讓他心有不甘:明明他樣樣不輸大哥,為什么父親就是不肯重用他?由于母親是妾,就連他這個顧府二少爺?shù)纳矸菀蚕駛€笑話。自小便不受待見,寄人籬下的感覺更是令人憤恨。隨著父母相繼去世,大娘和大哥對他的態(tài)度可以用熟視無睹來形容,但就算是這樣,他也一直在府里謹(jǐn)言慎行,希望余生能與他們和睦相處,更別提對他們起殺心了。

為什么,他的一再忍讓,卻落得如此下場?

“你是不是以為明誠死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繼承顧府的家業(yè)?我告訴你,不可能!我要你殺人償命,就算顧府從此無后,就算讓我死后無顏面對老爺,就算賠上整個顧府的性命,我都要你死!”顧老夫人撕心裂肺的一番話讓在場的人都不由得唏噓,她捂著胸口劇烈咳嗽,最后甚至咳出血來,喪子之痛不言而喻。

“既然大娘已經(jīng)認(rèn)定了我就是殺人兇手,多說無益。”顧淮安只好苦笑。

“把他給我關(guān)起來,嚴(yán)加看管。”顧老夫人說罷拂袖而去。

“夫人,”雙喜服侍顧老夫人多年,也算了解夫人的脾氣,今日雖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哀痛在所難免,但夫人的言行舉止確實(shí)過激了一些,畢竟還沒有充足的證據(jù),僅憑外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便撂下狠話,萬一官府查出事情不是二少爺所為,而他又記恨這事的話,一旦他哪天飛黃騰達(dá),定然不會讓夫人往后的日子好過,“恕雙喜多嘴,今天夫人這樣對二少爺,日后恐怕對您不利啊。”

“雙喜,明誠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跟著他去了。但我不想看著顧府偌大的家業(yè)落在一個庶出的野種手里,不能讓他娘那個狐貍精含笑九泉,更不愿意把原本屬于明誠的東西拱手讓人,”顧老夫人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跟雙喜說著話,苦澀的笑容蔓延嘴角,“我就是想讓顧府徹底毀了,我兒子得不到的,別人的兒子也休想得到。外面的流言蜚語就是我安排人散布出去的,目的就是至顧淮安于死地,其實(shí)真正的殺人兇手是誰,早已不重要了,就算查到了,我也斗不過……斗不過啊。”

“夫人……”看樣子,夫人應(yīng)該知道真兇是誰,卻無可奈何,只好把怨氣都撒在二少爺身上。雙喜深諳夫人的說一不二的行事風(fēng)格,知道這件事情已經(jīng)無力回天,便不再言語。

說來可笑,這顧府的地牢,顧淮安不是第一次進(jìn),然而這一次,卻是他心甘情愿被囚于此。沒有了夏侯綾,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前幾日他經(jīng)歷了人生中的起起落落:得知夏侯綾被皇上許給十二皇子時心灰意冷,與她約定私奔時滿懷憧憬,被大哥顧明誠派人追殺時難以置信,掉進(jìn)獵戶挖的捕獸陷阱險些喪命,又意外被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兄弟救活卻不甘偷生,在客棧的窗邊目睹夏侯綾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出嫁時萬念俱灰,然后被當(dāng)成害死大哥的兇手被抓回顧府,遭到大娘的羞辱時麻木不仁,如今還被關(guān)在這幽暗的地牢里坐以待斃。

紛紛擾擾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心里始終惦記著同一個人:夏侯綾。他的綾兒,夏侯府的大小姐,十二皇子的妃子——夏侯綾。當(dāng)他遇到這些波折的時候,她人在哪里?他們曾經(jīng)的海誓山盟又算什么?千百個想要放棄活下去的念頭,都敵不過想見她最后一眼的執(zhí)念,可她又會在意嗎?他寬慰自己說,她也是身不由己,可是他沒辦法說服自己接受既有的現(xiàn)實(shí)——她沒有來,她不要他了,否則顧明誠又怎么會讓阿勇假扮成她,特地在殺他之前給他一個殘忍的真相?

哪怕是在城郊等到了她,自己再被刺客殺死都好,只要她出現(xiàn)了,他會拼命護(hù)她安好,到時候任何結(jié)局他都能夠欣然接受。別人都說愛情是成全、是犧牲,可是他做不到,他無法寬恕她的背信棄義,更無法原諒她的自私冷漠。

想來,是他太執(zhí)著了呢。

顧淮安在這絕望的夜里暗自發(fā)誓,倘若她再次出現(xiàn),他定會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既然那一夜她沒有出現(xiàn),就永遠(yuǎn)不用出現(xiàn)在他面前了。

地牢。

“顧淮安、顧淮安你沒事吧?”熟悉的聲音在耳畔盤旋,顧淮安動了動身子,只覺得渾身疼痛難忍,吃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是送餐的下人,再仔細(xì)一看,這不是那天救他性命的小兄弟嗎?說來慚愧,他竟然還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

“你怎么……成了顧府的下人?”顧淮安艱難地蠕動著嘴唇,緊接著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咳,你要是想混進(jìn)府來救我,大可不必——太冒險了。”

顧明誠是顧老夫人的命根子,如今兒子沒了,殺人兇手被自己捏在手里,弄死他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她之所以沒有把他送進(jìn)官府,意在親手送他上路,這幾日對他用盡私刑,卻命人準(zhǔn)備飯菜強(qiáng)行喂他吃下,為的就是留他半條命慢慢折磨,真是最毒婦人心。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要救你的人是我,心甘情愿冒險的也是我,你有什么資格說不必!?”倪挽看著顧淮安茍延殘喘的樣子,心疼得眼淚直往下掉。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露出的部分也已經(jīng)皮開肉綻,沒有一處完整,想起那日在客棧見他細(xì)皮嫩肉的樣子,跟現(xiàn)在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天底下怎么會有如此狠心的婦人!?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好歹也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才十六歲,他犯了什么彌天大錯至于把他弄得遍體鱗傷?

“我說,你怎么像個小姑娘一樣,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顧淮安見倪挽落淚,覺得于心不忍,同時又有些疑惑,想來是“他”年紀(jì)尚小,沒見過這么慘烈的場面吧。

“顧淮安你個蠢蛋!”倪挽一邊抹眼淚,一邊把飯盒打開,將盛好的飯菜端到他嘴邊,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他,“給我好好吃飯,就算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小兄弟,你的大恩,顧某唯有來世再報(bào)。”顧淮安看著倪挽為自己著急,內(nèi)心感激又無以為報(bào)。

左一個“小兄弟”,右一個“小兄弟”——這個顧淮安的視力究竟是有多糟糕?倪挽在心里憤憤不平,又不想貿(mào)然坦白自己是姑娘家的事實(shí),總覺得時機(jī)未到,可是他還能等到她開口的那一天嗎?

“顧淮安,我不會讓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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