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周文

《禮記》

【原文】

晉獻公將殺其世子申生，公子重耳謂之曰：“子蓋言子之志于公乎？”[1]世子曰：“不可，君安驪姬，是我傷公之心也。”曰：“然則蓋行乎？”世子曰：“不可。君謂我欲弒君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哉！吾何行如之？”使人辭于狐突曰[2]：“申生有罪，不念伯氏之言也[3]，以至于死。申生不敢愛其死[4]。雖然，吾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不出而圖吾君[5]。伯氏茍出而圖吾君，申生受賜而死。”再拜稽首，乃卒。是以為恭世子也。

【注釋】

[1]蓋：同“盍”，何不。志，心意。

[2]辭：告訴。狐突：申生的師傅。

[3]念：考慮。

[4]愛：吝惜，舍不得。

[5]圖：謀。這里是“謀劃”的意思。

【譯解】

晉獻公將要殺死自己的世子申生。公子重耳對申生說：“你為什么不向父親說明你的實際情形呢？”申生說：“不行！父親愛驪姬，沒有她，吃不下，睡不好，我如果說明真情，驪姬一定要被處死，這么一來，是我使父親傷心了。”重耳說：“這樣說，那么，你就外逃吧？”申生說：“不行！父親說我想殺他，天下難道有不要父親的國家嗎？我到哪里去！”派人向狐突告辭說：“我有罪，沒有考慮您的話，弄到今天死的地步。我不敢愛惜自己的生命；但是，我父親老了，驪姬的兒子奚齊又小，晉國一定會發生許多困難。您不出來幫助我父親計劃國事嘛，那就算了；您如果肯出來幫助我父親把國家搞好，我就是死了也感激您的大恩！”他拜了兩拜，叩頭在地，半晌才起來，就自縊而死。因此，晉國貴族稱他為“恭世子”。

【賞析】

晉獻公的寵姬驪姬誣蔑世子申生要謀殺獻公，獻公聽信讒言，要誅殺申生。這時的申生既不愿表明心志，也不愿出逃求生，反而處處為父親國家著想，只要獻公能安樂地度過他的晚年，他雖含冤負屈也是死而無怨，其至誠至厚的孝心與寬厚善良的本性極其感人。全文不落俗套，給人以全新的感受，而又短小精悍，真是聲哀而詞緩，催人淚下。清過珙曰：“一句一讀，一字一讀，語語傷心，令人墮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