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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1.非殺不可
兩三月的天,殘雪花開,半雪半綠的山已有了春的氣息,而五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
蓮山山谷里云霧彌漫,新開的櫻花如羽似雪,不真不切。
葉梧桐撫著略粗的樹干,嘴角彎彎。煞是將這些嬌俏的櫻花比了下去。
這些櫻樹是五年前葉秋剛進師門的時候她親手為他栽的,栽在蓮山圣地,今已亭亭立。
櫻花在蓮山常開不敗,蓮山同山陰的祁山都是以修行秘術而聞名于九州,這里所聚的靈氣能使這里的萬花長盛,但若是山主死去,它們都是要敗一敗的。
櫻花是蓮山的象征,進師門的人,鎖骨處都得紋一朵櫻花,若是叛離師門,那花都要被剮掉。
任第四十七任山主的葉梧桐誓死捍衛蓮山。她不允許任何人背叛蓮山后身上還能擁有櫻花印。
她望向葉秋......但那個在花間練武的少年。她不是沒有想過有一天葉秋會離開蓮山,離開她身邊,那時候師徒感情還不深,她直接將櫻花刻于他心臟的位置,是為了向那些反對葉秋入師門的人表決心——若葉秋叛離,她必殺他。
可若現在葉秋想回那花花世間,她還真擔心自己下不去手。
嘆了口氣,而遠處少年已然發現了這邊的一抹紅,便移步換影,瞬間來到她面前。
葉梧桐用帕子抬手去抹掉他額上的汗珠,動作小心、溫柔,就連說話也帶了平日里對待他人所沒有的三分柔情:“可累了?”
葉秋心里很愉悅,將此種愉悅表達在一張日益出挑的臉上,有些亂了人心。
他可真像那個人啊。葉梧桐心里微嘆,卻無什么神色。她清楚那個人十年前就死了,而且葉秋方十七歲,比她還小三歲,更何況一個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這么可能還在長個子。
“姐,今日怎么來看我了?”葉秋握住她的手,眼中唯有她的身影,卻絲毫不讓人產生反感。
那熠熠生輝的雙眸含笑,春風吹拂開他的兩片鬢發,露出白凈微紅的俊臉。
葉秋很高,比她高出一個頭來,是以站近了,她只看得到他的胸膛。葉秋的胸膛有些不自然的起伏,他大概是累了。
葉梧桐稍退離一步,為他沏了壺花茶放在石桌上,而自己坐在了一側的木樁上,開始說她來此的目的。
“秋兒,姐姐要下山去辦事了,今年你也要乖乖地在山里練功等姐姐回來,知道嗎?”
葉秋一愣,想起了什么,微笑著的嘴角瞬間僵硬了,他知道她要去干什么,是要去殺人。不僅讓別人死,也讓自己處于危險之中。他的臉上收起笑意,聲音略帶沉重地問她:“姐,那些人非殺不可嗎?”是什么理由讓她年復一年地出山殺人?
面對少年質詢的語氣,女子笑容未減,但是笑意始終未達眼底,她的語氣也很無奈:“非殺不可。”
“你大抵什么時候走?”葉秋蹲下身在一側,雙目里只有那抹艷紅。
葉梧桐偏頭略一思考,如實交代了:“這是最后第二家了,十年前凡是參加過那場屠殺的家族只剩下兩家未找到,這第六家已有些線索,我得早日去同你若素師姐會和,我不能讓她有危險。”
葉秋神態有些失落,站起身來背對著她。
“秋兒,你怎么了?”葉梧桐能感受到葉秋的不快。她從木樁上下來,邁步過去,裙擺拂過青草,留下櫻花淡雅的芬芳。
“姐,復仇有那么重要嗎......比我在你心里還重要嗎?還是說那個人比我重要?”葉秋頓了頓,跨步出去,若無其事但又像是害怕什么一般,倉皇道,“姐,我再練會,天黑前會回長云殿,你先回去吧。”他怎么會忍不住將心中深藏的疑問問出口?
葉梧桐看著自己伸出的本想拉住葉秋的手,空落落的,什么也沒有抓到,然后默默收回垂在腰側。低嘆了一口不再看他,她的身影一轉,如魅似影般十步百步地消失在山道上。
而回長云殿的路上,葉梧桐仔細思考了葉秋的三個問題。她有答案的,復仇重要,葉秋比較重要,葉秋和那個人還真是不能相比,她不知道該怎么比。
五年時光,她同葉秋的往事一點一滴填充了她的記憶,那些快樂的時光可以掩去殺人的味道,可以覆蓋悲傷的過去,她很喜歡,她現在很需要葉秋。
葉秋像是水一般能洗凈她身上的血污,讓她仍覺得自己是那個夜無瞳,干凈不沾血氣的夜無瞳。
深夜快歇下時,有弟子匆匆趕來,帶著夜半的露汽直達云宮深處。
凌亂的敲門聲響起,接著是弟子若白略帶慌意的聲音。
“師父,葉秋師兄中毒了,七惑毒,現已被人抬去長云殿,錦云師伯也已經派人去請了祁山的白醫師......”
“嘩~”原本緊閉的屋門此刻洞開,而本應該歇下的葉梧桐一襲素衣,面色清冷地站在正對門處,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但一雙美眸里有一些淡淡的焦急之意。但是不了解她的人,只覺得她生冷,難以親近。
若白不敢去看葉梧桐,她只在師祖葬禮上看見過她穿白衣,原來她的寢衣也是白色的,不得不說,自己的師父穿什么都絕美。
只覺得眼前白影一閃,反應過來的若白只見到屋內有檀香繚繞,而她師父早已將她丟在十萬八千里的身后。立刻,她的眉色一急,加緊步伐緊隨而去。
而此刻的長云殿偏殿燈火通明,有不少仆從進進出出,打水的打水,端藥的端藥。蓮山的仆從都知道宮主將葉秋看得比自己重要,若葉秋受了罪,她必定是要傷心,自責的,而她們大抵見不得她傷心。
床榻上的葉秋只著白色睡衫,一張愈發骨骼分明的俊臉上盡顯蒼白和無力,本應血紅的嘴唇唇瓣上有些發黑。他似乎夢見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正用盡全身的力氣盡顯反抗,但畢竟虛弱無比,反抗反映在躺倒的軀體上也不過搖頭晃腦,偶爾傳來兩聲囈語。
葉梧桐一腳踏進屋內時,便聽到葉秋說了一句:“姐......不要殺了。”那語氣里是十分的悲痛與無奈。
她進屋的步伐猛烈地一頓,眼底染上一層哀戚之色。她讓仆從們都下去休息,只留了若白在屋外煎藥,而自己已經坐在了他的榻邊。
用巾帕拭去他額上的冷汗,葉梧桐伸手將他的一只手握在手里揉捏著,小聲地同他講話:“還有最后兩家了,姐姐答應你,明年開春就不再殺了。”
“……是不是在你們眼里,姐姐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呢?可我也不想......姐姐最大的心愿是回北溟的木水村里,繼續做那個無憂無慮活在爹娘膝下的夜無瞳,做一個平凡的人。”
“若這世上我殺了無辜之人,葉梧桐必定血債血還,但沒有報完仇,我得活著,為了仇,為了恨而活著……”
說到后來,她也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么。
夜漫長,月姣好,她握著他的手,雙眸望著外面的月光,緩緩……有淚珠滑落。
......
葉秋是在三天后的夜里醒來的,此時窗外有春蟬的鳴叫,也有藥草的芬芳。相比之前的全身無力,現今他已能支撐自己坐起,看來姐姐已派人給他抑制了毒性。
想起夢中紛雜的畫面,最終他只記起姐姐在哭。黑白的世界里只有一抹紅影,離他很遠,正無助地哭著,可他怎么也靠近不了她。
他從未看見過葉梧桐哭的模樣,可他卻夢到了,那本該無欲無求的美顏上雖只有零星淚珠,但是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讓人絕望的情緒。
他想要沖過去抱住她,最后終于抱住了,卻看見她一瞬間消失在自己的懷里,之后便是鋪天蓋地的心疼與恐懼將他環繞。
葉秋輕笑,帶點自嘲:“葉梧桐,你真讓我又愛又恨......”
他起身欲去外面,守夜的若白恰好進屋送藥,便將他攔住:“余毒未清,想去哪兒?”
葉秋只冷著一張臉,冰冷冷地道:“讓開!”
若白被他此種色厲內荏的模樣唬住,訕訕地收回了手,指著長云殿正殿:“我是聽命于師父的,師父等著我去匯報你的情況,不過看你精力那么旺盛,我看你還是自個去吧。”
葉秋瞅了她一眼,然后奪過她盤子上的藥一飲而盡,便徑直出了門。偏殿外只留若白對著他的背影張牙舞爪。
葉秋知道自己該好好休息,可夢到她哭的模樣,加之內心的恐慌遲遲不能散去,他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她是不是哭了。
他見不得她哭。
可剛走到長廊上,一抹凄清挺拔且欣長的身影打月光下而來,若不是他身后跟隨著幾個平日里跟自己熟識的師姐師妹,葉秋幾乎會以為那是仙人臨近。這個人即使不同自己的師父站在一起,也讓見到過兩個人的人都覺得他們很般配。
呸。他在想些什么。
所來的男子俊美得不可方物,身著銀藍長衫,乍顯傾世身姿。有佛鈴花伸進長廊里,十分張揚地撩撥人心。
男子身后的若青急忙上前為男子開路,將花抵在長廊外。
而葉秋也隨著對方的靠近看清了來者雙眼覆著白綾,是個瞎子。
他側身欲走,卻聽得男子朗聲道:“葉秋公子,請留步。”
葉秋果然止步,看著男子不緊不慢地走過來,那身姿那氣質看起來停尊貴的,而他更好奇的是男子是如何知道他是葉秋的,且不論他是個瞎子,況且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