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此時葉離從外面進來。她手捧著的湯藥冒著熱乎乎的氣,有些融化了上方的飄雪。
“趁熱喝吧。”她將手中的湯藥遞給葉梧桐,神色淡淡的,只是在走近白夜的時候,順手將手臂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有些嗔怪,“下雪天也不穿多一點!”
白夜微微一笑:“你還說我,你的手也是冰涼的。”
“......”
葉梧桐沒有去看,專心致志地將手中的湯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心里卻在想,葉秋不知道有沒有找過自己。
不,怎么只問他呢。應(yīng)該要問自己蓮山的眾徒看見她這么久未回去,是不是會發(fā)現(xiàn)她出了事。萬一蓮山亂了怎么辦。看來她得盡快回去。
葉秋還是會回蓮山吧,以他的性格不見到自己是不會回去的。碰到師姐師妹一定會詢問她的,或許最先來找自己的便是他吧,她也只相信他會那么對待她了,在這世上將她看得很重要的似乎也只有他一個。
三日后,她的傷已大好,而蓮山那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雖心里微微失落,但她轉(zhuǎn)念一想,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說明大家都相安無事。她也就不再想那些事了,目前重要的是調(diào)養(yǎng)自己的身子。她身上的靈力幾乎已經(jīng)喪失了,如今站得起來不過同普通人一般。為了不受制于人,她需要極快地恢復(fù)自身的靈力。
祁山的雪已經(jīng)積得很厚,偶爾有幾只鳥飛過在雪地上逗留一會,相互追逐、嬉戲。有金黃色枯掉的蘆葦隨風(fēng)搖曳,寂靜無人的平原上顯得有些肅穆、凄涼。
她身上背著一只竹子編的籮筐,正一步一步跟隨著前方的白夜。
今天葉離不在,是去山下補貼家用了。而白夜又不可能一個人來采藥,所以就叫上了她。用他的話來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使她傷未痊愈,但是摘個冰蓮是沒有多大問題的,而且有什么危險也好快速回祁山啟動那些防御措施。
她問他,為什么不收徒弟。他開玩笑說他的師父怕收的徒弟欺負(fù)他是個瞎子。
葉梧桐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累死了。”
葉梧桐走累了,坐在一塊已經(jīng)沒有菱角的石頭上。那石頭是被太陽雪水打磨光的,已很是滄桑。
白夜也推著輪椅在一旁休息,引路的一只青色小雀嘰嘰喳喳地停在他的肩膀上。
“白山主,你確定這邊有冰蓮嗎。”她舉著手放在額頭前方,做遠(yuǎn)望狀。
白夜點點頭:“就在這附近,你覺得長得很好看的花大抵就是冰蓮了。青子,先去看看四周有沒有冰蓮。”
青鳥鳴叫了兩聲快速飛起,如青劍一般快速飛出去,一下子就從人的視野里消失不見。
葉梧桐休息夠了,繼續(xù)往前走,但是腳步不到一會就停住了。她看著看似近卻有些遠(yuǎn)的一個懸崖,忽然覺得有些眼熟。
想到了答案,她的喉嚨有一些腥甜溢出。一雙眉頭已經(jīng)緊皺。
那一夜的回憶突如其來,一貫?zāi)X的全部擠進腦海里。
她直直地跪倒在雪地里,眼里不斷有淚水卻終究沒有落下。臘月初五,那個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日子;雪山原斷崖,那個今世都不愿意踏足的地方。
她起身擦去眼眶里的眼淚,隱忍著自己的情緒,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走。她看見斷崖下方有一條河,而平靜如靜的水面竟然在白日下閃著五彩的光芒。很奇怪。
“白山主......我似乎發(fā)現(xiàn)了冰蓮,在對面。”嗓音里有掩不掉的哽咽。
說完她瞬間移步換影奔赴蒼源河。
白夜眉頭皺緊,但仍是緩緩地推著輪椅往前,探完路的青子落在他的肩膀上嘰嘰喳喳地說著事情。
等到他走完一半的路程時,葉梧桐已經(jīng)回來,帶著一股有她體香的風(fēng),十分清新。
“確實是冰蓮,白山主,冰蓮有去毒明目的作用,山主是想治好自己的眼睛嗎。”她沒有詢問,因為那是肯定的,他將冰蓮放入自己的背簍里,被空氣凍紅的小臉微微有些惹人心疼。
“你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白夜沒有關(guān)心冰蓮的事情,他聽到青子說葉梧桐在偷偷抹眼淚。難道是他太不懂得體恤病患了嗎,害得她舊傷復(fù)發(fā)疼哭了?
葉梧桐搖搖頭,睜眼說瞎話,輕靈的嗓音似十分有說服力:“沒有啊。大概是有些傷寒所以有鼻音。”
“要我推你回去嗎,太陽快下山了。”
白夜點點頭:“葉離該回來了。”
葉梧桐笑笑說:“你和葉離的感情挺好的,看來當(dāng)初我放你們走還成全了一段姻緣?”
白夜臉上有笑意,雖是平日里待人都挺溫和的,但此番的笑容里有著不一樣的情緒。他道:“是我喜歡她罷了,她對我大抵是沒有感情的了。我找了她許久,終于尋到了。”
葉梧桐是一個不能聽故事的人,當(dāng)即也沒有問下去了。
“你呢,今生你可有喜歡過什么人......不對,像葉宮主這樣的人,大抵不會有心愛之人吧。”他的話里有話,卻讓葉梧桐也不惱。
在世人心里,像葉梧桐如此年紀(jì)就已是殺人狂魔,心里大抵是不會有感情的。
但是白夜錯了。
正是因為刻骨銘心的愛恨,正是死也放手不了的愛情,才是她一生的悲劇。
葉梧桐可不是那么會讓人占口頭便宜的人:“白山主可要小心了,若是被我看上了,你和葉離姑娘可就結(jié)不成秦晉之好了。”說完,她放掉他的輪椅,移步換影一路回了祁山。
白夜愣在原地,嗤嗤地笑了。他可不相信葉梧桐會喜歡他,也不相信葉梧桐會是一個破壞他人感情的人。
......
相比祁山的雪海潔白,蓮山的櫻花不再妖艷,它們的顏色幾近枯萎時的褐色。
蓮山上的弟子紛紛下到山腳,想要查看是怎么回事。
細(xì)心的若白發(fā)現(xiàn)結(jié)界外有廝殺過的痕跡。她循著那些已經(jīng)紅得發(fā)暗的血一路找過去,就怕最后看到的是師父。
雖說她是怕師父的,但是也不希望師父死了。若是師父死了,那么全天下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就會沖上蓮山,將蓮山之徒殺個片甲不留了。
走到一半的時候,血跡有些轉(zhuǎn)為微紅,像是近期的血液。若白覺得有些怪異,便快速走向?qū)γ娴囊豢猛岵弊訖鸦浜蟆?
她的身體有些顫抖,緩緩等下身,看著眼前半死不活的葉秋,有些懵了。
她伸手輕輕推了推他:“葉秋......”心里吶喊:這小子該不會是死了吧!
昏迷的葉秋,睫毛輕輕顫動,然后一雙眼緩緩睜開,目光十分迷惘。
“桐兒......”他沒有看清,但是心里最想呼喚的那個名字已經(jīng)從嘴里呼喊出來。他支撐自己的力氣不再,斜身歪進了若白的懷里。
若白心下大顫,臉色開始不對勁,但是她還是關(guān)注到葉秋身上的傷已經(jīng)不可以耽擱了,與其糾結(jié)他與師父,還不如先救他。
“錦云師伯,是葉秋!”
......
昏昏沉沉、渾渾噩噩。
腦海里一會兒是重猙獰的刺殺,一會兒是葉梧桐滿身是血的躺在寒池里。
葉秋拼命想要抓住一些東西,卻怎么也抓不住,他想要抓住在寒池里絕望地看著他的葉梧桐,也想要抓住殘忍放開他的手的蘇黎墨。
后來他終于抓到了一只手,拽得緊緊的,唯恐失去。
若白看著葉秋緊緊抓住自己的手,都有些發(fā)疼了。可是她的心里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有一些甜蜜。看著葉秋的睡顏,忽然就這么想要伴他到老。
她輕輕喊著他的名字:“葉秋......”
葉秋的眉頭有一些舒展,然后他十分溫和地喊:“姐。”
若白的身子一僵,原本嬌羞含笑的臉?biāo)查g僵了笑意,然后臉上變得面無表情。她的拳頭捏緊,然后甩開他的手,踱步出去。
失去了握著的東西,葉秋乍然驚醒。
空蕩蕩的屋子,淡淡的櫻花香,如畫的窗外風(fēng)景,這一切很是熟悉。他已經(jīng)回到了蓮山。
他忽然一笑。看來姐也不是那么狠心,至少讓他回來了。他躺回床上,看著天花板,但是在想到自己趕回蓮山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他的笑意沒了。
他被重傷的不是太重,但是回蓮山的過程中卻遇到了一撥人。
那一撥人似乎久候在蓮山山口,鬼鬼祟祟的。直到他來了,在踏進蓮山結(jié)界一刻,他們按捺不住都沖出來。雖說那些武功都是不入流的,但是勝在人數(shù)多。
他看見櫻花幾近枯萎便以為那些人傷了葉梧桐,便對他們也痛下殺手。最后他精疲力竭,沒能躲過那幾劍致命之傷,躲進蓮山的結(jié)界里才無事。
那撥人是來殺蓮山之人的,但是絕對不是哥哥的手下。
“篤篤......”敲門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若青端著藥進來,臉色有些不好看。她將藥遞給坐起來的葉秋,然后心事重重地呆在一邊。
葉秋乖乖喝藥,如畫的眉目印在黑漆漆的湯藥里,十分好看。
“你看見了師父沒有?”若青按捺不住自己,聲音里略帶焦急,“櫻花感受不到師父的靈力都快枯萎了,你出去之前明明說去找她的,到底找到她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