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里，燈光很亮，一個身材細瘦的女子端坐在畫架前。除了筆刷在畫紙上的細微聲音，房間里一片寂靜，鈴聲響起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突兀。

……

“阿姨你放心啦，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女子放下手中的筆，笑著回復電話那頭的人，聲音輕輕的。

“可是我和你爸爸不放心啊，輕舟，要不你還是回來吧，住在家里，想吃什么阿姨都可以給你做，很方便的。”

“不用啦，阿姨，我都二十好幾了，該獨立了。”沈輕舟語調仍然平穩，即使話語中是不容多勸的拒絕。

“輕舟……”

“好啦，阿姨，我要工作了，交稿要來不及啦。”

沒等電話那端再說什么，沈輕舟長指輕點掛斷鍵，阻隔了接下來可能要聽到的咆哮聲。

“二十歲了，該獨立了”是說給沈父聽的，沈輕舟在回復半個月前兩人爭吵時，他脫口而出的那句“二十好幾的人了，一點正事都不干！”沈輕舟猜她阿姨打電話肯定是開的免提，沈父肯定會在旁邊聽著，就故意這么說了。

她知道沈父不是在針對她，沈父只是單純的看不起“畫漫畫的”和“畫插畫的”而已，不只是看不起她。當然了，在這位國畫巨擘的眼里，除了傳統國畫，其他的繪畫藝術都是低級貨。

不過這并不妨礙沈輕舟咽不下這口氣。

水墨丹青、山水花鳥，她早就學夠了，也學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沒有這方面的天賦，至少一輩子不可能成為父親那樣正統的國畫大師。沈輕舟喜歡畫畫，傳統畫她也欣賞，但是她不愛驕傲的傳統畫家，尤其是喜歡用鼻孔看她的沈父。在父親的面前，沈輕舟的好脾氣很容易就會消失無蹤，就像溫和的水里被投入了一個銫塊，立馬能爆炸。

所以她從住了很多年的家里搬出來，在C市市中心找了個房子，離沈父的Y市市郊別墅有好幾個小時的車程。

情緒波動有點大，沈輕舟放下手機，平復心情后，卻沒有再拿筆。“交稿來不及了”都是借口，只是實在是不知道也不想再跟他倆說什么。

“幸好只是練習稿……”算了，不畫了，沈輕舟從畫架前面起身，打算去做晚飯。

客戶急需的商稿都已經完成了，反應沒有什么問題；這周的漫畫也更新完了；除了下一本漫畫要畫什么還沒有想好，一切都很順利。沈輕舟哼著歌，腳步輕快地走進了廚房，吃了這么久的外賣，有點膩了，今天她打算照著關注的一個美食博主發的視頻做芝士焗飯。

洗菜，淘米，煮飯，配調味汁……

“很簡單嘛，原來我是個廚藝小天才。早知道這樣就應該去‘新西方’進修的，哈哈哈……”每個步驟都進行的毫無阻滯，這讓沈輕舟心情越加歡暢，一直持續到切洋蔥這一環節。

沈輕舟是第一次下廚，刀工非常不給力，更何況她切洋蔥就像在做什么手工藝術品一樣，切一刀就要欣賞一下。毫無準備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涌出，漫過眼下瞼從臉頰滑下來。這是什么生化武器！沈輕舟抬手拭去臉上的水痕，果斷放下刀和洋蔥跑出了廚房。

……還是點外賣靠譜。

外賣小哥很給力，不到半個小時就把飯菜送過來了，可是沈輕舟打開外賣盒子，只聞到一股重重的油味，筷子扒拉幾下，毫無食欲。離家半個多月，沈輕舟全靠外賣存活。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挺開心的，終于不用吃阿姨日復一日的清淡飲食了，結果現在才過去半個月她就有點支撐不下去了。

“不行啊，現在回去會被笑話死的。”

背靠沙發，沈輕舟撥弄著衣服上的小珠子，有點想跟人約飯。可是想約的那個人她去度蜜月了，跟她的親親老公甜甜蜜蜜，根本就想不起來還有個閨蜜在C市無聊得快瘋了。

沈輕舟把手機屏幕點亮，又靜默地看著它熄屏，如此重復幾次后還是決定給那個沒良心的撥個電話。

“喂？親愛的，怎么給我打電話啦？”電話倒是很快就被接通了，一個成熟卻膩歪的女聲從揚聲器傳出來，帶著一絲不可言說的饜足。

“巖巖，你什么時候回來啊，我好餓哦。”沈輕舟喉嚨發緊，一股子委屈的情緒，悄悄地蔓延開來。

“怎么啦？沒胃口嗎？”

“不是，沒有人陪我，我吃不下飯……”沈輕舟吸吸鼻子，好像真的哭了。

“寶貝你怎么了？是誰欺負你了？看老娘不扒了他的皮！”電話那頭，一個燙著精致大波浪的女人翻身從Kingsize大床上蹦起來，打算立馬打飛的回到沈輕舟的身邊。

“哈哈哈……”沈輕舟聽到周巖那邊的響動，想到好友沖動的表現，忍不住笑出了聲，“是沈大畫家欺負了我，你敢不敢去？”

“呃……你又和叔叔吵嘴了嗎？”

“嗯，我搬出來了，所以沒人給我做飯，外賣好難吃啊……我一個人又不想去飯店。”其實沈輕舟沒想讓周巖馬上回來陪她吃飯，她只是想找個人撒撒嬌。

“搬出來了？！”周巖是真沒想到，一向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怎么突然就這么剛了，“一個人搬家嗎？你厲害呀！”

“我只拿了畫畫的東西和幾套換洗衣服，其他東西都是現買的。”沈輕舟摸摸鼻子，還蠻不好意思的，確實有點點敗家了，“所以我現在都沒什么錢了，再這樣下去我怕是連點外賣的錢都出不起了。”

“怎么？不想用叔叔給的錢啊？”周巖抬起修長嫩白的腿，往趴床上打游戲的帥氣男人的屁股上一擱，“這好辦啊！最近不是又來了一批新貨嘛，你可以去買一個年輕點的小女奴，不漂亮的價錢就不高，可以陪你聊天解悶，還可以給你做飯打掃衛生，一舉多得、一本萬利。”

“買奴隸？不要吧……我用不習慣。”沈輕舟不喜歡那些雪白皮膚金黃頭發的異族人，她跟沈父去別人家做客的時候，不小心聞到過那家人端果盤的女奴腋下的奇怪味道，還有，他們的腳鏈叮叮當當的，聽起來也很吵。更重要的是，任一個人卑微地匍匐在她腳邊，沈輕舟絕對做不到的。

“可是真的很劃得來誒！差不多你出去吃幾頓飯的錢就夠了。”

“不用了吧，我還是去找個家政阿姨比較好，讓她給我做做飯，偶爾打掃一下衛生，做完事就回去，不用一天到晚都待在我家里。”

“行吧，你要是想買奴隸的話，一定要先跟我打電話哈，我有個客戶是做這行的，我讓他幫你挑好貨。”

“好~”沈輕舟輕飄飄答應了一句，并沒有放在心上。

周巖問用不用她家的保姆過來幫忙做幾頓飯，沈輕舟拒絕了——不是很想麻煩別人。

掛了電話，沈輕舟又看了一眼茶幾上的外賣盒子，最終還是把它扔進了垃圾桶，打個電話的時間，菜里面的油都凝固了，看上去更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