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舟把小電摩停在巷子口：“走吧。”
南渡看著河堤上人來人往，躊躇著不敢邁出步子。
沈輕舟也不急他，陪他在路邊站著：“哇！你看，云好漂亮啊。”
河對面是一個豪宅區，也不算特別豪吧……是聯排別墅區。
南渡聽了沈輕舟的話，朝河那邊看去。
不算高的屋頂上面壓著低低的彩云，紅色、粉色、橘色還有天的藍色和陰影中的灰色，冷暖顏色摻和在一起，組成和諧的畫面。
“怎么樣，是不是很好看？”沈輕舟搖了搖南渡的手臂，“在我們那就看不見。”
“嗯。”
沈輕舟租的是老小區的房子，地處市中心，除了交通方便沒有其他好處。老小區樓層又不夠高，四周高樓林立、鱗次櫛比，讓住在四樓的沈輕舟每天只能看到一小塊天空，真真的坐井觀天。
“你以前是不是經常看到大片的夕陽和朝霞啊，我最喜歡這個時候的天空了。”沈輕舟突然問起南渡的從前。
“呃，是。”南渡不知道該怎么和沈輕舟描述。
母親在時他確實有機會看，但是那個時候他并不珍惜；母親走后，他被關在柴房里好長一段時間，每天過的是暗無天日的生活；再然后，腿傷好了點，管家就帶人把他拎出去干活，繁星未落時他上工，繁星滿天的時候他下工，除了星夜和沒有星的夜，南渡看不到其他時候的天空。
沈輕舟聽出南渡敷衍的回答，沒有覺得被冒犯，反倒有些隱秘的開心。她喜歡南渡有自己的秘密，這樣兩個人之間才顯得平等。但是她也有些憂愁，她不希望南渡一輩子都不對她敞開心胸。
“站在這里有點熱呢，我們去堤邊好上不好？”趁著南渡沒有防備，沈輕舟扯著他的手臂就踏上了上堤的臺階。
堤上人不算多也不算少，畢竟現在天還沒完全黑，天氣還有點燥熱。
剛一走上河堤，南渡姿勢就變了。
他本來挺直的腰背一下子佝僂了，本來就微微收起的下巴現在更是低到差點要戳穿自己的胸膛了。原本是沈輕舟抓著他的手臂，現在變成他雙手緊緊攥著沈輕舟，沈輕舟覺得自己等下回去手背肯定會青紫一團。
南渡沒有注意到自己用力太大，雙眼環顧四周，越看越害怕，不自覺地就開始咬自己的下唇。沈輕舟眼看著他的下唇被咬破，眼看著他還要繼續咬。
“咝——”沈輕舟狠狠抽了一口冷氣，“好痛！”
南渡的注意力瞬間就收回來了。
“啊！對不起，主人，對不起……”南渡捧起沈輕舟的手湊近自己的嘴唇，輕輕的吹氣，一邊吹一邊揉，“奴沒注意，把您弄疼了。”
“咦？”沈輕舟豎起食指抵在南渡的唇上，“我上次怎么跟你說的來著？在外面自稱‘我’，你又忘了嗎？這次我可不會簡簡單單饒過你哦！”
“我……對不起。”南渡低著頭，很沮喪的樣子。他真的什么都做不好，把主人的手弄痛，以前答應了主人的事情還會忘記……
南渡真的是個很單純的孩子，心里有什么事情都寫在臉上，沈輕舟覷著他的表情，心里就產生了淡淡的愧疚感——明明知道南渡是個內心特別敏感的小家伙，為什么自己總是管不住嘴就愛去撩撥他呢？
沈輕舟環顧四周，發現一個壯漢走了過來，于是故意帶著南渡往前一步。不出沈輕舟所料，壯漢樁子很穩，她被壯漢的肩膀一撞，直接撲進了南渡的懷里。
沈輕舟趁勢摟住南渡的腰，扭過頭來跟人道歉：“對不起，大哥，我沒注意！”
壯漢大哥是個心胸開闊的，很酷地擺擺手，走了。
“南渡，人有點多，你帶著我走好不好？”沈輕舟故意用又輕又軟的聲音跟南渡說話。
南渡屏住呼吸，點點頭，無聲地應了。他抬起手臂，搭在沈輕舟的肩膀上，悄悄地把沈輕舟的身體帶離自己的前胸。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差不多有了五公分的時候，他才緩緩地舒了口氣。
沈輕舟早就發現南渡蠢萌的動作，她不動聲色，裝作不經意地緊緊環住南渡地手臂。然后她就感覺到南渡的手臂肌肉很明顯地變得緊繃起來。沈輕舟心里的小人大笑，面上卻仍舊保持著柔弱無依的表情。
她做出一副弱不禁風、需要照顧的樣子，就是為了讓南渡全身心投入到保護她這件事來，既不能分心于他的人群恐懼癥，又不會再糾結于自己犯的小錯誤。
南渡帶著沈輕舟走了一段路，雖然他腦門上還是在冒汗，但是手臂傳來的溫度告訴沈輕舟，他不是在害怕這不算密集的人群，他是在緊張自己不能好好保護她。
“南渡，你好棒哦！你帶我走的這段路，沒有一個人擠到我，也沒有一個人撞到我呢！”沈輕舟是個喜歡鼓勵教育的人，她小時候沒有享受過的快樂，并不希望別人也得不到，所以她對著南渡，從不吝惜夸贊。
“這是我應該做的。”南渡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模樣。
“南渡，以后在外面，就叫我阿姐好啦，我一直想要一個弟弟呢！”沈輕舟附在南渡的耳邊悄聲說。
一股熱氣噴在南渡的耳朵上，讓南渡的心跳又快了一拍。
“哦，好。”南渡其實沒聽清沈輕舟說的內容，他只是循著本能回答了沈輕舟。
不管做什么都很難一蹴而就，心理疾病的治療更是如此，沈輕舟心知肚明國內沒有心理醫生會接收南渡這種身份的病人，只能自己查資料，摸索著來。這樣很冒險，但是沈輕舟沒有其他辦法。
沈輕舟陪著南渡在河堤上待了十分鐘左右，然后告訴他自己想回家了。
兩人騎著小電摩回到家中，上樓的時候沈輕舟一直在觀察南渡的反應，剛剛在車上她不能回頭看，現在正是觀察的好時機。南渡面色正常，小電摩上吹了會兒風，他身上的汗基本已經沒了，沈輕舟猜著他應該沒什么問題，后怕情緒什么的，也沒有出現。
南渡當然不會怕什么人群，就像唐僧被白骨精所蠱惑，他對沈輕舟也毫無抵抗力。
南渡看畫室的燈很快就熄滅了，知道主人可能是累了——最近她為了漫畫實體書出版發售的事情，真的付出了幾乎所有的精力。
南渡知道今晚剩下的時間自己應該乖乖躺在床上睡覺，養精蓄銳為明天好好照顧主人做準備，所以使勁閉上眼睛想要盡快入睡。可是人越想做什么的時候，常常就越做不好那件事。
南渡開始數羊。
一只羊，兩只羊，三只羊……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