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順著天青色的屋檐滴滴答答，一場暴雨過后天色依舊陰沉的很。

院內廊檐角處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的，喝酒劃拳的，好不熱鬧。

整個王府每一處都透露出下雨天的閑散舒適。

唯有府內最深處的偏院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咳嗽聲。

“小姐，水來了，您喝一口?！?

衣著樸素的小丫鬟三步并兩步端著水杯走到了床邊，扶起床上枯瘦蒼黃的女人。

女人用盡全身力氣抿了一口水，干裂的嘴唇得到了一絲滋潤，但依舊毫無血色。

一口水下肚，女人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聲。

“咳咳……噗！”

“小姐！”

丫鬟沒來的及躲開，月白色的衣衫便被鮮血渲染。

顧不上衣衫的整潔，小丫鬟連忙從懷中拿起手絹擦拭女人的嘴角。

“小姐，小姐……”

看著女人灰然的臉色，小丫鬟帶著哭腔伏在床邊，悲傷又無助。

“綠苑，別…哭……”

“小姐……”

“對不起，跟著我……讓你們受了……那么多……苦……”

“小姐，綠苑不苦，您別說話了，好好休息，別說話了好嗎，我已經讓綠眉去請王爺了，您會沒事的?！?

女人想扯動一下嘴角，但是就連這點動作都做不到。

休息了片刻，女人恢復了一絲力氣，兩眼無神的看著上方的鏤空花紋。

“綠苑，我……快不行了，等我……死后，你就和綠眉一塊出府……找個好人家……”

“小姐，您別胡說，李神醫就在府上呢，他一定可以救您的，綠眉已經去求王爺了……”

“賣身契就在床下的暗格子里，里面還有我給你們準備的嫁妝，以后好好生活……”

“小姐……”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王爺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綠苑連忙直起身子走到門口，就見穿著灰色長衫的綠眉已經到了院門口。

“小姐，是綠眉回來了，您聽到了嗎？王爺來了?！?

女人沒有吱聲，閉上了眼睛，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衣衫。

但是顫動的手指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女人沒想到她在臨死前還能見到對方。

綠眉越過綠苑，快步走至床前，帶著哭腔的聲音小心翼翼道，“小姐，王爺……來了！”

“嗯，扶我撐起來，幫我整理一下吧。”

“哎。”

綠苑和綠眉齊齊上手，但是再好的手藝配上此刻女人憔悴的面容也無法讓人直視。

“我是不是很丑?！?

“小姐，您不丑，不丑……”

聽著門口那熟悉的一步又一步不緊不慢，由遠至近的腳步聲，女人不自覺的緊張了起來。

一聲又一聲仿佛叩在了她的心上。

忽然腳步聲停了。

屋內的燭光清晰可見投射在白色的窗上人影。

那人背著手，背對著自己，在門外。

“傅清婉，你的丫鬟說你有重要的話要對本王說，現在本王來了，說吧。”

女人也就是傅清婉微微偏過頭看向綠眉，看著綠眉躲閃的眼神，心中了然。

微微嘆息搖搖頭，這么做倒也不必，她也不是一定要見對方的。

“本王沒那么多時間在這跟你耗！”

從男人落腳到現在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對方已經不耐煩了。

淚珠再次從傅清婉的眼眶落下打在破舊的地板上，擲地有聲。

“我……”

傅清婉久久不出聲，一個“我”字微不可聞，抬眼只見窗外的男人猛的轉過身子，雖然隔著嚴實的窗子，傅清婉依舊能感受到對方眼神中迸發出的兇氣以及厭惡。

“駱言！”

看著對方轉身就要走，傅清婉用盡全身的力氣叫住了對方。

“駱言……你……可曾對我有過一絲憐愛？”

就在傅清婉以為駱言不會回答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對方鏗鏘有力的冷漠聲音。

“不——曾！”

屋外的水順著檐角還在滴滴答答，院子靜謐的仿佛對方不曾來過。

傅清婉又一聲“噗”，臉色剎然死灰，仿佛全身最后的血都被吐了出來。

“小姐！”

走至院外的駱言突然聽得內里傳來的聲響，頓了一下，隨即跨步而去。

他本不想來的，但不知為何還是來了。

許是想看對方最后一眼落魄的模樣，但是又不想。

“小姐……”

在王府最偏僻的角落，傅清婉的一生就這樣默默走完。

身邊除了那年隨手救的兩個小丫鬟還在床頭左右，再無他人。